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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上午第二节课是化学课,时一翻遍了书包和抽屉都没找到化学课本,翻来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刚把书借给尤翘楚,她还没还给时一,时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课要用。她上楼走到尤翘楚班级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眼哄闹的班级课间,托靠近门口座位的同学帮忙传话叫尤翘楚出来。

“尤翘楚,有人找。”那人随意朝里大喊了一声。

尤翘楚本还在和后头的男生打闹,听到喊话先是条件反射性地应了声,然后才转回头看向站在门口找她的人,发现是时一,才有所反应,立马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时一的化学课本走到门口给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来拿课本的啊。”时一没好气地说。

尤翘楚兀自尴尬地傻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我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给你送过去了,你一会化学课?”

“对啊,我刚还找了会,以为被我丢哪去了,这才记起来,就冲上来找你了。”时一歪头略过尤翘楚朝里大致搜寻了一遍,“怎么没见韵之。”

“她啊,刚上厕所了。”

何佑禹下楼路过尤翘楚的班级时,看到站在她班级门口的时一抱着本书正跟她交谈什么,他也不假思索地顺势走近插上话来套近乎:“呀,时一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何佑禹还没彻底走到她们身边,尤翘楚正好面对着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见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干嘛!”

他只是挑眉装酷,笑意不明。

时一转身看到来人,先是一时语塞,却也友好的回应了句:“学长。”当是尽上下级关系的礼貌。

她所处的位置其实挺尴尬的,时一所自认为的关系中,她和何佑禹并不算多么亲近,中间的关联多半靠总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翘楚维系着,才能还算不错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动。尤翘楚总是一口一个何佑禹的叫,直讳他的全名,但给时一的感觉是虽表面不融洽的隔阂,但底子里的关系是相互无所顾忌的好。可时一不一样,她和何佑禹相较尤翘楚和他还是隔着层不捅破的膜,在学校,何佑禹大她一级,彼此也没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称呼,除了一句学长,她想不出其他比较适中的叫法。

何佑禹让她别见外,她却怕是别扭,他也就无所谓一个称呼方式了。

时一知道,若是尤翘楚听了她的心里话,顿是立马跳脚三尺高,急于撇清而嚷嚷着:“我呸!鬼才跟他关系好!”

“打招呼啊!”何佑禹纯然无害的讨好样,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

“我说你怎么在这?”尤翘楚一声绵长的叹息,“何佑禹,我发现跟你说话是真累。”满是丧气的不耐。

“上厕所呗,正好路过,看见时一在你班门口,就顺道打声招呼以示友好。”

尤翘楚显然不信他的说辞:“神经病吧你,你那层楼又不是没男厕,还特意跑到楼下,竟在时一面前装热情,图谋不轨什么啊!”说罢还加了个白眼。

“骗你干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层楼的男厕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在坑里释放毒气,熏得我刚走到门口就退出来了。”何佑禹一副我话搁这了,信不信由你的无赖。

尤翘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说的这样,但她总觉还暗含着令一层别有深意。

廖韵之从厕所回来,他们三人挡着门口,基本占据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韵之要进去,里面的同学要出来,只留给他们半个身形的宽度,迈开半个步子,怎么侧身偏进去都不对,犹豫着怎么开口。

“你们三个让让,挡道了。”廖韵之先开口,实在是无可奈何。

尤翘楚跟何佑禹说起话来还来劲了,旁若无人。

廖韵之本来想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位置上补课堂笔记的:“翘楚,你笔记借我下。”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翘楚对廖韵之挥了下手表示随意,他们识趣的往旁边退了退,不再据着门口说事,尤翘楚显然并不准备放过何佑禹,余光轻蔑的上下扫视了一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天两头在我班级附近晃悠,我见你从我教室窗边路过的次数可不少。诶!韵之,你先别走,你说是不是?何佑禹自以为不经意的从我们班窗前走过。”

廖韵之刚走两步听到这又好奇地折了回来,正巧尤翘楚又拉她来做人证:“还有这事?”可显然是她并没太注意过。

“你没见过?上次我还提醒你看窗外有个傻缺路过来着,你不记得了?”尤翘楚一脸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证竟然失忆了!

