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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说,虞四娘救了潇羽,乃是头功一件,而且她还知道用‘鱼传尺素’这样隐秘的方式传递消息,可真是妙呢。若是别的法子,难保不被人察觉。”
“是啊。”祁穆飞道,“真是没想到,十年不见,曾经的‘爆鱼狮’也竟变得如此小心谨慎了。”
初次听到虞四娘这个“爆鱼狮”的诨号,杏娘哑然一笑。尽管她并未见过虞清,也未听闻过虞清的故事,但凭此一个诨号,便足以让人有一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之感。
河东一声迅雷奔,河西十里遽惶悚,鱼入沸鼎鸣瓦釜,狮过平桥撼黄钟。
虞四娘的狮吼功或可与黑面佛的蒲牢吼一较上下,其声如雷,震耳欲聋,吴希夷之所以对之有所畏惧,也是因此。
而且虞四娘性情暴躁为人刚烈。虽然很多人当着她面都奉承她为“鱼美人”、“鱼西施”,但实际上,她既没有身为一个美人应有之美,也没有身为一个女人应有之柔,对主子吴希夷也从来都是直呼“吴九”,从无避讳。
吴希夷怕她,尤其怕在自己酒醉七分之似醉还醒似醒犹梦的最佳时分适见其人,用柳云辞的话说就是一声“吴九”平地响,三魂出窍七魂悬,三分犹醒七分散,一切还如未饮时!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吴希夷不无自责地喃喃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哎——”
一声喟叹,一声惋惜,诉尽无限幽恨。
当年虞四娘和四季青出走之后,吴希夷曾派人四处寻找他俩。一次,吴希夷偶得消息,说虞四娘在在临安孤山寺的柏堂出现,立即动身赶至,株守半月,终于重遇旧人,但虞四娘并不愿意回归吴门,吴希夷几番劝解,才说动虞四娘回心转意。
但就在这个时候,穆守之的妻子卢氏和衡山黄庭观的魏夫人突然来到吴门。虞四娘闻知消息,怎么都不相信吴一勺背叛吴门,但吴希夷身为吴门之首,一门所系,自然不能偏信她的一面之词。虞清见吴希夷不相信自己,遂愤而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看着吴希夷感伤的眼神里流露出对过去某段时光的缅怀之情,祁穆飞能感觉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年闻得狮吼时的畏惧,甚至还有几分想念。
“九叔,现在潇羽在四娘手上,如果一勺叔这次回吴门,九仙堂或九仙堂的某些人依旧不肯放过他,我怕就算此次危机过去了,四娘还是不肯把潇羽还回来。”祁穆飞将吴希夷的思绪从远处拉了回来。
吴希夷斜睨了他一眼,面露难色道“我虽是一门之主,但是有些事,我也不能再过多介入……”
“九叔,我知道你的难处,不过,一勺叔之事,我觉得你还有可为之处。”
“什么?”
“派人调查一下穆守之在吴门潜伏期间结交的人,看看有没有关于那蟠龙斋的线索。”祁穆飞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回避杏娘,因为他确信吴希夷已经将吴一勺的供述尽诉于杏娘。
“这个我自然会派人去查,不过眼下,还是尽快查出这黑衣人的来路要紧。”吴希夷一边点头,一边努力地把话题重归当下。
但杏娘似乎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说起来,我在司马家的时候也见过‘蟠龙斋’。”
“你也见过?”吴希夷吃惊地睁大眼睛问道,在他的印象中,可全然没有这三个字的存在。
“是在一幅画上。‘蟠龙斋’是画上的一个钤印。”杏娘点头道,“据司马丹说,那是他那位已经亡故的妾室木盼盼在市集上偶然所得,但得画不久,她就溘然病逝了。我怀疑,那位木盼盼或许与蟠龙斋有关。”
吴希夷闻言,更加吃惊了!
之前在墨门的舰船上,他曾暗中听得墨尘在调查蟠龙斋,而且也怀疑木盼盼的身份或与蟠龙斋有关。
“这个女人得画不久就去世了,会和蟠龙斋有何关联?难道是蟠龙斋的人把她杀了?就因为一幅画?”吴希夷依旧一头雾水。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杏娘没有直接回答吴希夷的疑问,但是直觉告诉她,那一丝倚微风而发的洞庭春雪花露一定有什么蹊跷。
“我总是觉得我那天中毒的情形有些奇怪。”杏娘沉吟道。
“哪里奇怪?”杏娘的“奇怪”反应引起了祁穆飞的主意。
“是这样的——”
杏娘备述自己当日在司马宅登燕子楼之情形,祁穆飞听罢,登时了然,“原来如此!”
而听完祁穆飞的解释,杏娘和吴希夷也登时了然。
祁穆飞向两人解释说,“五两南风”可为一,亦可分而为三,后者即杏娘当日所遇之状况芭蕉疏雨、返魂香、洞庭春雪花露,三者相遇相融,即为“五两南风”。
杏娘与吴希夷俱惊骇不已,怪不得当时绿天芭蕉离去之后,这种一触即发的毒药还能存留。原来如此!
