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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木这么一说,石亨才低下头来,双眼中怒火熊熊,死死盯着张佳木看。
他毕竟是经历生死战阵的骁勇大将,景泰三年时,他还曾经领大将军印率兵出征,巡视北方边境,屡挫北虏,土木一战,他立功甚大,杀敌无数。
这样的人,身上是有一种普通人绝不会有的气势!
国朝名将,正统景泰年间,除了战死的英国公张辅和成国公朱能之外,便数石亨。
如范广、杨洪、郭登、孙镗等人,操守有过之的有,韬略有过之有也有,但论起身上的气势与个人的武勇,石亨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当着石亨有如实质的目光,便是心智沉稳如张佳木,心里也是猛然一抖!
这种压力,不是当事人是绝难理解的。
普通人纸上谈兵时,总觉得笑傲王侯都不是什么难事儿。爷身上有傲骨,怕谁来?但笑傲王侯容易,您在单位里头和自己领导笑傲一下试试?
不过就是个科长处长,身上的官威就不得了了,轻咳一声,一般人就得俯首躬身,小心伺候着。
石亨是谁?
他可是大明的侯爵,掌握三十万京营的十团营总兵官!这样的人,就是后世的军委常委加大军区司令员,官拜上将,等闲的百姓在他们眼里,跟蝼蚁是确实没有什么区别的。
但害怕也得稳住!
张佳木当着巨大的压力,心里知道,今日事绝不能露怯。今日出来,原本是为了排解郁闷,缓解紧张的心情。
大变在前,他虽然性子沉稳坚毅,但心里的压力一直排解不出,也委实难过的很。
但既然无巧不巧,这么着露了一脸,又射中石亨头盔,如果这会被这厮吓住了,出乖露丑,那么,事情就算是做了无用功,之前的努力就是白费了。
他身上农家子弟特有的执坳又显现了出来。后世之时,也经历过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家中贫困,一切出路就在读书上,当时的辛苦,出身城市的人是难以理解的。
小学时,早晨就得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中学时,条件稍好,但也极为坚苦,都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坚守了下来,后来大学毕业,混迹职场,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极为辛苦。
如果不是这些,他转世为人,又哪来这么大的决心和毅力,一步一步的向上爬?
只因为心里知道,出身贫门小户的辛苦,只要有了机会,就需得切实抓住,机会其实人人都曾经有过,有人漫不在意,而有人却牢牢抓住,一步登天。
现在这会儿,退后一步虽容易过了眼前这一关,但他辛苦经营出来的形象,却要有一条不可修补的裂痕,这一点,他绝不会退让!
石亨做斗鸡状,盯着张佳木看了半响,怎料张佳木虽然样子恭敬,却是没有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
时间久了,他自己也颇觉无趣。
武人性直,他不禁道:“你叫什么名字,刚刚的那一射当真射的不错。胆子也很大,当着我,居然不怕!”
张佳木不觉一笑,他道:“下官张佳木,锦衣卫试百户。”
“是你?”
石亨的眼猛然一闭,又一开,闭合之间,居然是目露神光,有若实质。若不是他太阳穴并未高高鼓起,张佳木简直要怀疑他是一个隐藏的武学高手了。
张佳木的大名,石亨这一阵子实在是听的多了,他是一个不肯饶人的人。得罪了他,总得报复了才能畅快。
于谦当年对他是有提拔重用之恩的,他从前线只身败归,朝中有人要斩他首级,还是于谦力排众议,说是他勇武过人,兵败罪不在他,仍然加以重用。但如此大恩,就是因为拍马屁未能成功,折了面子,石亨对于谦便是极为痛恨,从此在心里视为生死大敌。
再加上于谦对他百般压制,不使他一个人坐大,又有范广掣肘,这才使石亨在京中不能太过骄狂,未能扩大自己的势力。
这样的人,对张佳木查案查到他的头上,虽然是侄儿拐骗少女在前,但石亨心里,是没有一点事非观念的。
“是下官。”
石亨问的简短,张佳木答的也妙。对答之间,风骨尽显。
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他查出石彪拐人一案的事,石彪也因此灰头土脸,前些天,张佳木与石彪会猎对峙的事也传了出去,不少人亦是听闻此事。
还好,今天石彪没来,不然的话,事情可就热闹的多了。
行宫骑马,原本就是理亏。石亨看张佳木的神态,知道理论起来,必定不会占到便宜。这里太多的勋戚贵族,用强的话太不明智,他冷哼一声,索性不再去看张佳木了。
张佳木心头一松,但同时也是知道,与石家的梁子,当真是越结越深了。
石亨扭过头去,向着张懋道:“圣上有命,着我前来提调南郊祭祀的关防情形,同时查察行宫,英国公,这里你可以不必理会了。”
对张懋和英国公府来说,这当然是极大的折辱。堂堂国朝第一勋爵,临事之前,居然被剥夺事权,虽然他年纪还轻,但也绝不能用这个理由来剥夺他的总提调的职位。
而且,皇帝病重一事,人尽皆知。如果不是石亨主动要求的话,想来皇帝也不会在病中多事,却不知道,石亨这般行事,到底是什么道理?