“额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吧。”廖韵之尴尬的试图挽回点什么好强撑着尤翘楚的气势,似是有这么一回事,最起码表面上得帮尤翘楚打圆场。

“小样,你还挺关注我。”何佑禹先是一阵红,后硬着头皮忽视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难为情,反倒一脸嘚瑟样。

“我呸!别自恃清高了。”尤翘楚不屑地说,又一转语调,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点化者开导何佑禹,立着实打实的好人牌,“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里的哪个姑娘就直说,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从我班的窗前飘来飘去我看着烦。”到底最后才是重点。

“我高兴,你管我!”何佑禹瞪着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帮我罩着点。”何佑禹转念一想,又服软了下来。

“好说,好说。”尤翘楚阔气的摆摆手,语意停顿,“不过……让我帮你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何佑禹靠着墙,有的是闲情逸致和尤翘楚谈条件。

尤翘楚想了一会,打了个响指说:“这样吧,你每天变着样给我送零食,就学校小卖部里的,怎样?不难吧。”尤翘楚一点都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何佑禹给她送吃的,就是间接性给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偿失。

“你高兴就好。”何佑禹只是笑。

时一和廖韵之基本插不上话,可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她们觉得剧情的走向并不应该如此。

尤翘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则是顺水推舟。

她怎么就没想过其它可能性呢?

上课铃正好打响,各自散去回班上课。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林越从小卖部买了两包薯片回班,刚打开就被附近同学接连不断伸上前的手瓜分干净,稍远点的,但凡能听到零食拆袋的声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扑上前去。

时一目睹了江则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围的惨状,她没想去分一羹,起身准备下楼去饮水机打水喝。

林越从中艰难的抽离出来,把两大包薯片留给他们,紧接着自己也拿着空水瓶下楼盛水。

他们前后脚,相距十来步的步幅,时一走在前面没注意到后面跟着林越,以至于当她拿着打开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装满的时候,林越来到她的身边,一块站在饮水机前静静的举着水杯对着出水口时,时一下意识地紧张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紧张得不知道作为同班同学该不该说些什么总好过无视,两个认识的人无声的并排接着水,这气氛很怪异,但她作罢了,就这样保持着接水的动作静默无言,时间渗进水流,一点一滴填满空瓶子。

时一先装满水杯,正拧着盖准备先离开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时一。”他从兜里掏出两小包的尖角脆,放在掌心,伸向时一,摊开,“留给你的。”

时一对当下意料之外的情况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几秒内脑中自问了无数遍下一步该干嘛,伸手接过,还是婉言谢绝。

“那些人太疯狂了,太显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馋去小卖部买了点,但我想着留给你一些。”林越的手并没收回去,零食还摊在掌心对着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时一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揣进兜里,说了声谢谢。

她突然有种私藏着林越的好的窃喜感,收入囊中,谁也夺不走的满足感。

“你玩游戏吗?”林越试探性地问一句。

“什么游戏?”

“英雄联盟……差不多这类的。”

“我很早以前还会玩些小游戏打发时间,但英雄联盟这类对我来说的大型游戏,没接触过,不过我知道你们男生基本都有在玩这款游戏,略有耳闻。”

“恩,算是吧。”林越说,“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话,跟我说,我带你。”

“等期中考结束后吧,有空了,你再教我。”时一点头答应了,她何尝不想顺着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乐趣进而转为某种共同的话题而了解。

林越无端的问话并非凭空产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里蹭空调冷气休息的时候,尤翘楚和何佑禹已经在里头呆了有一会,他们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火热地讨论着这款游戏,虽中间尤翘楚会调侃何佑禹几句,但总体上却是相较平日里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平静。

玩英雄联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认识的女生中真正对其感兴趣的寥寥无几。他见过为追求某个男生而刻意接触这款游戏以拉近距离为目的的女生,一段时间内兢兢业业的一局接一局的游戏,锻炼熟练度、提高等级,却以玩不上手退了场另辟蹊径。他也碰到过游戏白痴女友被游戏大神男友万般保护,秀满全场。

尤翘楚作为女性玩家,是不多见的痴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练,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猎面广,是个配合极佳的队友。

林越是在那时从尤翘楚和何佑禹的交谈中才知道原来她也玩,竟玩的还不错。

尤翘楚的游戏时段主要集中在周六晚上,而何佑禹的游戏时段比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约熟人上线打两三盘,心情好也打游戏,状态差也打游戏,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长一顿时间搁置过游戏没上线,来来回回,可总也没舍弃过它。

何佑禹某次周六晚上线无意间发现尤翘楚竟也在线,就兴高采烈地点开她的对话框,发去消息:“想不到你也号这口,怎么早不和我说啊!”有种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壮,竟还是个女的!手机按键上打字的手都透着鼓激动。

