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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时一握着带有体温的手机,点开林越当下发来的最新语音消息,在漫天烟火的哄乱声中炸出了那句“我想你了”。

大年三十晚,除夕夜。

她懒洋洋地曲着腿摊在沙发上,对面的大屏电视自顾自地播放欢庆喜气的跨年晚会,客厅一角的牌桌上是大人手法娴熟的“唰唰唰”洗牌声伴着交杂在一块听不真切谁和谁说什么的闲谈。

时一错愕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半响都没缓过神来,只是干巴巴的盯着那个因为点开而早已消失了未听语音消息的提示红点的语音框。

“我想你了。”这四个字简短,时长七秒,是前三秒的犹豫沉默,中间三秒的温声轻语和最后一秒的静默无声。

时一再次点开,握着手机的右手赶忙将出声口紧贴着右耳,左手紧捂着左耳以隔绝外界杂音,这次她听得更清楚了,四个字字字清晰入耳,她确定她没听错。

妈妈和阿姨们从男人们的牌桌旁撤离,手里握着一捧磕完的瓜子壳,张手,撒进了茶几边的垃圾桶内,又各自重新从袋子里抓了一把放在手心。

“时一,往边上坐点,给阿姨留点位置。”妈妈指着沙发一角的位置示意她。

时一懂事地往边上挪了挪,尽量离大人们远了些。

她们相谈甚欢,接连不断的是一个又一个用牙齿咬开瓜子壳的咔嚓声。

她思绪万千杂糅成一团,不知道如何回话,又正好她爸喊她烧壶水,重新沏茶端给牌桌上的大人们。

她摆弄着茶具,往一个个空杯里添茶水,身旁突来的手机铃声,震得沙发垫嗡嗡作响,吓了她一跳,险些被手里刚烧好的热水烫到。

她暂且搁下手里的东西,迟疑了两秒,接起。

“时一,是我,林越。”林越沉稳的气息从手机里传来竟意外地更富有磁性。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打电话还是头一回,就算平时学习的交流、问作业,也只是输入对话框。其实林越不用自报家门,她也能从音色中辨别出他,她心心念念好几年的男孩,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会令她下意识紧张到不自觉咽口水的嗓音。

“恩。”她轻轻应一声表示在听,林越不知道的是,他的来电提示出现在时一手机显示屏里的并不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而是她存入手机很久却不敢拨出的准确无误的联系人名。

她早已把他归档保存,他不知,她便佯装得对细微处粗心而大意。

然后是无言的通话。

林越想问时一,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手机号?前十几分钟发给你的语音消息你听了吗?

他想当然的认为时一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相比之下,她也许更在意他这通电话的目的与接下来所要说的内容。

所以他选择过滤掉他单方面的好奇。

他的尴尬与无措卡在喉间,正准备说出口一个“你”字,就听到手机里传来许是时一她爸喊她的声音,又弱弱地呑下了后续的话。

时一她爸催促了一声,她赶忙转头朝牌桌看了眼,接话道,来了,又对着林越说:“我爸喊我,你等等。”

她把手机搁在桌上,就起身端着几杯茶水往牌桌那走,空留林越耐心地对着无人应答的遥远而嘈杂的环境,任凭通话时间递增,他只顾整理着合适的措辞,想着近日有趣的话题。

林越打这通电话其实并没带着某种明确的目的性,该怎么开场又该说些什么,甚至于在拨通之前他都没想好,又担心显得过分刻意与拘束,又不愿顾虑太多最后反倒不敢按下拨通键,他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的人,这不像他,而他只是很自然想着,他们很久没联系了,多久呢,其实好像也不长,放寒假到现在也就两周多吧,他想和时一聊聊新鲜的事与生活的乐趣还有……间接的想念。

时一竟有点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心揪揪的,她宁愿自欺欺人,是因为衣服穿薄了,客厅漏风,手脚受凉了。

但她清楚的知道,不是,她面对林越,用尤翘楚的词汇来表达就是其实内心是个怂逼。

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畏首畏尾的在进退间徘徊不决。

诸如当下的这句回话:“你还在吗?”

客厅太吵,室外的烟火声太杂,她拿起手机捂紧听声口就往卧室里钻。

“妈,我先回被窝里了,外面太冷了。”

“让你多穿点吧,你非不听。”免不了被唠叨一句。

“还是被窝里暖和。”时一笑嘻嘻回答。

“再过半小时就跨年了,你爸这牌也打得差不多了,一会儿零点一起放烟花,你可别睡着了。”妈妈在门外嚷着,时一已经把房门带上,又提大音量问了句,“听到没?”

时一隔着厚重的门板,闷闷沉沉的一句话:“你们放吧,我一会就睡了。”

“恩,在,我在听。”林越的语气里透着极力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急迫。

时一不知道要聊些什么,林越又想跟他谈些什么,两秒的无言后是林越尴尬的两声傻笑:“今晚烟花挺美的。”

时一觉得挺逗的,大概是想象着林越对着空气难为情地挠着后颈的模样,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漫天烟火炸开的流光溢彩,“啾!”升空、“嘭!”四散,却很煞风景的打趣他:“恩,就是有点吵。”带着刻意的小小的不悦。

时一光是想着林越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听着林越勉强的附和,那带着渐渐微弱而不自信的语调:“是有点……”以至于当下的她,太过沉浸于此,因无线电波而成为彼此有声牵挂的默契,她竟忽略了林越话里明显的破绽——她在老家的小镇里,自是有接二连三的烟花观赏,年年如此,大同小异,没什么可惊艳的,可林越身在市区,是明令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

“你要睡了吗?”

