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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那黥刺男子察觉周围有高手暗中潜伏在近,料知刻下无法得手,遂在双方对峙片刻之后,四人急牵缰上马,疾驰而去。行得不远,他忽然回头斜睨了那面破旧的酒旗一眼,那阴郁的眼神里浅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狞笑,就像是黑夜里一道青黑色的幽光,阴森森,冷冰冰的,你看着它,但又好似是它一直在看着你。
“穷寇莫追!”眼见四人临阵脱逃,小缃还想乘胜追击,杏娘忙喝止道。
幸得杏娘劝阻,小缃差点就中了那黥刺男子的“陷阱”——那人临去时,趁人不注意在地上偷偷撒了一把暗器。饶是杏娘眼尖,发现了他的可疑举动。那一把暗器,状如绿豆,色与石近,洒落在地,轻易分辨不出来,稍一触碰,便会引爆。
四骑远去,杏娘等收敛兵器,上前查看邓林伤势如何。邓林倒在地上后,腿上的酸麻让他寸步难行,所以他一直抱头伏地,一会哭爹喊娘、求神拜佛,一会慨叹自己命途多舛,不敢抬头直视眼前之战况。
只听得那些人败走,才探出脑袋,长吁一口气,连连叩谢祖宗及各路神仙的庇佑。听得杏娘问及自己伤势,方才醒转过来一般,摸到自己的阳陵泉处一阵刺痛,暗觉不妙,“哎呦,不好,不好,看来我要半身不遂啦!”顿时悲从中来。
“别嚎啦,就算是断了手断了腿,我们都会把你带去平江的。”小缃对其嚎啕之声不胜其烦,挥镖于前,银镖闪闪,发出一道尖锐的光芒,有效地恫吓住了邓林的哭嚎之声。
然而,你方唱罢我登场。邓林才止住哭嚎,那边的老翁又开始嚎啕起来。悲恸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愤恨。
他可怜自己的杯盘碗盏,又心疼自己的桌椅板凳。他大骂邓林不中用,笨手笨脚的连他的碗盏都守护不了,见着敌人还缩手缩脚的躲起来,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光骂还不解恨,老人家还对邓林拳脚相加,在场的人好不容易才将两人拉开。
邓林满腹委屈来不及说,抚着自己的阳陵泉穴位,痛苦地蜷曲着身子。方才老翁发泄怨恨的时候不小心又踢中了腿上的痛处,邓林当时就啊的一声惨叫,眼前一阵晕眩。过了好久,那锥心之痛还未散去,只是小缃立于身畔,他不敢再喊出声来,只能强忍痛楚。扭曲而复杂的表情里,分不清哪里是心酸,哪里是痛苦。
看着满地狼藉,看着老翁悲苦难当,杏娘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款步上前深情致歉。但老翁没有言语,沉浸于自我悲伤之中凄凄自泣恍若不闻,又好似要以这种态度来表示自己的不肯原谅。
“老人家,实在是对不起。”
可除了这句话,杏娘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靠近老翁时,她仿佛闻到一股醇香的酒味,似曾相识,却一时记不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许久,老翁才回应道,他一边揩拭泪水,一边摇头叹息,“哎,这次多谢娘子出手相救,娘子何必和老夫说对不起呢。要怪就怪老夫这副残躯不中用,端个盘子都端不稳啦,冲撞了几位爷,累的娘子还要出手,赶走了他们。”
老人的声音里还留有些许怨愤,但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老人家,这些人怕是日后还要再来,您可要小心啦,不如,先去别处暂避几日吧。”杏娘搀扶起老翁,生怕这四人事后再来挟私报复这可怜的老人家。
“多谢娘子关怀,老夫孤身一人,还能去哪呢,哎!都活了这么多年,生死都无所谓了。他们要来就来罢。”老翁无奈的言语间还有几分消极的旷达。
小缃亲抚着绳镖上半截子残存的镖衣,目光里闪烁着点点酸酸的微光,短暂的默哀之后,她站到了杏娘身边。听着老人的回答,她不禁回想起老人刚才在混战之中的鲁莽行径,不觉好气又好笑。
“你这老汉,自己的性命倒不顾惜,这堆破东西可是心疼的紧啊!”小缃当面讥讽道。
“你那镖衣不也是破东西么,你不也心疼么,凭什么我就不能心疼我这些东西。”老人挟着怒气还道。
“我这绳镖岂是你这些破东西比得上的,这可是我家主人奖赏与我的!”小缃撇了撇嘴,斜瞟了老翁一眼,语气骄傲而不容诋毁。
“我这些家伙物事儿,还都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呢!”老翁也不甘示弱,立时为自己的这些宝贝回护道。说完,心口一酸,又是一阵伤心。
主人的奖赏,先人的遗物,孰尊孰卑?孰贵孰贱?小缃和老翁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互不相让的眼神,在暗中较着劲,谁也不肯作出最后的妥协。
齐安等四名护卫在杏娘的示意下已经将现场清理,这是出行以来,他们第二次做打扫的工作,动作依旧生硬而粗犷,残破的桌椅碗盏时不时发出尖利的抗议之声。完事后,四人过来请示杏娘的意思,言语之间还着意暗示杏娘当尽早离去。
杏娘经此一战,疲惫已极,若不是暗中有人相助,此番自己必遭横祸。可惜不知助己者是什么人。她举目望了望四周,寂静的四周没有给她一丝答案的启迪。她怅怅地转过头来,在老翁的手中塞了一份厚厚的赔偿金。
老翁推脱不下,只好道:“娘子刚才要的菜都给毁了啊,老夫这就回去再准备些,你们刚才救了我,我必要好好谢谢你们,你们稍坐,等等啊!”
