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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帮那铁笛龙。”

“我什么时候帮那瘸子啦?”

“如果你不是帮他,为何要留下这把刀?”

“这把刀作孽太多……”师潇羽欲言又止,好像是不想对着那把宝刀的面说它的坏话。沉吟了片刻,她才缓缓地说道,“一之谓甚,岂可再乎?”

她用这八个字回答了祁穆飞的问题。

祁穆飞也很快地得出了他的结论:“所以你给他指了左边那条道儿?”

师潇羽转头睨了祁穆飞一眼,一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惊讶与懊恼清晰地写在她的脸上。“哼!”师潇羽恨恨地从鼻后腔发出一个响声来,似是想否认什么,又似是对两次问路结果表示不忿——一则以虚,一则以实,竟无一人相信我?我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吗?!

“赤焰子昆莫可不是绣羽白头翁,这个人精着呢,他可不着你的道儿。”祁穆飞带着揶揄的口吻笑道。师潇羽没好气地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转头便朝吴希夷追了过去。

“你是好心留这把刀,可我就怕你日后会后悔留这把刀。”祁穆飞喃喃自语地说着,说完,他朝身后的南星用眼睛说了句“走吧”,南星会意,紧随着祁穆飞沿着前面三人的足迹跟去。

南星是在四人埋葬白石湫和白石窟的时候回来的。

她和竹茹一左一右出发去探路,行到一半,她就发现自己的那条道儿并不是通往七星镇的,所以她就立马旋辔归来。途中,她遇到绣羽白头翁一伙人仓惶奔来,十分慌乱,十分狼狈,似是有强敌在后。

未免节外生枝,她立即隐身石壁之后,待他们六人过去之后,确定后方再无追兵,才现身就道。

她以为前方发生了什么变故,心下惶急不已,于是快马加鞭,奔命而回。

马未停蹄,人已离鞍,飞身而来的南星初见地上血流满地,草木凋零,周围被疾风扫过的草丛、被暴雨猛打过的灌木和被细锐之物割伤的树木,无不说明了刚才这里发生过很激烈的打斗。

然而最让她心慌的是,马车周围无有一人——人都去哪儿了?南星

又急又乱,这血淋淋又孤零零的场面可着实吓坏了她。

还好,正当她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树林中的祁穆飞向她招呼了一声,她那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无可掩饰地述说着那一刻她目睹这一切时的惊恐与焦灼。

她收起手中的空无剑,向祁穆飞这边拔步而来。

而后她向祁穆飞报告了路况,同时也从祁穆飞和吴希夷的对话之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中,她也领教了杏娘不可端倪之城府。

刻下,南星跟在祁穆飞的身后,见着无人回应他的自言自语,故道:“后悔的不应该是那位朱樵寨寨主吗?他好不容易把人家的青枫谱弄到手,这一转手就没了。夫人明天可怎么跟人家交待啊?”

“夫人何等聪明啊。”祁穆飞笑了笑道,“如果是你,你会开口跟人要这件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吗?”

南星哑然一笑,她在笑祁穆飞夸赞师潇羽时所表露出来的殷勤之态,也在笑自己那个愚蠢的问题。

回到大道上,师潇羽忽然问了吴希夷一个问题:“九叔,你说那绣羽白头翁为什么最后跑了?他不是要跟我们做交易呢么?”

吴希夷的回答是:“他的徒弟惹出这么大的祸,他还敢跟我们做交易?”而师潇羽对这个回答却不以为然,她将目光越过吴希夷,投向了吴希夷的另一侧。

不知从何时起,师潇羽在向吴希夷提问时,她看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她先是拿着疑问的目光看着他,等他做出回答之后,她会拿着怀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跳过自己直接转向杏娘作进一步的询问确认。

而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拿着仰望高山的眼神惊喜而崇拜地看着自己;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对自己的解释与回答深信不疑了。

这种微妙的变化,多少让吴希夷感到有些失落,但也不致十分的不快,毕竟杏娘的解释确实要比他高明比他深刻,尽管有时候他们两人所表达的意思别无二致,但在表达的手法上,杏娘不仅别具一格,也更具说服力。

刻下,对于师潇羽的提问,杏娘也现

出了疑惑的表情,她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说来也是奇怪,这白石窟怎么会突然发疯似的要杀我们啊?那突如其来的一下,真是好险。”

吴希夷听罢也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道:“是啊,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性情大变?不过话说回来,他冷不防的那一道白露凋花使得可真是够狠,后来的那几下都不如那一下。”

“那——”杏娘眼前一亮,似是从吴希夷的话语间得到了什么启发,沉吟半晌,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有没有可能那一下根本就不是他使出来的?”

“不是他,那会是谁呢?”对于杏娘的猜想,吴希夷不甚以为然,“这几个人当中会使白露凋花且有那样劲道的,除了他,也就只有白石湫和白石桥了。”

“他们的师父就不会吗?”