“还没,那是骗我妈的。”时一又往被窝深处陷了陷,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着,语调也不自觉得变得格外柔和。

林越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明显的没话找话,说出一句:“快开学了。”

“恩,寒假挺快的,大概……大概再过一周吧。”时一扳着手数着日子。

“真希望快点开学啊。”林越由衷的一句感叹。

“为什么?”时一不由的好奇,没忍住,不客气的噗嗤一声笑出,为句末暴露了他难得如孩童般真挚期待的感叹词。

“因为,”林越顿了顿,继续说,“因为可以早点见到想见的人……比如你。”

时一渐渐收拢了笑,窝在被窝里的舒适身姿突然僵住,她该怎么接话,她脑袋里盘旋着那条她还未做回复的简短语音。

“林越,你真让人心动。”她极力抑制内心的波澜,又不忍嘴角微微一笑,宠辱不惊的说出一句赞美。

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时一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带着莫名的暗自神伤。自作主张地帮他补充着后续的话,比如她,比如何佑禹,比如尤翘楚,比如江则……等等等等,都是别无二致的想念。而此刻,只是因为林越与她通话,暂时省略了后面的他们,单单说了个她,才会令她措不及防的悸动。

“你什么时候跟何佑禹学得这么油腔滑调的?”时一带着微微刻意的不悦反问道,她不想对这些没由来的过于计较,她怕她太过认真,最后反道闹了笑话不好收场。

“我是说真的。”林越委屈地替自己申辩。

她竟开始觉得此时的他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我相信。”虽然略微牵强,但时一决定暂时先搁下这个话题不再展开,她赶紧转移话题,生怕自己再与林越纠缠于此下去,会牵引出自己不合时宜的告白,向他一一招供这三年多来的心思,“你……你作业都写完了吗?”硬生生的开启另一个话题。

“恩,昨天刚写完的。”

“哦。”时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也刚写完。”

林越很快意识到了场面的一度尴尬。

“家附近开了家手工自制冰淇淋店。”

“冰淇淋?”时一听着林越自然吐露的“家”字,想入非非的羞涩,听来颇有种“我们家”的意味。

“恩,前几天刚开业。”

“这个季节开业?”不太合适吧,冬天的冰淇淋店,与夏季相比,正常来说生意大多惨淡。

“恩,不过第一天挺多人光顾的,第二天也很多,第三天也不少,第四天稍微人少了点,第五天就不是很多了,最近只剩些寥寥无几的客人。”

林越细致的观察与认真的分析,冷不丁的好笑,时一毫不掩饰的笑出声:“大哥,你是去那蹲点了吧。”

“没有,就是没事在附近转悠转悠。”

“怎样?好吃吗?”

“额,我还没进去过。”

“你光在附近散步,也不进去尝尝鲜吗?”时一诧异道。

林越嘿嘿傻笑了两声:“听说挺好吃的,就是开得不合时宜了点,”然后问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再过三四天吧。”时一掐着日子数着天数,“怎么了?”

“没。”林越稍稍矜持了些。

“恩?”

“我其实想说,家附近的冰淇淋店开业了,我想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吃。”

时一怔住了,半响说了个愉悦的“好”字。

他们后来聊了很多琐碎和八卦,比如初中一对被大家尤为看好的两人分手了;初中基本毫无互动的两人毕业后竟告白在一起了;初中的年段长和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快要结婚了……而当林越说到当年五班的孙小小时,时一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孙小小中考成绩不理想,毕业后进了所“尼姑庵”——幼儿教育职业学校。初中时,她一是以清纯惹人爱的外貌而“闻名”,二则是以分分合合斩不断的桃花运。提起孙小小这三个字,时一的第一反应是尤翘楚,因为尤翘楚是时一目前所知,情史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一个样貌样含蓄清新,一个张扬“风骚”。第二反应是——她喜欢林越。

孙小小,一个一度出现在林越参与的球场上甘当后勤,递毛巾送水跑腿,最后在男厕所口被婉拒的女生。那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林越有意思,但真正令人咋舌的应该是,前一天还兴致匆匆的告白,第二天就挽起了学长的手出现在学校食堂,大家甚至曾一度怀疑孙小小对林越的告白到底走没走心。

“那你说她谈了那么多任,走心了几任?”