“我玩不玩告诉你干嘛,老娘现在没空理你。”尤翘楚正在兴头上,双手离不开鼠标和键盘,手机消息提示灯闪闪烁烁,她隔了好几分钟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复活,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盘一起啊!”何佑禹没理她怎么说。

尤翘楚后面也懒得搭理他,最起码在这局结束前。

何佑禹就静静的在线上等尤翘楚游戏结束,却等来的是尤翘楚的咆哮,她输了,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消息气泡,抱怨队友渣、送人头、态度消极、还内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总能碰到一两个智障,明明说好等团还自己冲上去,说好撤退还回头补一击。很好!结果我方团灭,对方一路无阻地带小兵推倒我们水晶。”

何佑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尤翘楚的咬牙切齿,特别集中体现在“很好”二字上。

“来来来,我带飞,躺赢。”何佑禹意在收拢民心。

收到的却是尤翘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带不带得动啊!”

尤翘楚最后还是松了嘴,答应和何佑禹组个队试试水,探探实力。他们开着语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顺风顺水的,后面接连玩的两三把都赢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飞:“我的技术还不错吧。”他等着尤翘楚夸他几句。

“还行吧,不坑就是了。”尤翘楚只是平平的评价了这么一句算是认可了他的游戏水平。

“尤翘楚,你夸我一句会死?”

“你不嘚瑟会死?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何佑禹气不打一处来,不夸就算了,反而还讨骂,他鼓着腮帮子,不计较。

可他不能无视尤翘楚的话,说他不成熟?不稳重?

后来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线同尤翘楚开语音打游戏,尤翘楚平时对他的爱搭不理,在游戏里摒弃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队友。即使前一天相互还拌着嘴,何佑禹软硬兼施都拿尤翘楚没办法,愣是连发十几条的消息都不带尤翘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争执尤翘楚嫌烦了还会回一个“滚”字打发他,后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翘楚这头倔驴怎么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没有什么事是一场赢了的游戏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场。

虽也不至于百战百胜,但好歹胜率还算可观。

何佑禹契而不舍的连发好几条变相求和的话都遭到尤翘楚的冷眼相待,最后是一句“玩不玩游戏?”才破开了一条与冷战事件本身根本不搭边的突破口。

“上线。”手机就在咫尺处,尤翘楚幸灾乐祸的享受何佑禹“求饶”的姿态,端着“错不在我”的架子,可总还是没能在这句话前绷住,何佑禹在等着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点架子,体现在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这么一句认可的话。何佑禹后来总结过经验,讨好的话要说,还不能敷衍,得连发十几条起底的消息才行,不然在尤翘楚那显得不够诚恳,最后再扯上游戏来垫背,不出十分钟,就能得到尤翘楚叫他上线的消息,他知道,尤翘楚明明刷着手机偷乐,还死命捍卫毫无用处的矜持,她装,他陪。

何佑禹有时候自己也不禁思考过这么一个问题,他妈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何佑禹一边抱怨尤翘楚真难伺候,一边却又一次接一次的屡试不爽。

但不是每次无缘无故的争执,都能在当晚或隔天的一句“玩游戏吗?”打消了。作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对于尤翘楚来说首先得端正学习态度,她也并非打游戏成瘾不能自控,上学的天数里,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并不少,过后再洗澡“净化”身心,然后整些有的没的,捣腾到差不多的时间后乖乖地按时上床睡觉,她惜时,对于睡眠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后才算真正的消停下来。所以有时尤翘楚周一就和何佑禹怼上,要死皮赖脸和他抗争一周才能在周六晚和解,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饶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衅尤翘楚的也是他。

尤翘楚有一次忍不住了,当面大声质问他:“何佑禹,你没病吧?”

“怎么了?”何佑禹饶有兴致地听她把话说完。

“不惹我会死?”

