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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把骊龙珠还我!”铁鹞子一把抓住师潇羽的手腕命令道。

“什么骊龙珠?你什么时候给我了?”师潇羽瞧出铁鹞子有遁走之意,故意掩住香囊,放声喊叫道,“昆叔叔,你快来啊。典叔叔见不到这刀的主人,急得要吃人啦!”

“你!”铁鹞子恶狠狠地瞪了师潇羽一眼,正欲夺其香囊,突然,一股出其不意之寒凉从其掌底自下而上缠住了他的臂膀,那股寒意很刁钻也很蛮横,甫一触及,它就一个劲地往人的骨髓深处钻,犹似非要从他的身体内攫取出什么东西来不可。

为了摆脱这种莫名的纠缠,铁鹞子急忙脱了手,一脸骇异地惊问道:“你的手……”

但此刻,昆莫的马蹄声已越来越近,已不容铁鹞子再问下去。

“既然你已拜入我秦樵关的门下,那那颗骊龙珠,我就当是见面礼送给你了。”转过头来,“九爷,下次我再去鼎丰楼尝这落苏三味,今日先告辞了。”

师潇羽和吴希夷俱未来得及答话,尤其是师潇羽,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一条黑影从七星楼北边的窗口呼地一下闪了出去。

铁骊当风长嘶,须臾间,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了,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在参差不齐错落起伏的屋脊之间跌宕回响,直至被幽暗的夜幕彻底吞没为止。

而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赤焰子闻得铁骊之声,旋即掉转马头,循声追去,竟也不来打个照面,连自己的宝刀都置之不顾。

“这赤焰子可真是,人明明早就在门外了,偏偏不进来,兜了个圈子回来却又来追他师兄,真是搞不懂!”师潇羽望着窗外不可捉摸的夜色,默默地在心里嘀咕道。

师潇羽耳力超凡,在她与铁鹞子提到西山旧约时,就已闻听得赤焰子到得七星楼下。那时,师潇羽还特意往铁鹞子身后的窗口张望了几眼,但不知为何,昆莫始终没有露面,还在祁穆飞与杏娘到来之前旋辔而去了。到得现在,却又折返回来追他师兄。也不知他这去而复返,为的是哪般?

天空浓云密布,不透一丝月光,恰如师潇羽的满腹疑云,茫茫然不

知端倪。

“看什么呢?”祁穆飞近身过来,一齐望向窗外。

师潇羽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他们俩应该都很恨对方才是,没想到……还是我爹说对了,他俩压根就不知道恨对方什么。做兄弟做成他们这样,也真是够意思!”

“确实有意思。”祁穆飞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目光望着远处,却仿佛又落在近处,“白天你给赤焰子指了一条相反的道路,是怕他加害他师兄。那为何到了晚上,你却又故意招引他来,你就不怕他来加害他师兄吗?”

“祁爷,招引赤焰子来的人不是我,是他‘铁拐龙’,这可是刚才你自己说的。”这铁笛龙一走,师潇羽对他的称呼也马上改了过来。

“真的是他引来的呀?”祁穆飞佯作惊讶道,而那双故作迟钝的眼睛则有意无意地往其头顶那支银凤衔花簪上注目了片刻。

“我还以为是夫人你怕他俩一直这么分开着势单力孤,敌不过他青枫浦,故而出此引凤之计,让他师兄弟俩于此相遇,就算之后他俩不能并肩同行,但像眼下这样一前一后也不错。”

“确实不错啊。”师潇羽斜睨了一眼祁穆飞,“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说了,或许人家还会感激我呢!”

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那一片苍茫的夜色之中。

夜很静也很黑,像极了她家的湛卢池。

不管天风多急多猛,那一池墨水总是淡定地拖着它那一袭轻罗绉縠不疾不徐地向着风去的方向荡漾开去,有时你会觉得它是在追逐风的足迹,但有时你又会觉得是风在追蹑它的脚步。风渐渐止了,而它还在安静的时光里徜徉,一尘不染的眼神里泛着点点忧郁而皎洁的星光。

离开姑苏之后,师潇羽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天空发呆好一会儿。夜空的颜色会让她感到平静,感到亲切,可这种平静与亲切的感觉总不似湛卢池那般纯粹。她总能在这静夜里听到各种躁动的、喧嚣的、鄙俗的声音,乍听来很像是人声,细听来又像是夜枭的声音。

听得久了,她颇感厌烦。收起碧落箫,她将两只手偷偷地缩进了两

个袖筒里。

“这个给你,杏娘刚回去特意给你拿的。刚铁鹞子在,都忘了给你了。”不知何时,祁穆飞的手里多了一个手炉。

师潇羽低头盯着手炉,没有立时接将过来,而是趁机反问道:“你刚去哪儿了?”祁穆飞转头瞥了一眼正在为吴希夷包扎伤口的杏娘,反问道:“你这是关心为夫呢,还是关心别人?”