“鬼知道。”

后面这事就翻篇了。

时一在尤翘楚面前提起过她,就感情这事拿来比较,那会儿尤翘楚不高兴地抗议:“什么叫半斤八两,简直差远了,孙小小那是来者不拒,我这是择优录取。况且啊,我还是很自爱的,谈归谈,却不乱来,当时全年段都传她不知道跟多少个男生发生过关系,不过啊,我也没谈几个吧,除去一些潜在关系的暧昧对象,正儿八经在一起的也就那么三四个吧。她可比我厉害多了,隔两周换一个,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可我谈恋爱也就你们了解实况。”

尤翘楚说的没错,她再怎么玩也有底线与原则不僭越,时一玩笑性的带着“哦?是这样吗?”的神色质疑,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尤翘楚,毫不遮掩的“嫌弃”。

“你这什么眼神呢,说真的,如果说我是明里犯贱,那她就是暗地发骚了。我那是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所该承受的性感,她那是带着虚伪的清纯。”

“我其实也很专情的好不好,就是运气不太好,烂桃花扎堆,没遇到合适的人。”

尤翘楚在时一面前辩解。

时一第一次发现林越竟是也有如此碎碎念的一面。

而这些她都知道,远比他知道的早,毕业分手了的那对,她后来偶然在街边的奶茶店碰见她与身边的陌生男子举止亲昵,她好友列表里那对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换了情头,而空间里也不断刷屏着同届生对老师的结婚祝福。

但她没戳穿,对于林越分享着过时的消息,依旧觉得新鲜而有趣,她耐心的听着。

“孙小小你知道吗?”林越小心翼翼的试探。

“五班的班花?”

“恩。”

“还是挺有名的。”

“怎么说?”

“追求者挺多的。”

“恩,这倒是。”

“这答案你似乎不太满意?”

“也不是,就突然想起,想跟你随便聊聊。”

“我还知道她跟你告白过。”时一本来没打算提这事的,她怕显得太过八卦。

“你知道?”林越莫名的喜出望外。

“应该说全年段没有人不知道吧。”

“不是,我就是挺诧异的,我还以为你不太关心这些事的。”

“略知一二。”对,她的确不太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时时都可能更新的年段咨询,但和林越所挂钩上,她都忍不住侧耳倾听几句。

“你后来为什么拒绝了?”既然都聊到这了,索性多满足些她的好奇心。

林越诧异时一在学习之余也并非不是没有关注过他。

但其实不止如此,时一对林越的风吹草动在意得要死。

“感觉……不太合适吧。”林越回想当时的场景。

“那怎样的算合适?”时一顺势提问,也满足自己的小小私心。

“我所喜欢的就是最合适的。”

“恩。”虽然毫无信息可循,但这答案令她也无从再追问下去。

他们聊了很多没营养的话题,时间一点点流失,房门外的牌桌早已散了,隔着堵墙,隐隐约约的传来挂壁电视里中央卫视的跨年晚会现场全民齐声在台下倒计时的一致欢呼。

“快到十二点了。”时一不由的在心里跟着外头的节奏一齐默默倒数。

最后,当数到0时,他们竟不约而同的对彼此说出简单而真挚的祝福:“新年快乐。”说完两人都默契的笑了笑。

零点整,又是新的一天。

时一礼貌性的道了声晚安,林越回以同样的晚安。

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即将挂断通话的前一秒:“等等。”

“恩?”

时一深吸一口气,咬字清晰的平缓吐出:“我也想你。”

不容对面给出任何反应,就急匆匆的赶忙挂断。

时一身躯平躺在床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毫不消停的烟花声中,带着微热体温的手机被她紧捂在胸口,胸腔内“砰砰砰”的心脏律动打乱了她的一切思维。

她利落地掀开棉被翻身下床,拉开窗帘,趴在窗台上,撑着脑袋隔着玻璃窗看绚烂的烟花。

“今晚的烟火真的很美。”她痴痴地想。

把她拉回现实的是尤翘楚不合时宜的消息提示音外加振动。

“亲爱的,你啥时候回来?”

她完全能想象得到尤翘楚输入消息时一脸有求于人的贱兮兮表情。

“再等个三四天吧。”

“到时作业借我。”直接说明意图。

“哪科?”

“恩……全拿来吧。”尤翘楚毫不客气。

“天呐,你都没做吗?再过一周就开学了,三四天时间补得完吗?”

“不至于不至于,之前也有向其他人东抄抄西写写的,但还是没写完,这不现在准备重新查缺补漏一遍,索性向你一次性都借来啦。”

“‘查缺补漏’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哎呀,反正你懂的,等你回来呦,”末了还补充一句油腻的告白,“爱你。”

“是啦是啦。”时一只得由着尤翘楚。

退出和尤翘楚的聊天框,她这才看到江则零时零分发给她的祝福:“时一,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快乐。”她客套的回复。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时一刚发送完成,江则立马回复了她。

“没,但是已经准备睡了。”她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也不好交代刚和林越挂完电话不久,时间也的确不早了,她选择以此为由结束尴尬的聊天,“你也早点睡吧。”

“恩,晚安,有空聊。”

时一从江则的“有空聊”中隐隐觉察出些许失望。

“晚安。”