张懋涨脸了脸,想向石亨说几句带骨头的话,但他毕竟还是太嫩了,想了半天,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半响过后,才恨声道:“石大人这般勤劳王事,很好,那么,这里就有劳足下了。”
如此一说,形同败退,连理论都未加理论,就把关防大权拱手相让了。
石亨哈哈一笑,状极得意,刚刚在张佳木那里吃的亏,无形之中又弥补回来了。张佳木毕竟是个小人物,英国公张辅在世时,官加太保,京营也是归张辅管理,石亨那会儿不过是个边关的小小武将,在张辅这种宿将功臣面前连个屁也不算,这会儿张辅死于国事,他的儿子居然被石亨如此压制,堂堂英国公居然对他石亨如此退让容忍,想一想,就觉得得意的很。
但事情尚未完,石亨得意之余,又是问道:“还要请教,关防如何布置,时辰如何安排,沿途人手、各营协调,提调,英国公都是如何安排?”
这一问更是为难,张懋刚刚与众人一路行来,虽然略做安排,但都是身边幕僚为主,他们不过是坐镇协调,说是提调,其实带了点踏青游玩的性质。各人还打算好,一会正事完了,还要去打猎游玩,正因为有这种打算,才有这么多人带了弓箭出来。
此时石亨一问,张懋简直难堪极了,他想了一想,打算照实回答。反正今天已经足够丢脸,也无所谓再失一城了。
“回侯爷的话。”张佳木适时而出,意态安闲的道:“英国公已经定下来,辰时出城,末时返程。大驾自宫中出来,我们不必多管。沿途警戒,城中用锦衣卫,不需别部兵马,这也是惯例,无须多说。出城之后,一路于小王庄、白塔庄等处,布置防卫,至于燕息更衣之所,亦有布置。”
也难为他记性真好,从出城的顺序,到各处关防布置,人马安排,提调官是哪个,用哪个营,负责的是副将,或是百户把总,群臣在哪里陛见,皇帝在何处休息,祭典之后,是否到行营小住,林林总总,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口说指画,居然是丝毫不错。
待他说完之后,石亨已经目瞪口呆,他原本只是得理不饶人,有心给这些少不更事的勋贵们一个难堪,叫他们知难而退,不要在南郊祭典的事上再来多事。
此次祭祀,关系极大。事前,他已经与幕僚和一些贵戚和内廷的太监商议好如何行事,不成想,临时跳出来个张佳木,把一切打算搅的七零八落,真真是能把他气死。
“好的很,”石亨听完之后,脸上表情当真是可堪玩味,他道:“布置的如此精当,我是不便再多事了。”
张佳木也笑道:“侯爷总兵十团营,事情繁多,英国公总负其责,总不能叫侯爷再多操心才是。”
张懋用欣赏至极的眼光看一眼张佳木,然后才大声道:“正是此理!”
他已经打算好了,回城之后就进宫,面见皇帝,要与石亨好好争一争此事。反正适才张佳木所说,不仅是把他的安排打算一五一十的道来,还有不少改善加强,这个关防条陈极为精当,不怕皇帝不允准。
王增带来的这个小百户如此露脸,在场的少年勋贵无不感觉脸上有光,一时之间,各人都是去了脸上怯色,顾盼之间,一个个也是意态自如,再也不似刚刚那般畏怯害怕了。
“王兄,”,阳武侯薛琮用指抵了抵王增,轻声笑道:“你带来的,真是个妙人。”
王增脸上飞光,也是低声笑道:“若不然,我祖父是何等样人,能对他青眼相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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