“你和别人有何不同?”说着,师潇羽从祁穆飞手中抢过手炉,炉温正好,暖暖的,还有少许脉脉之温情。

“伤口还疼吗?”祁穆飞望着师潇羽的左肩问道。

“些些小伤,不必挂怀。”

“那还是要小心处理的好,否则留下伤疤,就会成为一辈子的痛了。”

“你也不能治好吗?”

“他伤得不轻,又过了那么久,若想要完全治好,恐非易事。”

师潇羽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窥看了祁穆飞一眼,那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睛和夜色一样让人不可捉摸,但他总能猜透她的心思。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未必就是饱餐之后的盛景,也可能是用餐之前的惨状。眼下,饥肠辘辘的六个人对着一桌酒菜,不,是一桌连残羹冷炙都不剩的酒菜,除了钻心的饥饿感,再无别的念头。

当下,南星唤来了那位名叫田二的店伴,田二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在楼梯口矮着身子探了探脑袋,见那黑面神不在了,才放心大胆地趋步过来。

及至跟前,众人才见他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尽管他左遮右挡的,不想被人瞧见他这副狼狈样儿。可脸肿得厉害,实在掩盖不住他这一脸的晦气。

“你这是怎么了?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成这幅德性了?”南星取笑道。田二有些不好意思,忸怩了半天,才道出原委。

适才,田二见铁鹞子一支笛子逼得诸人进退不得无法招架,便寻思着该如何帮忙解围,他想到这黑面神铁鹞子来的时候骑了一匹黑马,下马时还不许旁人靠近,连秣马都不假他人之手,想来他定是极珍视他这匹坐骑的。

想到这里,田二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招——“

声东击西”。不过其实他当时也只是想到了“声东”——设法让那马儿嘶叫起来,最好是高声惨叫;至于如何“击西”,他并没有什么计划。

他心想着,只要那马一叫,这黑面神定然发觉。他那么紧张他这匹马,定然会抽身过来瞧个仔细,就算他不过来,搅得他心神不宁,也算是帮了大家。

主意既定,田二也不迟疑,一拍脑门就立即从后门溜了出去,此即师潇羽所见的那一幕。

可没成想,这匹黑马跟它主人一样剽悍一样硬气,不管田二如何拳打脚踢,它都不吭一声,就好像田二这花拳绣腿施加在它的身上犹如天空飘落的无数小雨点儿一样,雨点虽然很密也很急,可对于见惯风雨的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田二见状,又气又急又不服气!不禁大骂道:“嘿!你主人脸皮厚,你比你主人还皮厚!哼,我就不信我田二今天收拾不了你!”他一边骂,一边操起一根柳条朝那铁骊身上狠命地招呼去。

也不知是被田二打急了,还是被田二那一声“哼”给激怒了,一声抽打之后,那铁骊歘地嘶声尖叫了起来。

“果然是不打不招的东西。”听它嘶鸣,田二手上更是添了十二分的狠劲,还将他对铁鹞子的满腹怨气一股脑儿撒在了这马背之上,“哼!叫你嘴硬。叫你……”

田二话音未落,那铁骊忽然纵跃而起,望空长嘶。田二闻声,大惊失色,没等他回过神来,铁骊那两条矫健的后蹄已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畜生果然是畜生,尥起蹶子来,毫不含糊,毫不留情,尽往人的脸上招呼去。

尽管田二成功地完成了“声东”,但也叫自己吃了一顿苦头,到得此刻,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爬出马厩时转头所见的那个画面:那灼热的喷鼻,那昂然的马首,还有那双轻蔑的眼睛,无一不充满了讥嘲的意味。

“你这小二哥还知道声东击西呢?”南星的话虽不无讥诮之意,但她眼神里更多的则是讶异与赞赏。

看着田二脸上的伤痕,可以想象得到,他在那匹铁骊面前蚍蜉撼树时是有多么的拼命多么的勇敢

。师潇羽不禁为自己刚才那个草率的判断感到难为情。

“对了,刚才这里那么吵嚷,没有吵到你师父做菜吧?”师潇羽以闲聊的口吻问道。

“呃……”田二低着脑袋,迟疑了片刻。

“怎么了?”

“哦,没有,没有。我师父做菜的时候,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里的动静吵不到他。”

“那那份味八珍何时端上来?”

“那个……真是抱歉,我刚才记错了,今天的八份味八珍都早卖完了。您要是想尝,得明天午后了。”

田二赧赧一笑,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歉意。

对于一个整天在店里迎来送往娴于应酬的小二来说,说几句敷衍客人的虚言,本非什么难事,可不知怎的,田二在回答师潇羽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反应却不能似往常那般从容自然。

他觉得他应该把刚才他师父在厨房中悬悬相望的样子说给师潇羽他们听,但再一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师父不让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过,看着师潇羽失望的表情,田二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师潇羽将一袋沉甸甸的铜币塞到他手里时,他的心里愈加不是滋味,尽管师潇羽说这是奖赏他见义勇为之举的,但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份奖赏里面还包含了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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