虽说是打字,但时一能明显的感知到自己面对不同的人,其对于她的特殊性,只有她知哪怕同一字眼,所体现的语气与情感都不尽相同。

不同的是心境,而不是说出口的那句话。

她在心里又友善的说了一句晚安,继续抬头欣赏烟火。

08

廖韵之喜欢叶承彦已是不争的事实。

她的这段早恋始于初三上学期,她将心事掩藏的极好,旁人看不出半点端倪,而时一和尤翘楚更是后知后觉。廖韵之毫无一点儿特立独行的举措,按照稳定的作息和熟悉的习惯生活着,皆属日常百态,所以即便是在亲密无间的时一和尤翘楚的日日相伴下也并未从中察觉出一丝一毫令人不对劲的地方好心生怀疑。

初三时,班主任根据班级各位同学的学习情况拟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调动,但她们三个的座位却没一次是相邻的,隔着同班同学,分散在教室的各个方位上。

时一因为是学习委员的关系,课间总免不了收交作业、登记名单、汇总成绩等工作。应届毕业生在学校领导的“精心呵护”下,其所在班级的楼层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远离“外界纷扰,专心备考”。时一曾想过向班主任辞去学习委员一职,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才更为妥当。大战前的自觉性与约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较低年级相比安静了许多,课间偶尔会传来一小部分同学在班级过道或者楼层走道里喧哗打闹的声响,但总归不敢肆意妄为。归咎其原因不外乎于此,一则是楼层太高,课间时间太短,在诺大的操场和教学楼的楼梯间来回跑动时间已过去大半,此举简直吃力不讨好,二便是多数人选择坐在座位上埋头与习题奋斗,一人如此,众人如此,稍懒散些便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计时,更显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里与同学探讨错题,即便是装装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无效率的随意翻看着知识点都能聊以。

但她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事,事后就被丢弃了,往大些说临时辞去职务未免过于自私,往小处讲继续下去也全凭“万一呢”的私心。

不用说,林越是她所有侥幸念想的起源。

她们三个就是在如此的状态下,忙里偷闲的在教室后方的窗口旁凑在一块调整着因学习压力而紊乱的气息,大口大口的透着气,呼吸着在开敞的窗口处灌进满怀的清新,搓揉着干涩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无数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样。

开端起自廖韵之状似无意的一句:“你们觉得叶承彦怎么样?”

廖韵之这么无端的一句问话,是后续她们所知晓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转为顺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当事人没有开口半句,她们定不可能妄自从蛛丝马迹里窥探些什么。

而要到很久以后她们才领悟出话外音不过是一句无声的隔空喊话“不管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啊!”带着抵死不屈的倔强。

时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脸茫然:“什么?”她是没听懂这个陌生的名字。

“叶承彦?”尤翘楚扭曲着脸,带着一脸与我无关的审视。

“谁啊?”可想而知,时一定是不认识这名同级生,她交际圈窄,整日局限于班级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缘浅,除了班级内熟识的同学和经常出现在年级光荣榜上略有耳闻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韵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只觉得生疏,时一转向尤翘楚。

她们只是面面相觑。

随后尤翘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时一本以为她知道些什么,紧接着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来也不过如此。

时一只是扫兴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详情。”枉费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们楼上那个班的嘛,好像是一个热爱篮球的男生,午饭过后从学校食堂走出来回班的路上就挺经常看到他在篮球场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学时,就这么两个时段。这些我还是知道的,至于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听过这个名字,没兴趣,就没去多加了解。”尤翘楚摇摇头又瘪瘪嘴,刚一脸不屑一顾的说完,就瞪大了眼睛,张嘴吃惊道,带着狰狞,“你不会吧!”

尤翘楚揣测出了廖韵之没由来的意图。

尤翘楚把一只胳膊搭在窗框上放松,微调了站姿,两腿交叉站立,更显慵懒。时一站在她的身侧,背靠着墙,静静地听。

两人嘴里是不谋而合的“啧啧啧”的咂嘴声。

她们头又往后靠了靠,让与她们面对面站着的廖韵之后退几步,然后从上到下重新审视揣摩了一遍,就好像无声的应答:“你今天没病吧!”

廖韵之被她们看的浑身不自在,泄气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议。可焦点全然不在时一和尤翘楚之间,自始至终都望着窗外,慢悠悠的说一句:“干嘛啊!大惊小怪的。”

时一和尤翘楚灵光闪现,突然顿悟般的扭过头,转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远处的那片篮球场,热切的搜寻。她们所在楼层较高,光线强烈而晃眼,从这看过去,只能看到三两体型相差无几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时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翘楚眯着眼伸长了脖子的指指点点下,算是看了个大概,只是个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韵之第一次在她们面前提起自己喜欢的人。时一知道,廖韵之开口的那句问话本就不是重点,她更不在意她们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报好友一声。

心事有人诉,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后,时一和尤翘楚总在廖韵之的面前以叶承彦的名义逗弄她,毫无关系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对话,都能被尤翘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叶承彦的名字,直到如愿的引来廖韵之一脸“你们够了啊!”的娇羞,毫无对策的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

甚至廖韵之开始自我反省,当初告诉她们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她们每调侃她一句,她就感叹一声“误交损友啊”,带着满腔的悔意。

但说实话,虽然她时时悔不当初告诉时一和尤翘楚这个秘密,却也只是嘴上逞强,而心里泛着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叶承彦的关系真在她与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联系更为密切,仿佛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会成真。

