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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口。

服务生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没再往宴会厅走,而是掉头走进保洁室。他随手关上门,走到最里面的一辆工作车前,蹲下,伸手在最底层的下面摸索。他神色一动,像是摸到了什么,手臂骤然发力,直接把它扯了下来。

——是一块非常轻薄小巧的黑色平板电脑。

他输入密码,屏幕上立时出现密密麻麻的格子,上面写着每一间房间号,他在代表关敬的房间上轻轻一点。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酒店外围的墙壁上一个指甲盖儿大的机械甲虫快速移动到关敬的房间外,小心翼翼地趴在玻璃一角,它敞开自己肚皮,悄无声息地窥视着大半个屋子。

与此同时,平板电脑上画面一闪,关敬夫妻二人和保镖同时出现在画面里。

关敬正戴着眼镜看文件,他的妻子坐在一旁,像朵壁花一样,漂亮端庄却不喧宾夺主。

突然,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开了。

一个佝偻老人和三个蹬着作战靴的男人站在那,门口的保镖低头冲着关敬张嘴说了一句话。

关敬猛然站起,甚至连手中的资料都忘记放下。

他妻子有些茫然,但也跟着站起来,她瞄着关敬的脸,眼神中写满疑惑。

这个角度,服务生看不到关敬的表情,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在平板的其他位置点了一下,然后掏出耳机戴上。

耳机里一时间没有声音。

过了那么几秒,他听见关敬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过来。

“卜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服务生皱紧眉。

紧接着,他见到那个老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且口音极重,听起来就像他的长相一样枯槁而诡谲,跟人的感觉相当不好。

他说:“关老板不请我进去?”

关敬的声音一顿,随即朗声笑道:“你还像当年一样,多余的话半句不说,好好好,快进来。淑媛,赶紧给卜先生倒茶,这可是我的老朋友。”

关敬的妻子得体地笑了笑,上前斟茶。

老人慢慢往里走,说:“你换了妻子?”

关夫人手一顿,关敬倒是没什么介意得的神色,只是叹气,有些怅然地道:“淑媛是我的第二任妻子,你见过的灵韵二十几年前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真是物是人非,你说是也不是。”

老人浑浊的眼底空无一物,显然不为所动,他淡漠地说:“这倒是不错。”

关敬顿时语塞。

关夫人恍若未闻,笑着对关敬说:“远圣那头不知忙活得怎么样了,我去看看。”说完,他对着老人点点头,落落大方地走了。

老人在丁火的搀扶下坐进沙发里,听到关门声,再次幽幽地说一句“真是好事。”

关敬显然不想再听他这剑走偏锋的夸赞,他端起茶杯抿一口,说:“今日我关家大喜,先生突然现身,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自是送上一份贺礼。”

“哦?”关敬抬眼一扫他身后三人,悠悠笑道:“卜先生如今背靠大树,这礼要是薄了,我怕是要挑你的理。”

老人:“当然是厚礼……我咳咳咳咳咳咳……”

他突地咳嗽起来,脖子上青筋根根凸起,枯瘦的身体都仿佛要被摇散了架子。站在他身后的丁火听着他惊心动魄的咳嗽声,忍不住皱眉,上前一步要给他倒水。结果他刚握到最近那壶关夫人自己喝的青柠水,刺耳的警报声就从他裤兜里声嘶力竭地响起来。

丁火动作一顿,沉下来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水壶上。

他回头看一眼老人,见他神情不动,就像聋了一般,这才像得了什么指令,动手打开盖子,把里面唯一的那颗青柠拿出来,两指一撮,一颗小小的窃听器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关敬的眉头深深皱起,脸色难看地接通呼叫器叫人进来。

丁火有些轻蔑地睥睨他一眼,原本藏得严严实实的目中无人透过一个小缝,潺潺地流出来,他抬脚就要把这小东西踩碎。

老人却突地伸手一拦,骨头楞楞凸出的五指抓在他的小臂上,看着脆弱,却立马制住了丁火的动作。

丁火束手退到一边,非常顺从恭敬。

保洁室里,原本感到遗憾准备关平板的服务生也觉得奇怪,眼光不错地盯着老人。

这位老得不成样子的卜先生止住咳嗽,他四下看看,没找到摄像头,便盯着那个小纽扣说:“小朋友,是你吧?”