另外,祁穆飞又透露了七星楼掌柜手里也有一幅穆守之留下的画,画上的钤印也是“蟠龙斋”。
“难道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蟠龙斋的部从?”吴希夷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地问道,猛然间,他拍案而起,“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他蟠龙斋的布局?”
“光凭一幅画,现在还很难说那位木盼盼就是蟠龙斋的人,而且就算她是,也不能因此就认定棋声花院和凌云观是蟠龙斋的附从,只能说这位木盼盼和绿天芭蕉是相识的,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得到棋声花院这洞庭春雪花露的秘方。”祁穆飞谨慎地回答道,当此时刻,他不愿以疑决疑。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与复杂性,吴希夷立即作出了他的决定,“我马上让吴六去查——这蟠龙斋的底细,还有这位——木——盼——盼。”
念着木盼盼的名字,吴希夷不由得想起了穆守之——木穆异字同音,会是巧合吗?
吴希夷想了想,便没再往下想了,这样的问题还是交给吴六比较好。另外,他还琢磨着如何将虞四娘的消息告诉吴六。虞清性子冲动,还蛮不讲理,她才不管什么门规律条,万一真的一急,拿师潇羽来要挟九仙堂,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这个女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最好,在她上门之前,先找到她。可是眼下这情况,大张旗鼓地去找她,恐非时宜,只能秘密行事,暗中寻访。
这样的事情,吴希夷只信任吴六一人,他相信吴六必然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去办这件事。
思量既定,吴希夷又想起前番杏娘欲往司马家的话头来“你去司马家也是为查这个?”
杏娘赧赧一笑,没有再隐瞒“我只是想再去看看那幅画,总觉得那画有些古怪。如今祁爷不也说了吗,蟠龙斋是以画来传递消息的,那说不定那画上有什么东西是我忽略了的。”
木盼盼生前曾是平江三十六鸳鸯楼“十八佳丽”之一,姑苏五门之一的柳家柳云辞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司马丹重金为其赎身后,她才离开了姑苏。一年后,她得到蟠龙斋的一幅画,然后一个月,她就像得了催命符似地匆匆地离开了司马丹。
这会是巧合吗?不,这绝对不是巧合!
因为那幅《江南楚云归》的画工与画境确实不值十吊钱,而这位曾经因为才情斐然而为柳家七郎所赏识的木盼盼女郎自不可能不识得此画价值几何,而她却偏偏以不合常理的高价购入此画,此举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自从昨日杏娘得知穆守之乃蟠龙斋细作之后,杏娘就一直在回想那幅画,也一直在思量那画中之深意,只是这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让她对那幅画的印象变得有些模糊。
不过,现下那洞庭春雪花露的秘密被揭开,让她心头的那团心绪也豁然明晰了起来。
直觉告诉杏娘,那幅画里,定有文章!
那洞庭春雪花露,也并非那木盼盼生前“滴露生香,春雪盈掬”的风雅闲事,而是她为着有朝一日的某个用场而预伏下的一件“凶器”。虽然一开始她未必就计算好了“有朝一日”就是今朝,但从她依照绿天芭蕉的秘方制作洞庭春雪花露开始,他们就已经设计好了它的用场,尽管在这计划之中,木盼盼意外死了(或许美人之死也是计划之一),但它的用场依然有效。
没错,他们是一伙的!
杏娘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
但自己这一结论一出,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自己所料确实,那么此次他们对吴祁墨三家的攻击以及黑衣人劫掳师潇羽的目的将发生改变,这不再是为了一纸悬赏令而发动的攻击,而将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
甚至从木盼盼接触柳云辞开始,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至于其目的,或者说是阴谋,杏娘还无法揣定,因为很明显,吴祁二人对这个敌人十分陌生,甚至连敌人发起战争的端由都稀里糊涂。
“那我陪你一起去。”
吴希夷其实并不赞成杏娘重返虎穴的决定,但是他知道杏娘的主意已定,所以也就不再劝阻,只是心里还是不免担忧。
“这可不成。”杏娘一口否决道,“羽儿失踪的消息刚刚传出去,你素来是最疼爱她的,此刻外出,深为不妥。而且,小小司马家,要你这位堂堂九爷亲自登门,怕是屈尊了吧。你啊还是在这好好养伤,这样我才放心。”
“可你刚从这陷阱里出来,现在又回去,怕也是不妥吧?”吴希夷不安地思忖道。
“无妨,我并非你们姑苏五门的人,别人不会在意。就算有人问起,我也就说自己丢了东西,现在回去找。”杏娘计议已定,莞尔一笑道,“你就放心吧,有墨门的人在,这次定然毫发无损地回来。”
“那——那你自己小心应变,我看这司马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吴希夷无奈地选择了同意,但眼神依旧不安,他看了杏娘,又瞥了一眼祁穆飞,似乎还在埋怨他这个出主意的人。
杏娘则恭敬而不失俏皮地道了一声“遵命!”
在这风雨如晦的日子里,杏娘时而沉静时而活泼的陪伴,让吴希夷阴霾重锁的心情难得地有了几分清风朗月之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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