甚至后来,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叶承彦的真容,也为了满足时一的好奇心,她们三人约好在体育课后故意站在篮球场旁观望远处早已蓄谋已久的廖韵之在他的指导下打篮球。

篮球场由三块完整的活动区域并列而成,课间人来人往,她们三个站在最外沿蹲点。可偏偏较近的两块场地被低年级的占了,导致叶承彦和他的伙伴们选了最靠里面的那块场地。

“啊!怎么离这么远。”尤翘楚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着时一想绕着球场外圈往前走,刚迈开两步就被廖韵之截住了。

“别啊,站在这看就好了吧。”廖韵之阻止了她们,生拉硬扯的把兴致高涨的两人拉回原地。

尤翘楚甚是不满的白了廖韵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独自咕哝,言听计从的泄气应了一句:“哦!”

尤翘楚其实见过叶承彦的模样,她纯粹是凑份热闹,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翘楚更为激动。

时一是真没见过,但也不一定,也许只是楼梯口的擦肩而过,叶承彦留给她的印象并没被她植入脑中,更何况她此前是没听说过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两眼,没有准确的名字等基础信息与之匹配,也便过后就忘。

尤翘楚觉得不可思议:“不应该啊。”

但考虑到时一平日里状态,刻意嘲笑道:“算了,虽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时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来一个熟人,也不见得你能立马反应过来打声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为这种状况时有发生,她们才敢站在时一的立场考虑,是真的没看到,不是故意佯装的。

一开始尤翘楚不能理解她,一脸震惊的直视她的双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门吗?”

或者是“就是因为你老这样,偶像剧里男女主无意中的偶遇才没在你身上发生,好姻缘都不观顾你了!”

话末想到时一喜欢的是时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这个假设站不住脚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后懒得再搭理时一了,索性直接严肃的说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个?”时一刚说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着那群人里指,问着一旁的廖韵之想确认下。话落还没伸直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被廖韵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韵之背对着篮球场,对着两位急得在原地跳脚:“能不能低调一点,别这么明目张胆的指来指去,被看到了怎么办。”她那过分焦急的模样惹得时一和尤翘楚一阵阵的耸肩憋笑。

“拜托,离的够远了好吗!”

就算眉飞色舞的往叶承彦的方向跑,屁颠屁颠的背影还带着克制中的少女羞涩。

廖韵之与时一和尤翘楚分开前还不忘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嘱咐:“别总是死盯着他看,很尴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认真。

真的,即使过分直白的看着叶承彦也会令她尴尬到死的程度。

时一半模糊的评价了一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显然,即使她这次戴上眼镜,也不见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弃对于她们来说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进展越是想要归根结底。

从此以后,她们总是在课间操结束后趁着混乱的人群乱入其中,在廖韵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适当的距离尾随其后,廖韵之时时提醒要低调,担心稍有差池便会闹得“满城风雨”。她们就这么数次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的刹那间妄图看清真面目,却屡次下来以跟不上他的步伐无疾而终,很是挫败。

“是挺不错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时候已经是几周后的事,依旧是楼梯间的拐角处,努力终有所获。

不同桌的她们,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阳光下蒸腾。

那段日子里,廖韵之对时一分外殷勤,总是掐着适当的时机主动走到时一桌前问她:“作业多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抱到年级办公室里?”

起先时一不知情的时候只当廖韵之是良心发现懂得心疼她,有时作业本厚、科目多、作业量大,一册一册的习题书堆叠在一起,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然后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师那,一个人送去年级办公室的确很吃力。年级办公室在她们所在班级楼层的上一层,也就是叶承彦所属的楼层。

一开始时一不懂内幕,只是觉得奇怪,就算当天需要收交的作业量少,廖韵之也心甘情愿且乐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后,也就了然一笑,随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韵之是在等时机,等经过叶承彦班级门口时一次相互打着照面的巧合。

校运会持续了两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紧临着叶承彦所在的班级,低处前几排方便走动的位置已占去大半,时一、廖韵之和尤翘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处,坐定后时一才发现叶承彦与她中间就隔着一位他的同班同学。时一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愁眉不展地摆弄手机的廖韵之。

“完了,我手机突然卡机了。”廖韵之一直反复敲击着手机屏幕,死命按住开关键,想重启手机,却毫无半点起色。只专注于手机屏幕的她,根本没会意到时一的讯息。

时一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韵之一下。

廖韵之见手机仍旧毫无反应,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让它自生自灭,想着一会应该就好了,这才有空闲回应时一。只见时一朝着她右边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头看了下才领会到,掩饰不住的惊喜。

“翘楚,你手机借我一会。”

那会时一仍旧使用着诺基亚,自是不适合拍照,而尤翘楚在有换手机的打算起时,就已盯准了触屏新机。

廖韵之高举着尤翘楚的手机“不择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画面下的叶承彦,但由于位置角度的问题,就算时一有意为其让道朝后仰着身子,横隔在他们之间的还有那名叶承彦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韵之摆弄着手机好一会却找不到一个正好的取景点,关键是第一张的大胆偷拍还被当事人抓得正着。