杏娘此问一出,吴希夷和师潇羽都诧异地齐睁大了双眼,犹似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但很快,吴希夷对这个猜测表示了否定,他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白露寒此行为的就是祁门的息心丸,方才白石湫都已经为此跟祁穆飞开了口,所以白露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作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鲁莽之举啊!

可是吴希夷也无法解释,事发之时,与白石窟近在咫尺的白露寒为何没有阻止白石窟呢?凭他的功夫,说不过去啊。

“夫人,我知道绣羽白头翁为什么逃跑。”

三人说话间,南星和祁穆飞已经步至他们身旁,听到师潇羽的疑惑,南星主动上前答道。

“为什么?”师潇羽急忙问道。

“他是害怕祁爷的九针。”南星说得很肯定,也说得很骄傲,以致大家都觉得她只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和师潇羽开了一个玩笑,不过,她紧接着说的话却没有人再将其视为戏言。

“我曾听人说过,这绣羽白头翁在没有成为掌门之前,可是一直被他师哥白露晞压制着的。白露晞这个人天资很高,原本是最有希望解开青枫浦白露苦寒之症的。可这个人心眼很坏,对师弟极为刻薄,经常用指导功夫的名义对他的师弟暗施毒手。”

“据说他有一样暗器叫菊花刺,弱骨红葩,无风不发,但遇风起,百蕊齐发,那细蕊针比发丝还细比柳丝还软,可扎着人却是又疼又痒。这白露晞经常拿这暗器折磨白露寒,因为这暗器不会在身体表面留下任何伤痕,所以就算白露寒向师父告状也没有证据。”

“那些年,绣羽白头翁可是没少吃这苦头,以致后来他但凡见了银针铁刺之物,都会吓得面容失色,魂不附体。”

没想到,这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若不是那一番非人的遭遇,也不会在他内心留下这么深刻的伤痕。不过,虽然他确有可怜之处,但并不值得人同情。

一想到他痴心妄想的那笔“交易”,师潇羽就感到无比的憎恶与厌恨。她带着不无讥诮的口吻奚落道:“原来是只有贼心没贼胆的黄鼠狼,怪不得刚才他会从马上跌下来。活该!”

吴希夷觉得师潇羽这话说得有些刻薄,尤其是在两位亡者的跟前。所以,他冲她做了个噤口的动作,然后还替白露寒分说道:“哎,说起来,他也是可怜,若不是他那师父太过偏心,他们师兄弟之间也不至于闹成最后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做师父的,有几个不偏心的?”祁穆飞似乎并不赞成吴希夷的话。

没等他把话说完,吴希夷懊恼地用眼神禁止了祁穆飞的发言,那眉头皱起的两个疙瘩犹似在怪怨他的发言不合时宜。

但他不承认师兄弟之间的僵局不完全取决于师父一人的态度,有时候,就算是师父能够一碗水端平,师兄弟之间的矛盾依旧还是会存在的。

突然沉默的空气让吴希夷略感到些许尴尬。

“吴门这么多弟子,九爷可有偏心过谁?”

杏娘轻快的声音使这个略显冷场的局面又活跃了起来。最积极响应她的就是师潇羽,她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唱了一个“有——”

“九叔偏心的人可多了。最偏心的就是那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臭黄娇。”

“要说九叔偏心黄舵主,那还不及曾经那五味小仙的十之一呢。”

“当然是那黄娇啦,九仙堂上,九叔之下

,就是他了啊。”

“这又怎样,吴一勺若还在,那还轮得到他?”

“……”

这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细数着吴希夷的“偏心史”,谁也不肯认同对方的观点,好像谁先点头谁就认输了一样,谁后点头谁就成了最不了解吴希夷的那个人。

殊不知,比起自己吴门中人,吴希夷更为宠爱这两个非吴姓人。

杏娘一句半开玩笑的提问如春风拂面一般吹散了此间略显僵冷的空气。而至于之前他们所讨论的那些问题——白石言为何撒谎?白石窟为何偷袭?在无更多的证据之前,也只能暂且这样不了了之。

并非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也并非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合乎情理。

在白石窟为何会突然偷袭的这个问题上,杏娘的猜测其实是最接近真相的,但恐怕就算是聪明如杏娘也猜测不到,白露寒假白石窟之手向祁穆飞等人偷袭,完全是出于他个人狭隘而阴暗的私心。

他无法容忍一个效忠于自己仇人的人在他面前夺得解药,这对他来说就是意味着他输给了自己的仇人输给了自己的对手,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宁愿得不到,也决不能让一个化成死灰的人耻笑!

这个心理扭曲而执拗的老头,因为放不下过去,而失去了重拾未来的机会,每天只能在过去的泥淖里沉沦,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他既为自己这种封闭到窒息的处境感到痛苦,同时他也为自己这种虽生犹死的挣扎而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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