“老人家,不必再麻烦了,我们只想讨些个包子菜饼即可,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虽然大家都又饿又累,但眼下地处偏僻荒野,敌人若再来,自己未必能再抵挡,而且等老翁重新准备菜肴,必又需费时,眼下时间紧迫,为了不影响夜间投宿,杏娘便只要了包子和水,只应付的路上吃食将就片刻即可。
老人会知其意后,只得应允,路行简食,咄嗟便办。邓林在地上喘息片刻,慢慢也能站立起来了,说来也是奇怪,刚刺痛无比的阳陵泉穴道,此刻疼痛大减,过得一会,还能行走自如了。小缃还打趣道是邓林自己医术高明。邓林一时羞惭,说不出话来。
老翁已经打包完毕,杏娘等告辞揖别,复又上路。临行,杏娘再次劝说老人暂避,但老翁淡然笑了笑,没有应承下来。
路上,众人边行边吃些包子,小缃见杏娘愁眉不展,便问道:“娘子,你说这些人一直跟着我们,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也察觉了吗?”杏娘没有直接回答。
“那四个樵夫!”小缃突然眼前一亮,似乎忆起了什么重要信息。
“那四个樵夫,有什么问题?”邓林咬了一口包子,神情有些不安。
“那四个人,假扮樵夫,行为举止却一点儿都不像樵夫。而且他们倒下的样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戏弄他们的。”小缃一边回想,一边于眼角露出幸灾乐祸的喜悦,末了她还有几分疑惑,杏娘未曾看窗外,又怎么知道的呢?
“他们不是樵夫,那他们什么人啊?”邓林讷讷地问道,眼睛里仿佛住着一个可怕的答案。
“邓郎中,你不是江湖经验丰富吗?帮忙分析分析呗。”小缃觑着邓林面有怯色,故意揶揄道。
“什么啊,我,我,我又没见到那四个樵夫,”邓林扭过头去,神情忸怩,“你那么聪明,自己分析不就行了,又何劳我多费唇舌。”邓林心想这盗贼真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啊,离了临安城这么远,还穷追不舍!
“邓郎中,你莫不是怀疑那四个人就是前日在林子里打劫你的那几个强盗?”杏娘觑着邓林面色有异,好似心里有什么重物压着说不出来,便猜到了他心中之所疑,故而直接点破道。
“娘子,这,这,这,这盗贼——哎,这次真是邓某牵连了娘子。”邓林愧疚地低下了头
“哦——原来是你啊!”小缃脸色一沉,带着谴责与愤恨的语气大声喝道,“我就说嘛,我们这些人从来未曾得罪过人,怎会惹上这些个江湖人士。原来是你!”
“不,我想,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
杏娘眼睑低垂,将那似水双眸轻轻掩盖,若有所思,而语气却颇为肯定。
“果真?”邓林回转身来,睁大双眼,面色踌躇,有点将信将疑。
“嗯,如果是冲着你来的,方才他们可是一招没有对付你啊。”杏娘眉眼略略一舒,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听着杏娘的说法,小缃这边刚刚卷起的惊涛骇浪很快平静了下去,邓林的脸上也随之多云转晴。
“是啊,就你这瘦怯怯的身板,那老汉一把就能把你给扔出去了。更不用说那四个人了!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你捏死了!”小缃看着邓林脸上片刻间愁云转喜,便忍不住要泼他一头冷水。
“一根手指头怎么捏死?”无言以对的邓林抓住小缃话语间的文字漏洞作出了最后的反击,然后赧赧地嚼了一口包子,却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堂堂七尺男儿,却不如一个暮耋老翁,想当初自己还振振有词地说要舍身相随,如今却要托庇于两位女子的鞭镖之下,一想到这里,邓林更觉无地自容。
眼见邓林羞惭无言,杏娘斜睨了小缃一眼,示意她莫再取笑人家,小缃瘪了瘪嘴,收起那两片刀子嘴,转过话题道:“杏娘,你说刚才是谁在背后帮我们啊?”
“有人在背后帮我们?”邓林诧异地问道,表情又是惊又是喜,到得此刻,他还没搞明白敌人为何仓惶离去,“谁?刚在那,除了我们几个,还有那老头,还有谁?”
小缃和杏娘没有答案。
午后的天空显得沉闷而诡谲,密不透风的云层将太阳光牢牢地遮挡了起来,吃过午餐后,杏娘觉得有些困倦,倚靠着小缃,略略眯了一会,迷迷糊糊之间,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那是刚才那位老翁临行前送给邓林的。旅途乏味,邓林忍不住抿了一小口。
“唔……那老翁……”酒香绕鼻,杏娘忽而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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