由于看台位置布局不合理的问题,排班位置没整顿好,后来没多久他的班级换了场地休息,她们也坐到了较靠下的阶梯上。

赛前点名的准备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块空地,广播里一遍遍通知提醒,体育老师拿着旷音器一次次催促讲解。准备参赛的廖韵之离开前也不忘叮嘱时一当叶承彦出现在本班前面点名处亦或是比赛过程中经过前方跑道时定要记得捕捉下镜头里的他,一声声郑重的嘱托,二话不说就把早已离席参赛的尤翘楚的手机强塞到她手里。

时一应着廖韵之的话,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着叶承彦的运动轨迹,配合的拍下几张出现在镜头中的叶承彦。

那么努力的当一名好的拍摄者的廖韵之,除去模糊不清,毁得不行的照片,最后也仅收获了两张像样的侧脸照。

虽然时一不知道如今那两张来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么处理了,些许已经删了,但那一刻时一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认真记录下了一个性格开朗阳光的女孩为满足爱情的私欲而想在他面前将心怀鬼胎的自己展现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样。

时一想起廖韵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着那天早晨上学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门口避雨,犹豫着该不该一鼓作气冲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叶承彦正好撑着伞从另一条来校的路上看见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后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主动邀请同撑一把伞的绅士风度。时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家伙内心的窃喜,以至于廖韵之后来跟她慢条斯理的描绘他们是如何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无意的碰撞着他的手臂,难掩娇羞的少女心在雨天里顿时已如艳阳高照,散发着光和热。

廖韵之无论何时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叶承彦所处方向,才是最为真挚、显露于色的喜欢。

雨天那天当晚她就发了一条说说“一把伞,肩并肩”后面还连带着笑脸和掌声的表情。

时一和尤翘楚一阵调侃:“就不怕他看见?”

后来廖韵之犹豫再三,觉得的确太露骨和矫情了,趁着当事人没刷空间状态前赶忙删除。

但不论怎样,存在与否,都是一块印记。

小题大做皆因情起。14

尤翘楚后来是这么在时一和廖韵之面前评价何佑禹的:“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

尤翘楚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盘腿坐在足球场边的塑胶跑道上。

尤翘楚絮絮叨叨的满是怨念:“我他妈,入部已经快一个月了,何佑禹这家伙从第一周开始就让我打扫足球部卫生,我至今连个球都没学到。”

尤翘楚愤恨地拔着脚边的草,用力的一根根揪着巴不得被她连根拔起,仇视的眼神锁定着在球场上绕着一颗足球肆意奔走的何佑禹。

直至本在球员脚边转悠的足球,撞到了球框,偏离了原定的路线,朝尤翘楚这滚来,被她脚抵着才停止了滚动。

“尤翘楚,踢过来。”球场中央的何佑禹用力的朝她挥手喊叫。

“使唤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尤翘楚翻着白眼本不想理他,让他自己过来取,可奈何周围的人跟着起哄。尤翘楚掷下了手里的草,拍拍手,站起来,把所有愤怒的意念集中在脚尖,大力的一踢还不忘放句狠话,“老娘是来踢球的,不是给你当下人差遣的!”然后故意作对般,何佑禹越是向她招手示意往那踢,她越是忤逆他,偏不,对准另一个与他距离较远且无人看守的方向狠命踢。

抬着下巴,洋洋得意地看着何佑禹追着球跑,报复完的快意感油然而生,这才大快人心地坐下继续拔着草:“当下人好歹还给工资呢。你们说是不是?”

时一和廖韵之笑而不语。

“亏你们班的楚妤同学还任劳任怨,殷勤的任他宰割。”尤翘楚看向时一,指了指刚打扫完,从足球部教室背着书包走出来的楚妤,“反正我是不想再干这事了,吃力不讨好。”

“当初还不是你说他有点姿色,然后屁颠屁颠的加入足球部吗?现在是干嘛,看腻了?”时一不以为然,全当尤翘楚的话为耳边风。

“我都和你们说了,我加入足球部不是因为何佑禹,是真想学点什么,你们想想啊,你会其他女生所不会的技能,会不会觉得很酷,挺有成就感的那种。”尤翘楚扳着身子苦口婆心的解释。

“那楚妤还会跳舞呢。”廖韵之不服,“你去学个来?”

“那可不一样,唱歌跳舞太俗,随随便便都能弄出点花样,还不适合我,我要的是英姿飒爽的与众不同。”尤翘楚沉醉在自己勾画的美好蓝图里不能自拔。

时一和廖韵之像看着神经病一般盯着尤翘楚。

“还有啊,我算是看出来了,楚妤压根就是喜欢何佑禹,不然你说一个好好的学跳舞的气质型美少女,报个足球部是几个意思。”尤翘楚犹如发现新大陆,凑近时一和廖韵之耳边小声说。

时一不屑于此,白了她一眼,还以为什么呢:“我早猜到了。”

楚妤一步步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她们噤了声,假装跟没事人一样看着那伙人把球踢来踢去。

