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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生命在这一刻长逝。

谢云澜低低地喊了一声“祖母”,声音沙哑至极。

谢芳华张了张口,嗓子酸涩得厉害,没发出任何声音。

屋中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闻。

等在屋外的谢振和那中年妇人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立即挑开帘幕冲进了里屋,当看到老夫人已经去了,谢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沉痛地喊了一声“娘”。那中年妇人在谢振身边跪下,也哀痛地喊了一声“娘”。

谢芳华被二人的声音惊醒,回头去看那二人。

那二人面上的沉痛是真真实实的。

谢云澜此时也抬起头,看了那二人一眼,目光沉暗,慢慢开口,话语却是对谢芳华说,“芳华,你先回府吧!”

谢芳华转回头,看向谢云澜,眼前老人临终的话语攸地又在她耳边响起,她垂下头,便看到了两个人被老夫人紧攥着放在一起的手,动了动嘴角,低弱地喊了一声,“云澜哥哥。”

谢云澜缓缓拿开手,轻且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嗓音虽然沙哑,但是温润了些,“老夫人喊你来,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如今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吧!”

谢芳华沉默地点点头。

“风梨!”谢云澜对外喊了一声,“送芳华小姐回府!”

“是,公子!”风梨立即应声。

谢云澜对谢芳华轻轻摆摆手,谢芳华抿了抿唇,她如今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遂不再多留,缓步出了里屋。

风梨见他出来,连忙给她带路。

外面的人见谢芳华走出来,显然都知道老夫人怕是去了,都默然地用不同地眼神看着她。

她自然是无心理会,跟着风梨,向外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谢氏米粮府邸门口,便见到一辆马车快马加鞭急匆匆赶来,风梨正要吩咐备车,却看到那辆车是忠勇侯府的车牌,立即止了话,对谢芳华道,“芳华小姐,您看那是谢世子的马车吗?”

谢芳华看了一眼,点点头。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谢氏米粮门口,侍书勒住缰绳,停下马车,看到谢芳华,讶异地喊了一声,“小姐?”

这时,谢墨含从车内挑开帘幕,看向谢芳华,也愣了一下,“妹妹?”

谢芳华顺着谢墨含挑开的帘幕,看到了忠勇侯,她哑声陈述事实,“爷爷,哥哥,老夫人去了。”

谢墨含见谢芳华脸色苍白,眼圈发红,比昨日赶路回来气色还差,他抿了抿唇,回头对忠勇侯道,“爷爷,咱们来晚了一步。”

忠勇侯没说话。

“爷爷,还下车进去吗?”谢墨含轻声询问。

忠勇侯看向谢氏米粮内院,一片恸哭声,他看了片刻,摆摆手,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些,“算了!回去吧!”

谢墨含点点头,伸手拉谢芳华,“妹妹,你要回府吧?”

谢芳华将手递给他。

谢墨含轻轻一拉,将她拽上了车,待她坐好,他对风梨道,“不必送了,回去侍候你家公子吧!”

风梨点点头,规矩地送客,“老侯爷慢走!世子慢走!芳华小姐慢走!”

谢墨含落下帘幕,侍书调转车头,马车返回忠勇侯府。

风梨连忙往回走。

上了车,谢芳华浑身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忠勇侯和谢墨含也不说话,静静地靠着车壁坐着。

马车静静地走着,谢氏米粮的恸哭声渐渐地远去,街道上一如既往地热闹,人声鼎沸。

天阳升起时,马车回到了忠勇侯府。

谢芳华下了马车,阳光洒在她身上,她仰头看向东方,刚出来的太阳刺目耀眼,如一团火球冉冉升起。可是她看着阳光,心中却满是晦暗,升不起丝毫热度。

“妹妹,你还进宫吗?”谢墨含下了马车,看着谢芳华的模样有些心疼,他觉得谢氏米粮的老夫人急急要见她最后一面,定然是有什么话说给了她听。

“不用去了!含儿你进宫向皇上告个罪!就说华丫头眼见谢氏米粮老夫人死去,承受不住,病了。”忠勇侯看了谢芳华一眼,摆摆手,吩咐道。

谢墨含点点头。

谢芳华此时却从东方天空收回视线,摇摇头,“哥哥不用去告罪,我能进宫!”

忠勇侯皱眉。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爷爷,我没事儿!”

“你愿意去就去吧!总之别逞强!”忠勇侯摆摆手,不再拦她,进了府。

“我送你进宫!”谢墨含又重新上了马车。

谢芳华也上了马车,侍书一挥马鞭,马车向皇宫而去。

车上,谢墨含打量着谢芳华,轻声问,“妹妹,老夫人临终见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给你听?”