“不戏弄你我心里痒痒,难受。”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在尤翘楚那看来真他妈欠揍。

“受虐找打?”尤翘楚恨他恨得牙痒痒,就光凭这一副不时在她面前晃荡的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遭人厌。

“是。”

何佑禹后来是这么劝慰自己的,无论尤翘楚怎么恶语相向,只有顺着她的话回答,才有报复得逞的快感,他照单全收,她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反驳的无措,又是他变相的乐趣所在。

“你神经病啊!”尤翘楚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对于何佑禹来说司空见惯的话,打在他被尤翘楚日复一日磨砺得越发皮糙肉厚的脸上,不痛不痒。

尤翘楚心里得承认的是,和何佑禹开语音打游戏,挺有意思的,最起码不冷场。何佑禹总会扯些最近网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里、年段、学校的见闻趣事分享给她听,她不一定会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挂在他说了什么内容上,但她喜欢这种随时有人在她旁边唠嗑些没有营养含量的话,何佑禹没要求她句句都有回应,甚至在尤翘楚板着一张苦瓜脸,听着他自以为搞笑的冷笑话并对着耳麦笑得夸张到直不起腰来时,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连线通话的是个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顾好游戏,一边滔滔不绝的讲连同着指挥,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游戏界面,双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键。

但有一点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翘楚从没接过何佑禹的电话骚扰。她可以接受游戏语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电话聊,管他要说些什么,他打来,她挂掉,他再打来,她再挂掉,他契而不舍的打,她契而不舍的拒接。

“什么事不能QQ聊?”尤翘楚不耐了。

然而尤翘楚话虽如此,可实际情况是,何佑禹一条连一条没完没了的消息气泡,她都不带一句鸟他一下的,简单回一两句意思下,可谓是敷衍的十分明显。

所以何佑禹喜欢和她打游戏,并肩作战,无关输赢。耳机里传来的声息总好过对话框里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欢刻意惹怒她,尤翘楚才会触底反弹,话里带着“生气”。

但即使这么看似不友好的关系,却能一直死磕着,尤翘楚也并没真心和何佑禹闹掰过。

何佑禹远比她好哄,难得有那么一两次尤翘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祈求原谅谢罪,只要稍放软些语气,三言两语,他就俯首称臣、不计前嫌,被打发得服服帖帖。

时一曾对于他们的关系疑惑过,明明两人彼此也才认识半个学期,却有向着一辈子方向发展的冤家架势。

尤翘楚抵死不承认,对于时一口中的“一辈子”三个字。

她说“一辈子”太慎重了,安在他们身上不合适。

时一也没细究,一闪而过的念头毫无章句细节可探究,可有时候这些不究其因的点,连成串,蛛丝马迹都可循。

时一当时没想过喜欢,她只是纯粹的觉得他们小打小闹,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林越问尤翘楚:“时一玩吗?”

尤翘楚说:“她啊,一般是拒绝游戏的。”

尤翘楚没说出的后半句是,在时一的选项内,林越从没被其列入一般情况。

她是拒绝游戏的,但她不善于拒绝喜欢的人。

20

时一考完最后一场试的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一来是暂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课没少补,考场上的试题还算应对自如,最起码心里的那杆秤在衡量得失分点后的估摸不至于落得个惨淡的地步,这使得之前抱着最坏打算的她,多了种突如的侥幸感。

最后一天下午的开考前30分钟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随机分配的考场室外候考,时一所注意到的名单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场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间,开考前江则从她身边路过,发自肺腑的说了声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会把视线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紧随一旁,不时抛出些突然灵光闪现的某个被自己疏漏或遗忘了的知识点,略感焦躁的问林越,让他给讲讲,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绪,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里喃喃有词的一遍遍加强记忆。

时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其实挺反感临考前旁边的人还与她探讨某个知识点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觉得自己早已熟记于心,可冷不丁的被提问,对方紊乱的知识体系,扰得她在替别人搜刮填塞得充实的记忆时搅成一团浆糊。

“如果物理成绩我比你高怎么办?”宋因冉没由来的自信,仰着头直勾勾的看着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应。

“我是说真的。”宋因冉有点跳脚,林越这么不挂在心上的敷衍,真让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林越噗嗤一声好笑道。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万变,她勉强相信林越说的话,但不代表她就这么随他了,答应没有称心如意,她依旧磨着彼此的性子。

要说在时一眼中宋因冉有那么一刻小女生的无赖和依顺,就是巴巴地跟随着林越的时候。

时一心中会不由的感慨一句,原来她也有这么一面啊!