那些人踢的差不多了,她们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学长,卫生打扫完,我先走了,这是钥匙。”楚妤恰到好处的笑容,钥匙放到何佑禹的手心。

“恩,先回去吧,不早了,快到清校时间了。”何佑禹怜香惜玉,温声细语。

“那我也走了。”尤翘楚拉着时一和廖韵之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把足球拿回去。”何佑禹伸长了手,托着球。

“快清校了,学长。”尤翘楚在“学长”二字上,刻意放软了声音,强咽着一股令自己不断作呕的恶心感。

“你刚才干嘛了?”何佑禹置若罔闻,反问道,“今天卫生不是你打扫的吧。”

“帮你捡球啊!”尤翘楚说得理直气壮。

“你还好意思说。”何佑禹也不管她如何强词夺理,“拿回去。”又把球朝前伸了伸。

“何佑禹!”尤翘楚简直要吼出来。

何佑禹不管不顾,硬是摆着非要尤翘楚把球送回去才放她走的态度。

时一和廖韵之对视了一眼,也无可奈何,冷眼旁观。

尤翘楚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拿着球走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一把夺过何佑禹手中的钥匙,憋闷着一股气,甩头大踏步的走。

时一和廖韵之跟在后头。

尤翘楚把球安分的放在属于它的位置上,关上足球部的门,正要上锁,何佑禹倚着门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急着锁啊,我还有东西要拿呢。”

“明明你自己要回来拿东西,干嘛还非要让我帮你把足球放回来啊!”尤翘楚差点没被突然放大在她面前的超欠扁的嘴脸吓得半死,彻底炸了,“浪费老娘的时间!”

“我喜欢啊!”何佑禹摇晃着脑袋,乐悠悠的推门进去。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彻底引燃了尤翘楚这颗一触即发的炸弹。

“你他妈给我滚!”尤翘楚一把扯过廖韵之帮她拿在手里的书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这足球部我死也不呆了!”

留下何佑禹愣在原地。

时一和廖韵之全程观望状,不发一语,对着何佑禹歉意的笑笑,摊手无可奈何状,然后跟着尤翘楚离开。

“啊!真是吃亏,做牛做马,任他差遣了近一个月,什么都没捞到。”尤翘楚烦躁的挠着头发,后又想通作罢,“算了,说起他来就气。你们要吃什么啊,不要客气,尽管点吧。”

今天是尤翘楚的生日,她们三个本来计划着早早结束尤翘楚足球部的事,然后走人去庆生,却被何佑禹扣留到这个点,她们出来的时候清校铃已经打响了。

尤翘楚还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她们还担心,大餐还没开吃,尤翘楚她自己倒是先被气饱。

“那倒不会,这样岂不是更划不来了。”尤翘楚不以为意。

“放心吧,花钱这事,我们不会让你少出的。”时一和廖韵之没心没肺的“讹诈”她。

话虽如此,但她们一页页翻着菜单,看着精美的食物,再比对下标价,摇着头心里默默否定掉,到底是下不去手啊。

最后合上菜单,把决定权交给尤翘楚。

“何佑禹这个混蛋,你们是不知道,简直衣冠禽兽,你们不了解内幕,刚开始我也被忽悠的以为是个很好相处的学长,好商好量的。”尤翘楚果然还是按耐不住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后,刚还说提起何佑禹就来气的人,现在又拉着时一和廖韵之叽叽喳喳的宣泄她的不满。

“说好不提他的呢。”廖韵之看怪胎般盯着尤翘楚。

“别急,先让我把话说完。”尤翘楚先一吐为快。

“那次我打扫完卫生把钥匙还给他,他丫的竟然还想让我跑腿去帮他买水。”尤翘楚敲桌,“重要的是他自己明明放了瓶矿泉水在球场边!他给我的理由是矿泉水常温,他要冰的!带汽!我想着,买就买吧,多大点事,早点打发完回家,反正小卖部也不远。然后啊,我就买了瓶冰可乐,跑去给他,速战速决的那种,结果因为跑太快,他拧开可乐的时候滋了他一身,他以为我报复她,心理不平衡,故意晃的。我就吼回去,你丫的,自己偏要的“汽水”,早知道我就如你愿多晃几下,来点猛的。他彻底懵了,然后梁子算是结下了。”

服务员一一上菜,时一和廖韵之兀自夹着菜、倒着饮料,默默听着尤翘楚讲话配合点头,还不时相互推荐刚送入嘴的食物:“这道菜不错啊,你尝尝。”

“这家伙明知我不是吃素的,偏还来劲了,一次次得寸进尺。”尤翘楚叹口气,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时时置她于爆炸边缘的人,她终于动起了筷子,“你们刚才说哪道菜不错的?”