谢芳华唇角动了动,片刻后,摇摇头。

谢墨含见她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逼问她,只拍拍她肩膀,温声道,“谢氏米粮的老夫人病了多年,能挺到如今已经不易,你不要太伤心。”

“哥哥,我不伤心!我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见她,谈不上伤心。”谢芳华冷静地道,“我将一件遗憾终身的事情弥补了,我应该高兴才是。说明只要我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谢氏米粮的老夫人是,未来的谢氏也是。”

“若不是因为你,云澜也未必回来见老夫人这最后一面,的确是弥补了一件憾事儿。”谢墨含本就聪透,闻言立即想到了,点点头。

谢芳华想起上一世,不再说话。

马车缓缓地来到了皇宫门口。

这时,正巧宫门大开,吴权从宫门内走出来,见到谢府的马车,愣了一下,走上前,“杂家刚得到消息,说谢氏米粮的老夫人去了。以为芳华小姐会在谢氏米粮耽搁许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宫来了!”

谢墨含挑开帘幕,看着吴权,“公公这是要去谢氏米粮?”

“本来皇上要派老奴去谢氏米粮瞧瞧,既然如今芳华小姐进宫了,老奴就先带芳华小姐去见皇上,稍后再出宫去谢氏米粮。”吴权道。

谢墨含点点头,对谢芳华轻声问,“我陪你进宫吗?”

谢芳华摇摇头,缓缓下了马车。

“既然有公公领着舍妹进宫,我就在宫门这等着她,劳烦公公多照看舍妹了。”谢墨含对吴公公拱拱手。

“谢世子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看着芳华小姐!皇上只是见见芳华小姐,询问一番临汾桥和四皇子的事情。没什么大事儿,您放心吧!”吴权低声道。

谢墨含点点头,心下稍宽。

谢芳华下了马车后,站在皇宫门口对着宫门看了片刻,跟着吴权进了皇宫。

春天的皇宫肃穆庄严,隐隐花粉清香。

吴权一边领着谢芳华往里面走,一边对她解释,“皇上刚下了早朝不久,在灵雀台等着您。”

“可还有别人在?”谢芳华见是走向灵雀台的方向,点点头询问。

“本来皇上下了早朝后,就想先召见您,但是因为您去了谢氏米粮,皇上又派人喊了英亲王府的大公子秦浩。杂家刚出来时,秦大公子在和皇上禀告这一次外出剿匪的事情。”吴权继续道,“这一回,大公子也算是立了一个小功,剿灭了三座山头的土匪,杀了三个匪首头目,收缴了一千多人。未来京城方圆两百里,能够平静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谢芳华想着秦浩昨夜回城的姿态,不置可否。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灵雀台。

吴权先一步进去禀告,不大一会儿,便出来对谢芳华说,“除了大公子秦浩外,英亲王也在,应该是刚来不久。皇上请您进去。”

谢芳华点点头,缓步进了灵雀台。

一个月前,灵雀台的除夕之日,秦铮在这里逼迫皇上下旨赐婚。那时候,灵雀台还有着冬天刚过去的萧凉。如今的灵雀台风暖日晴。

皇上一袭明黄的龙袍坐在主位,英亲王一身朝服坐在下首。秦浩坐在距离二人有些远的位置,果然正在禀告剿匪情况。

见谢芳华进来,秦浩止住话,皇上和英亲王都向她看来。

谢芳华给皇上和英亲王见礼。

她膝盖刚弯曲下去,皇上便摆摆手,和颜悦色地道,“华丫头免礼吧!”

谢芳华缓缓地直起身。

皇帝吩咐吴权给谢芳华看座。

吴权连忙请了谢芳华坐在了英亲王下首的位置,比秦浩高出那么两个等阶。

谢芳华道了一声谢,慢慢地坐下。

“华丫头气色还和以前一样不好!朕听闻你刚从谢氏米粮老夫人处出来?”皇帝打量谢芳华,发现她看起来依旧弱不禁风,面色发白,跟大病的时候看起来没太多不同,“谢氏米粮的老夫人故去了?”

谢芳华点点头。

“这么多年,谢氏米粮与忠勇侯府虽然看着像是疏远了,但到底是血脉亲族,一旦出现了事情,还是一家人。”皇帝话里有话,“朕听说老侯爷和谢世子都去了谢氏米粮?”

谢芳华想着多日不见,皇上没因为四皇子秦钰回京被暗杀,百多年的古桥被炸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焦躁心烦震怒,反而如此和悦,心情看起来不错,让她想着天子到底是天子,帝王有着八风不动的本事。当然,除了秦铮能将他气得跳脚掀桌子外,恐怕还没什么大事儿能让他震怒,想起秦铮,便想起了老夫人的话。她收敛心思,淡淡道,“皇上说得是不错,到底同姓一个谢,是一个祖宗繁衍下来的子孙。寻常看着疏远,一旦有事情,还是要靠一家人。不止是谢氏,秦氏也是这样。我听说裕谦王和两位公子快要进京了,带了许多的寿礼,裕谦王虽然远在岭南,多少年不见皇上,但是兄弟情分可没忘了。”

皇帝一怔,没想到谢芳华提起了裕谦王,拿秦氏和谢氏来比喻反驳他。

“我爷爷和哥哥听说老夫人还剩下一口气时,匆匆赶到了谢氏米粮。可惜,他们到谢氏米粮门口的时候,便听说老夫人去了。爷爷和哥哥伤心之下不忍再见,便回府了。”谢芳华又道。