“如果后面的这场物理考试,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满心欢喜,就如分数唾手可得,还未开始,她就已经为自己预设了最好的结果。

林越犹豫了几秒,他参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拟卷老师给宋因冉批阅的成绩为71,这分数在高中刚起步阶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认知里,与其他科相比较,她确是对文科更上心些。他并没想着低估她的学习能力与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较男生普遍情况理科占劣势,但又不可否认此前的学生时代,总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这次发挥不错,或者上次的模拟卷成绩只是马失前蹄,但他自认为他也不赖,所以松口答应了:“好吧。”

周五放学时,因期中考内容全都结束,时一也就不急着赶回家复习,整个人也闲散了下来,就去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闲逛,开学前买的那两盒笔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要再备着些,省得回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她蹲在货架前查看各类笔芯盒的型号与墨色,站起来就看到站在对面弓着背对着笔记本挑挑拣拣的楚妤,彼此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各自低头挑选。

在柜台结账时,时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叠在一块的纯白封面笔记本吸引了去,阿姨摊开点着册数,时一也默默跟着数了下,九本,正好配对九个科目。

阿姨报完总价,楚妤松开一边书包肩带,挪到身前,从书包内侧拿出自己的钱包付了钱。

时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买这么多啊?”

“恩。”楚妤尴尬的应了声。

其实九个科目各配一本专门的笔记本,不足为奇,只是时一私以为楚妤的补救工作是否稍稍有点晚,再是,九门学科,同一款式和颜色的笔记本,平时有需要时,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着那带装有九本笔记本的塑料袋迈出店门一步的时候,时一正从钱包里试图掏出最后的那点零头凑整。

“时一,你和江则……”楚妤转过头来对她说,可后头省略的话她没敢说下去,怕显得多事而唐突。

时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听到她和江则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一并出现,她就了然那些未完的话所想表达的意思。

“假的。”时一开口说,直接了当的给出结果。

楚妤想问她和江则的情况是否真如班上传的那般关系暧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种结果。

楚妤真没想到时一会这么不假思索的告诉她实情,班上疯言疯语的传了有一阵时间,当事人却从未在公众场合表明态度,两者的接触也并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听多了,也猜测了种种,但都不敌时一的一句温柔刀,嘴角带笑,却无以辩驳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则挺配的。”

时一不太当真,没这想法便也没真往心里去想这方面的关系,她只是无奈的笑笑,回以同样的真挚:“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谓的配,也不过是除去当事人眼中的登对。

楚妤没有料想到时一会这么回答她,却是发自肺腑的舒心,勾着笑,对着时一说再见。

时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欢她的回答的。

时一有时不自禁地想上帝许是偏心的,她试图要摆脱的现状,上帝带着戏虐冷眼旁观。她不自主掐着天数等着周末到来,上帝却勾勾手指扭转局面,周末安逸到连补课班的老师都通知临时有事课时暂停。

她有点羡慕宋因冉,她溢于言表的喜欢,是时一所难以逾越的。她数着人数偷偷换位和林越成为前后桌,软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帮忙抱作业,假公济私的和林越以逛街为条件打赌。

她只能窝在电脑前,一集接一集没完没了的刷着动漫,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晓的成绩,更可气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绩更甚于自己的各科分数。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时一被一阵阵从爸妈房间传来的哄闹声吵醒,紧接着就是她妈对着她的房门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轰炸,窗外的天色还没大亮,隔着掩上的窗帘,也不似有光要透过缝隙挣扎着穿射进来。

“快起来收拾几套衣服,一会你爸就开车回老家,速度点。”妈妈万分焦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准备扭头出去忙些什么。

“家里怎么了吗?今天周一啊,妈!”时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经收拾好并叠放在床头的校服,她昨晚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

“你先别管,反正一会你爸载你去学校请个假,怕是要请个半个月了,学校手续应该挺繁琐的,一会你把班主任手机号拿给你爸,好提前打一通。”妈妈说话语速飞快,时一只听见房门外叮铃哐啷的收拾声和妈妈忙进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时一只管按吩咐行事,内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柜,重新拿了一套便装穿上。

这顿早餐很简单,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之前超市买来存货的馒头放锅里一蒸就好,催促着她随意顺着白开水垫垫肚子。

时一一向无法忍受汽车内浓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进副驾驶座就摇下车窗,大口大口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清风。

“爸,你什么时候买的茉莉花挂车上?”时一把挂在后视镜上的那用红色小袋罗网兜着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详着,猛嗅了两下,嫌弃地拿远,重新挂回去,扭着头,愣是努力不去闻这花香,“闻这茉莉花香,我坐车胃难受。”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红灯一个老妇拎着篮子,一辆辆车敲窗卖,我看她手里拎着觉得还行,就蛮留了一袋。”她爸把控着方向盘实实在在地笑了两声。