他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哑,带着轻微的急促呼吸,听起来好像他脖子里藏了个年久失修的破风箱。服务生即便是通过这薄而冰冷的电子设备听到,也让他有种近在咫尺的不寒而栗。

老人突地“啊”了一声,从嘴角开始鼓起褶子,层层叠叠一路堆到眼角,森冷可怖。

“找到你了。”

屏幕外的服务生神情一滞,还不等他屏住的这口气吐出来,一阵剧痛从他的左脚踝处炸开,眨眼间就开始直线上窜。他闷哼一声,连片刻停顿都没有直接从裤带缝中摸出一枚细长的锋利刀片,借着腿软跪在地上顺势将裤腿划开。

他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他的脚踝破了个血洞,黑色的毒血已经染红他的鞋袜,更触目惊心的是,不知名的黑色活物正沿着他小腿经络上行,一路掀起惊涛骇浪般的剧痛。

他咬紧牙关,不过几个呼吸间,整个人就好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他死死盯着小腿,在活物再一次耸动之前,猛地将刀尖狠狠地扎进自己的血肉之中。他神情扭曲了一下,喉咙因痛苦发出濒死般的咯咯声,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像是虫类尖细的锐鸣。

他毫不犹豫地把刀片□□,带起一道发黑的血线,甩在墙上刺眼极了。

服务生整个人狠狠地晃了晃,不过很快,他涣散的目光回笼,抖着手去挤那还在流的黑血,直到见红才从一旁的工作车上扯下一片浴巾在自己腿上扎紧打了个死结。他扶着东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苍白的脸上透着不详的黑青,此时,痛觉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条左腿渐渐蔓延的毫无知觉。

他拉开门,猛地和一个悄然摸到门口的人看了一个对眼。

眼神一厉,他率先发难,带着血光的刀片朝着来人的咽喉重重抹了下去!

宴会厅。

周壑川到了。

关家从始至终都是周家大少周瑾腾的忠实拥趸,这点人尽皆知。如今的周家掌权人周壑川在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倒是没表现出太多对关家的排斥,可从他大权在握的那天开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对关家的绝对厌恶。

这种半点折扣都不打的厌恶很令人津津乐道,也很匪夷所思。

除了关家,或多或少都有人明里暗里支持过或正在支持周瑾腾,可周壑川并没有像对关家一样对他们“一视同仁”。他对关家的冷酷作风,似乎更像是给商场上所有的朋友或者敌人立规矩——做生意,可以,先承认我周家合法继承人的身份。

——不承认?那请你滚蛋。

不得不说,这种流氓作风在周壑川立身不稳的时候是帮过他的,但令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直到他坐稳家业,让周家更上一层楼之后,他依旧没有缓和态度,很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可就是这样紧张的关系,今天,关敬长子的订婚宴上,周壑川竟然亲自出席。

这不说是年度大戏,也差不多了。

周瑾腾轻轻抿一口酒,忍不住对着贺舒笑着说:“还真来了。”

贺舒很是轻描淡写,“等你当爸爸你就知道了,小孩子就是这样,有家长在,他们就喜欢撒欢地玩。”

周瑾腾:“……”

从和贺舒搭上话开始,周瑾腾不说一路吃瘪也差不多,像贺舒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硬骨头实在难啃,正面肛纯属自己找不痛快,还是找软柿子捏比较好。

他腾地站起身,穿过人群,去捏他的软柿子弟弟。

宾客的窃窃私语再度爆发一个小高潮。

——比周壑川亲自去关家贺喜更劲爆的是什么?当然是反目兄弟狭路相逢的戏码啊!!

贺舒稳坐钓鱼台,把胳膊搭在椅背上,很是津津有味地轻“啧”一声。

周瑾腾在周壑川面前站定。

周壑川:“大哥。”

如果非要给周瑾腾列一个特别对待的人员表,那高居榜首的一定是周壑川,连他爸周韩深都要屈居第二。他对周壑川的抵触厌恶是经年累月浸在骨血里、同他的尊严骄傲刻在一块的,哪怕是掩藏一丝一毫,仿佛都能令他蒙羞。

对于周瑾腾来说,三样东西藏不住——咳嗽,财富,讨厌周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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