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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城市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香江别墅又是常年的寂静,这会儿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宋如我感到疲累异常,一番话真是花光平生所有力气与心血,再难为继。
她心力交瘁,不得不承认自己无知并且力量薄弱。她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里了。这个房子里每一个地方都由盛从肃亲手打磨而成,这一座盛世牢笼,即便更换主人,依旧还是带着盛家七公子的气息。
宋如我还是那句话,难以为继。认清楚事实之后,她便不想再谈。只是挥了挥手,力气殆尽,只说道:“我会很快就回英国。”
她话音刚落,在这么深的夜晚,就要往外走。
就在此时,盛从肃清清楚楚的话语就从她的背后传来:“宋如我,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懦弱的人。我看错你了。”
盛从肃嗤笑一声,难得说这样一番长话:“你刚回国时,那副一心想要把我扳倒的模样去哪里了?你现在这副姿态,那你告诉我,你又对得起你自己么?”
“什么纪凡不纪凡。不过是你一个借口罢了。你最终还是因为自己不甘心,自己心里有气,才回国来找我算账。怎么,现在就退缩了?”
他的口气里,有耻笑也有讥讽。宋如我面色僵硬,背脊疼痛。那好吧,就让她成为一个笑话,笑话就笑话吧。
短暂而漫长的五秒钟,宋如我一动都没有动,然后才慢慢转过身,她只是笑了笑,疲累的神色爬上了她的眉梢,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盛七,就这样子吧。”
盛从肃神色发紧,他绑着绷带的手掌紧紧握住,脸上却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态,他冷着声音问道:“哦?这样子是什么样子?”
宋如我低着头,认输的姿态十分明显,她只是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晚上十二点钟,就因为她不想在继续,因为受打击,就要往外走,凌晨啊,这样的时间。
盛从肃大步一下子就冲了出去,立刻拉住了宋如我的臂膀。宋如我的身子那么无力和绵软,软塌塌的,一下子就被他扯进了怀中。
他火热的愤怒的胸膛,她发凉软弱的身躯。盛从肃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那我是什么?我成了什么?”
“你这一个当事人都不在心上,那我替你去找凶手,去弄清事情的真相,还有意义么?你甚至连自己掉下山崖都毫不关心。宋如我,你不要告诉我你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觉得你自己是笑话么?呵呵,我才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笑话。”
“你到底要折磨我折磨到什么时候?”
盛从肃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手,同时,他包好的纱布也渗出了血丝。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得不到回答。宋如我对于他的疑问永远冷漠以对。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她在做决定。她决定留或者走,恨的时候膈应,累了就再见。而盛从肃是配角,他要配合被恨,也要配合被放手。
“我折磨你?”宋如我忽然想笑,她敲着自己的胸膛,一点儿气都喘不上来:“我居然在折磨你。”
她忽然对着他,声色俱厉:“是你来招惹我的!是你毁了我!是,我回来是因为我实在不甘心,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在伦敦活在社会底层,有一天突然知道我特么是兰开斯特家族的人,我终于有机会报复你了。所以我才回来的。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
“但是我现在……”宋如我说得脸色涨红,咳了好几声才接着道:“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我都觉得我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每天活在一个牢笼里。”
“盛从肃,再见。”
盛从肃心头大震,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又在下决定。他实在是恨得牙痒痒,可又迅速地觉得心里被捅了一刀。
“那么,盛泱呢?你不要她了?这样说来,她还真成了你报复我的工具了?”
宋如我闭了闭眼:“好吧,那就是。”
盛从肃太失望,失望地头一次倒退几步。
扪心自问,他为什么那么爱盛泱,将这个小姑娘宠得无法无天,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给她?还不是因为,盛泱是宋如我和他的小孩。盛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宋如我和他有联系的所在。
就在这个时候,盛泱刚刚推开了客厅的门,小姑娘在短时间的离家出走后,还是决定回到家里和妈妈在一起。但是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她成了妈妈伤害爸爸的工具。意思总是太深奥,但是她知道伤害这个词语的严重性。
盛泱有些害怕,只能默默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呢?”
小姑娘的大眼眶里都是眼泪,她又小声地说:“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呢?离婚了还要吵架。别的小朋友也没有这样子的,为什么只有我的是这样子呢?”
宋如我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心就像是裂了一个大口子,只有鲜血汩汩流出来。她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呀,盛泱是她的女儿啊,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
“对不起,对不起。”宋如我连忙把盛泱抱在怀里:“妈妈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么?”
被抱在宋如我怀中的盛泱只是默默地说道:“妈妈你有时候会骗我。”
盛从肃终于走了过去,从宋如我的怀里面将盛泱抱了回去,他有些生气骂道:“以后还离家出走么?我是怎么教你的?我一不在,你就调皮,是不是?!”
盛泱软趴趴地窝在盛从肃的怀里听着她爸爸骂她,然后抹抹眼泪小心翼翼说道:“对不起,老七。”
盛从肃捂住了盛泱的耳朵,将小姑娘更加抱紧,他走上楼梯,快要到头了,才居高临下地对着宋如我说了一句:“你这样,不仅折磨我也折磨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将盛泱抱上楼,哄她睡觉之后,盛从肃在二楼冲完澡,只穿了一件浴袍,手上的绷带被打湿,他面无表情地取了医药箱再替自己整理伤口。
宅子里的佣人早就睡下了,闹过了一场之后,就像是掀起巨浪的海面又重新归回了平静。偌大的宅邸,这时候只剩下书房门缝里的丝丝亮光。
宋如我坐在地板上,靠在窗帘边。她忽然间想起来以前的日子。乡下小镇的自然宁静,她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的作业为什么有些多。她会是平凡人,总会顺遂的平凡人。那时候是穷,但是挺幸福。
然后,时间如同潮水,滚滚而去,她现在拥有家财万贯,却烦恼至极。人,要是永远不长大,还有多好。
宋如我拍了拍脸庞,在短暂的晕眩之后,终于站直了身子。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轻轻踏上楼梯,拐过弯就到了书房门外。
轻轻推开门,随着灯光越来越亮,她也终于一步一步到了盛从肃的面前。
盛从肃听见她的脚步声,手上动作没有停歇,很快就重新包好了伤口。
宋如我开口问道:“你累不累?”
还没等盛从肃回答,宋如我就又说:“在阿尔巴尼亚,很多人都不敢随意出门,因为他们只要一出门就很容易被别人杀死。这个国家,枪支随处可见,而不少家族之间都有着血仇。臭名昭著的卡奴法典中提到:如果一个人被杀死,他的家人必须为他复仇。于是,世世代代开始寻仇和杀戮,有些执拗的人几乎永无止境。”
用中国话来说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盛从肃,你应该知道我恨你,十分恨你。有时候几乎希望杀了你。我刚回国时,是真的想让你付出代价的。可是现在想想,又有多少意思呢。你对我做的,我已经是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再一味地报复只会伤害小朋友。”
“你应该已经找到谁了吧?”宋如我低着头:“是不是傅雨?我其实心里知道她肯定从中有鬼。但是你看,新愁旧怨一上来,我连小孩子都顾不上。”
盛从肃一直听着她讲,直到宋如我说:“盛从肃,你向我道个歉,你想我道歉。”
他眼神一凛,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是宋如我还没有等到盛从肃的道歉,她忽然间“嘭”的一下子就往后倒去。
盛从肃亦一下子就冲了出来,连忙将人抱在怀里,这时候他才发现了,宋如我很不寻常的面色。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烫得惊人。
甚至,宋如我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盛从肃沉默,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大半夜将家庭医生十万火急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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