“这些年,谢氏老夫人久病不出府,华丫头你也闭门不出,我听吴权说老夫人临终要见你一面。朕甚是讶异啊!她孙子孙女可不少,怎地独独想见你了?”皇帝仿佛没因为谢芳华刚刚的比喻有何不快。

谢芳华淡淡一笑,“她孙子孙女是不少,但忠勇侯府的小姐就一个我。因云澜哥哥是我千拖万拽地请回京的,她一直想念孙子,临终总算能见上一面,为了感谢我,便也想见见我。这也不太奇怪。毕竟云澜哥哥一直和兄弟姐妹们不亲,和我比较投缘,除了我,没人能说动他。嘱咐我,以后多提醒矫正云澜哥哥的孤僻脾性。”

“是这样?”皇帝不太相信。

谢芳华笑着反问,“不这样还能是哪样?皇上您觉得该是哪样?”

皇帝被问得一噎,他不觉得有这样简单,但一时也说不上来,有些尴尬地转头看向英亲王,“王兄,你看这丫头说话怎么如此伶牙俐齿?将朕给堵得一愣一愣的。”

英亲王多看了谢芳华两眼,笑笑,“皇上别觉得华丫头大病多年,她身子骨虚弱,也当她性子弱。那就错了!您想想当年她娘,再想想当年她姑姑谢凤!谢氏的女人和女儿可都是口齿爽利不吃亏的。”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是了,王兄这样一说,朕就不奇怪了!的确是这样!朕被她这么多年缠绵病榻给蒙混了,倒是忘了这一茬。”

谢芳华垂下头,不搭他们的话。

“好了,说了些闲话。朕今日喊你来呢,是问问你,关于临汾桥的情况。朕听说四皇子没与朝廷迎接的队伍一起走,而是与谢云澜送你回京的队伍一起走的。可是消息为何走漏了?半途出了这个事情?”皇帝正了颜色。

“我也不晓得消息为何走漏的!”谢芳华摇摇头,“也许那些人要谋害的根本就不是四皇子,只不过是四皇子倒霉,跟我和云澜哥哥遭了秧而已。”

皇帝“咦”了一声,“这话从何说起?”

“皇上您不会忘了法佛寺失火之事吧!那时候,有人刺杀我,我所住的房间还进了刺客。”谢芳华平静地陈述,“后来秦铮念我身体好了,拉我出京去平阳城看花灯,遇到了杀手门的刺客,还遇到有人暗中放冷箭,又遇到有人在客栈下毒蝎子,后来我搬去云澜哥哥之处,受他照拂,才平静了些日子。之后我想家了,回京的路上,却又有人用大量土炸药炸毁桥梁,又派了大批杀手死士刺杀我。我一直很奇怪,我得罪了什么人?偏偏有人非要我死!”

皇帝皱了皱眉,“华丫头,你确定是有人要害你?”

“以前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人背后下手来害。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在的时候发生的,虽然没伤到我,但是牵连了在我身边的人。我这才觉得事情也许比我想的严重。有人是真的要我的命。”谢芳华这是早先就想好了的说辞,与其让皇上揪着秦钰来牵扯着问她,以免漏洞百出,那么不如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也合情合理。自然也撇清柳妃和柳氏,毕竟他们对准她,不符合动机。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朕收到临汾镇统兵李猛和启封城统兵张坤的八百里加急,说有人害四皇子,才炸毁了古桥。与你的说法全然不一样。”

谢芳华也皱眉,“我所知道的就是有人要借我对付忠勇侯府,四皇子是被我牵连的。至于临汾镇统兵和启封城统兵的八百里加急,恕我一个女子,实在猜不出他们凭什么根据说是害四皇子的。毕竟这一路上,四皇子是扮女眷跟随的队伍,没走漏丝毫风声。”

皇帝闻言沉默下来,身为天子,虽然坐镇皇宫,但也不是真正的耳目闭塞。皇后和两宫宠妃以及四皇子和两位皇子,皇后母族和柳氏、沈氏的争斗,他若是不知道察觉不出,就是傻子了。也不配做这个皇帝了。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谢芳华都揽到了自己和忠勇侯府的身上,让他想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来,丝毫不能。心下有些气闷,这么多年,他真是忽略小看这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了。

英亲王见皇帝不语,看着谢芳华,平和地问,“华丫头,秦铮那臭小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谢芳华垂下头,咬了咬唇瓣,声音微低了一些,“听说四皇子回京,路过平阳城,我心下好奇,想见见传说中的四皇子是何等模样,他大怒,说我有了他还不够,还要朝秦暮楚去思慕四皇子……”顿了顿,见皇上抬头看来,她委屈地道,“他扔下我就住去了平阳县守府,我被云澜哥哥接去了他的府邸。后来听闻四皇子到了郾城,他就立即去郾城找四皇子的麻烦了。我想家,所以,让云澜哥哥送我回京了。”

“这个混账小子!”英亲王听罢骂了一句。

“他混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却笑了,对谢芳华道,“将你赐婚给他,朕就觉得不是个好主意。如今你受了这等委屈,朕不能置之不理。朕下旨取消你们的婚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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