这话题一下子也转的太快了吧。

“这道这道。”廖韵之笑嘻嘻的指着她面前的那道菜。

“我后来觉得任由他激怒我这样可不行,我一定要沉得住气,让他知道我也是一个收放自如的人,不然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那么来劲,我偏不中计,没准过阵子他觉得没劲了,就不打算耍我了。”尤翘楚还在喋喋不休的发表着评论。

在她们看来,尤翘楚并没做到收放自如,何佑禹也还在继续招惹她。

“那你说他怎么就不找楚妤的茬呢?”既然都说到这了,时一索性就着这个话题下饭配菜。

时一和廖韵之订的生日蛋糕做的差不多了,廖韵之离开去楼下的蛋糕店取。

“他脑子有病呗!”尤翘楚想了想后又说,“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是来自军训时泼了人家一身绿豆汤的罪恶感。”

尤翘楚说的如此振振有词,时一无言以对。

“好吧好吧,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不知道的以为你喜欢他呢。”

尤翘楚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想太多。”

廖韵之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进来,放在桌子中间,点上蜡烛。

尤翘楚性格中保留了太多尖锐的点,她嗤之以鼻的东西很多,但与她脾性所不符的反差之处在于,她仍旧会执着于一切古板而单一的形式流程,庆祝任一于她来说意义非凡的事,并乐此不疲。

尤翘楚高高兴兴的闭眼许愿吹蜡烛,时一和廖韵之在一旁唱着生日歌,然后欢呼鼓掌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这样她才算是度过了一个圆满的生日。

“所以呢,那次叶承彦找你干嘛?”尤翘楚先开口质问,话题的主人公一下子由她转向了廖韵之。

廖韵之低头不语,良久开口,弱弱的说一句:“他说他分手了。”

“真快。”时一评价了一句,“在一起没多久吧,暑假那会才看到他和他女朋友的。”

“他们中考前就在一起了,当时我不知情,所以才因此拒绝了我吧。”廖韵之为他辩驳。

“那肯定也没多久,以月为单位计算的爱情时限,随随便便一对情侣都能做到。”尤翘楚全然不顾廖韵之的想当然,直戳漏洞,“那他想干嘛。”

“他说我挺好的。”

“这不废话,要他讲。”尤翘楚气不过。

“他说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在一起。”

“真他妈自以为是,就算试着考虑一下,也轮不上他说这话。你别光说他说了什么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答应了。”廖韵之底气不足,缩着肩准备挨揍。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廖韵之松口答应在前,现在也于事无补,时一不发表过多的言论。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你真的可以不计前嫌?”尤翘楚反问。

廖韵之默然。

“你可以大度到不追问他,缝合种种嫌隙,淡然自若,甚至笑脸相迎,但你不可以像一个甘愿卑躬屈膝的拾荒者,轻而易举的捡拾洒落一地的不快,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抽抽搭搭的哭泣,堆满废纸篓的是你一张张接连不断擤鼻涕的废纸和殷勤填补却争相从镂空处钻出的兜不住的爱。这些你都无所谓吗?”

时一循循善诱,她知道为时已晚,廖韵之自动迈出去的那一步怕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但她就是想告诉她,即使她不管不顾的视若无睹,但作为闺密,她们真真实实的帮她记在心里,替她不值。

“韵之,我们是你的娘家人,希望你嫁的好。”尤翘楚感性地说,“我们为你苦尽甘来高兴,也为你前路渺茫担忧。”

她们希望她过的好,实实在在的好。

“我怎么可能不计较,正是因为太过计较得失,所以才不忍数次努力付之东流,我没有理由拒绝亲自找上门的机会,宁愿心甘情愿的舍身试险。”廖韵之哽咽,低低的倾诉,“你们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喜欢他啊,我能怎么办?”她置身其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糊涂。

怪不得其他,只怪在那一句,她喜欢他啊,她能怎么办?

谁说结果不重要,在廖韵之这儿,结果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所有的铺垫只换来自欺欺人的一句:“没事啊,尽力就好了。”那才是她对自己最大的心寒。

纵使她们上百句的劝诱,也敌不过廖韵之的心之所向。

但廖韵之心知肚明,无关利弊。她很开心,因为她们自始至终都时时系念着她的心事,记挂着她的幸福。

“不管怎样,我们都真心实意的祝你幸福,那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她们不会忘记,廖韵之为了走到这一步,磕磕绊绊铺设开来的不易。

最后她们不再聊廖韵之和叶承彦,一杯杯喝尽的饮料,一口口入肚的佳肴,一声声爽朗的大笑结束了尤翘楚十七岁的生日。

尤翘楚回到家后,在空间发了条状态,祝十七岁的自己生日快乐,并贴上了她们三人亲密的合照和她双手合十的许愿照。

不过三分钟何佑禹就找上门Q她,先是恭维的说几句漂亮话祝她一句生日快乐,后是里里外外数落了自己一遍,说是早知道今天她生日,说什么也不耍她玩。

“知道错了?”

何佑禹发了一个龇牙嬉笑的表情承认。

“礼物呢?”

何佑禹又发了一个礼物的表情。

“滚!”尤翘楚觉得这个字还不够狠,发送出去还不够解气,又补发了一条,“你当我三岁小孩哄?少来忽悠老娘,不过是比我多吃了几个月的奶,我妈要是早生我一个月,你也不过是跟我同年生的同级生。”

“你要什么?下次我补给你?”

“别想我再原谅你!”尤翘楚撂下了狠话决心不再搭理他。

奈何何佑禹后来又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尤翘楚半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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