家距离学校的路并不算远,徒步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换坐小汽车也就几分钟,怕是校门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时一将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看着车行进的方向,然后重新摇上车窗,只留有一小条缝好流通空气,她轻唤了声:“爸。”

“恩?”她爸注意着前方的路况转弯。

“是不是爷爷……出事了?”时一后面的字说得小声,拴着安全带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她爸的面部表情,以从其反应中推测些什么。

密闭的空间内,是长久的彼此静默。

她爸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爷爷走了。”

时一终于消化完她爸话里的意思时,已经到校门口了。

她突然有所觉悟,这将是她记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参加一场亲人的葬礼。

因为避开了早高峰,一路上车开得很顺畅。时一同她爸一齐进入校门口时,早读铃声刚打响不久,因为家长事先和班主任通过电话报备了一声,门卫处也没阻拦。

尤翘楚推着自行车姗姗来迟,本想着正好撞见时一,借机浑水摸鱼躲开门卫保安的视线,但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同学过来下。”保安不客气的把尤翘楚招呼过去。

尤翘楚唯唯诺诺的只得转身回去。

“名字,几年几班,学号。”保安例行公事公办的原则,不由分说地拿着出勤登记表。

尤翘楚自知迟到理亏,但还是放软了性子挣扎了一下,为自己辩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万别记我,我是因为半路自行车抛锚才迟到的,你看时间又赶,一时半会我还找不着修车店,已经以最快速度推着来了,你就当没看见放我一次成吗?就一次!”尤翘楚手指比划着数字一,一脸哀求。

“不行不行,你当没监控摄像头呢!”可惜对方并不吃这一套,立马否决了,“像你这样还不得个个都乱来了。”

“我真是自行车抛锚了,不信你看!”尤翘楚硬拉着他往自行车胎上看,证明自己没说谎。

“我信你自行车真半路抛锚了,但该记的还是得记。

”保安大叔把夹着登记表的板子背在身后,摆摆手催促尤翘楚别浪费时间在这跟他有的没的,“赶紧的,别磨蹭了,快去上课吧。”

尤翘楚把车停在学校的地下室停车场,就蹭蹭蹭地蹬着脚死命往前追时一,在楼梯口赶上拍了下时一的肩:“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穿校服还被请家长?”

“我就让我爸来请个假,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时一没细说,只是简单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闺密间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话如实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还迷迷糊糊地,“你还不快走,不然迟到又像上次那样得被罚做一周班级卫生了。”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尤翘楚会意后,礼貌的和时一她爸招呼了声,就两脚并作一步的踩着阶梯往上赶。

时一没有去班级,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级办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见家长进来后立马起身招呼,然后搬张椅子让她爸坐在一旁,时一站在一边,她拿纸笔按学校要求填写请假条,学生、家长和班主任签字,她不发一语,听她爸跟老师交待缘由,然后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学校办事处登记。

这是她学生时代至今请过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个月之久,班主任顺便礼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丧葬习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绩已经出来,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浏览了下班级学生情况,又连带着夸了时一几句。

“时一这次发挥还不错,总分班级排名第十,年级前一百,不过还是需要再接再厉,拿出备战中考的劲儿来对待高中学习。”班主任客观评价,然后又一一向她爸汇报了她各科的具体成绩,得出结论,“语文成绩这次班级排名第一,年级第三,值得表扬。”

“她语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对文科就偏弱了些。”时一她爸谦虚地说,欣慰地转头看了时一一眼。

好在这个周末老师没有布置作业,上周她只是简单带了几本教材回去翻着,之前在网上淘购的练习册还没写完,同学都在早读,她一个没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带点书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着丧葬程序复杂,她应是要帮着忙里忙外也无心顾忌其他,多带些书也是自我增添负担,她在学校穿了那么久的校服,日复一日,突然搭着便装在校内走着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坏班级学习氛围,那么唐突的进进出出。

除了今早迟到的尤翘楚,没有人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夏末秋初的衣服轻便,时一和她爸到家的时候她妈已经整理好了,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妥当,废纸篓里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楼下小区口倒干净,门窗全都关的密不透风,家电插头也都从插座上拔下……

她爸妈坐在前面正副驾驶座上缄默不语,她也无话可说,一个人占了一整块的后座,却怎么变换姿势都不舒适。

时一看着车窗外“蹭蹭蹭”飞驰而过的画面,由人来人往的街景渐渐转入山脉、江海不断映入眼帘的高速。

时一单手撑着下巴支在车窗边沿,她突然开始念起爷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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