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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九叔——”
听着两声熟悉的呼唤,昏昏沉沉的吴希夷吃力地睁开了他那一双被焦虑填满每一道皱纹的眼睑。
见到眼前之人,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穆飞,是你啊。九叔终于又见到你了。”
祁穆飞没有答话,而是本着一名医者尽职尽责的态度详细地检查起了病人的各项体征。
可病人对这种繁琐的检查则是一脸的不耐烦,但看着医者眼眶里的血丝,他的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次,又麻烦你了。”
祁穆飞恍若未闻,直到转身,他才回应道“若你肯早点麻烦我,眼下你的身体也不至于变得这么麻烦了。”
他一边埋怨着病人,一边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药囊,语气和动作中都透露出一种疲惫。
吴希夷哑然无对,觑着窗外的日光十分耀目,他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祁穆飞转头觑了一眼窗外刺眼的日光,略一迟疑道“午时了!”
吴希夷闻言,顿时变色道“午时,午时啦!那……那……那杏娘呢?你有见到杏娘吗?”
“见到了。”祁穆飞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她身上的相思断和五两南风,我都已经解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吴希夷兀自喃喃地自语道,微微闪烁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伸向半空中,想以此掩饰彼时的惶急之色以及此刻的欢慰之色。
勾眼觑着祁穆飞正低头收拾着自己的药囊,并未发现自己的眼神,故而心神稍定了些,转而又问道“找到墨尘了没?”
“还没。”
“这小子!”吴希夷半是责备半是焦虑地骂了一嘴,不过,过得片刻,他又自我安慰似的语气向祁穆飞说道,“不过,他既然和玉蕊说了两天后回来,定然会无事的。”
“但愿如此。”
祁穆飞的答话让吴希夷总觉得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他四下看了一眼身边的环境,猜定自己应该是在落星墩的某家客栈中。只是,房间里除了他俩,更无一人,所以二人无话之时,便觉得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很不安很不舒服。
“呃——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羽儿?”
吴希夷向着门口张望道,目光里充满期待,他期待此时有一个活泼的身影跳进来,她那银铃般的笑声适足以打破眼下这片异乎寻常的安静。
“昨晚,她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他望着祁穆飞的背影问道,此刻的他还未意识到这片异乎寻常的安静之中究竟哪里出现了异常。
“她——”一字凝噎,良晌难语,祁穆飞停顿了好久,喉咙里才艰难地吐出了剩余的几个字,“失踪了。”
吴希夷瞿然惊起,半躺半卧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嘶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羽儿,羽儿她,她怎么了?”双目之中惶愕莫名。
忽然想到昨晚南星说的那番话,他顿时预感到了某种不祥。
“她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祁穆飞的回答依旧不紧不慢,让人根本无法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但是他那隐隐颤抖的背影又分明在诉说某种无法抑制的悲伤。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肯定是躲起来了,你俩串通好了跟我玩呢,是不是?”
吴希夷的手在打颤,他的心也在打颤,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偏偏脚下虚软,又重重地跌在了椅子尖角上,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他全然不顾,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向门外走去,口中大声呼唤着“羽儿——羽儿——”
闻声而来的杏娘推门而入,见此情形,顿时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赶忙扶住了颤颤巍巍颓然欲倒的吴希夷。
听着他内疚的声音,杏娘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再次滚滚而下。
“杏娘,羽儿呢?羽儿呢?你看到她了吗?”
看到杏娘,他急忙抓住了她的手,丝毫没有考虑到他此刻手上的力道之于杏娘会有多么疼痛。见杏娘摇了摇头,他立时推开了她,拖着单薄的身体蹒跚地向外走去。
“九爷!九爷!”
杏娘竭力想唤醒对方,可对方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心中的惶恐深深地支配着他的脚步,一步一跌地在偌大一个客栈之中辗转奔走,一遍又一遍,他始终没能找到师潇羽的身影;一声复一声,他始终没有得到师潇羽的应答。
那个机灵活泼的女孩就这么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那个与他情逾骨肉的女孩就这么突然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他不愿接受这样的别离!
纵然从离开姑苏的那一刻起,他便准备好了会有这么一天,但事到临头,他依然无法接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万分悲痛,可他的眼眶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以期用这种疼痛唤出自己的泪水。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惟有泪水浇心,才能让她的良心好过一些,但可恨的是,任何自虐自残式的惩罚都无法唤醒他的眼泪,就好像他的眼泪也已随着那个女孩从他眼里消失了一般。
“杏娘,你去告诉羽儿,说九叔认输了,让她出来吧。”吴希夷半倚着门墙,疲惫而绝望地仰望着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雪后初霁的天空中漂浮着灿若云锦般的云彩,而他那空洞的眼窝中却没有一丝光彩。
“九爷,你别这样,你这样会让祁爷更伤心的。潇羽、潇羽她不在这儿,她和竹茹都不见了。”
“胡说!!不可能!不可能!!”吴希夷勃然大怒,厉声吼道。
尽管他明知道眼前的人是杏娘,但是此刻的他根本无法控制住他的声音和情绪。
惨然回首,觑着一个人影,他陡的翻身站起,扑到那人身前,抓着那人的衣领,大声叱问道“她不见了,你怎么可能还在这?”时祁穆飞收拾完药囊从房中出来。
杏娘急急上前欲拽开吴希夷,怎奈吴希夷使着一身蛮力,恁她如何用力,吴希夷也是纹丝不动。
情急之下,她只得以实情相劝“祁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为我解毒完,他又赶过来给你诊治。你一直不醒,他一直不敢离开。”
然,这样的实情并未让吴希夷松动分毫,反而还添了三分怒火。
“我这副身子,枯骨之余,有什么好治的!我早就活够了,谁要你来治我!你就想我活得不安生,是不是?你就想我死也死的不安生,是不是!”吴希夷发狂似地逼问着祁穆飞。
祁穆飞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任凭对方的唾沫喷在自己的脸上,任凭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己的心口。
闻风而来的南星、玉蕊、思伯、思远、思齐,乍见这般情景,忙上前帮杏娘拉开了吴希夷。
“九爷——九爷——”
周围之人无一不在劝阻吴希夷,吴希夷霍然一攘袖振臂,撇开了众人的扯拽,愤然指斥道“还有你们,都傻了吗,为什么都不去找,为什么都不拦着他?羽儿要是真的有什么闪失,你们的祁爷还能活得下去吗?愚蠢!愚蠢至极!!”
对于吴希夷的责问与叱骂,无人敢应答,也无人敢置辩。
就在诸人皆无话之时,祁穆飞绕开众人,径直往外走去。
“你,你去哪?”吴希夷一把拦道,急促的语气里既是怨怒,又是关切。
立于门口方向的玉蕊亦挺身上前阻拦道“祁爷,你现在不能出去。祁夫人若真的被人掳走,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你现在出去,实在太过凶险,还是在此处暂避一时,待我等四周侦察完毕后,您再出去吧。”
听完玉蕊这一说,吴希夷更是怒火中烧“等你们侦察完,那羽儿可不就……”尽管怒气盛极,但提到那个敏感的字眼,他还是极力克制住了。
“启禀九爷,”玉蕊躬身禀道,“敌人在此布局多时,设伏已久,昨晚,狼跋手下的一支小分队在此埋伏时,被敌方偷袭,全军覆没。可陈和湛露二人至今下落不明。另外,昨晚祁门殷陈殷公子率人赶来保护祁夫人时,也遭遇敌手,伤亡惨重,殷公子至今还昏迷不醒。”
看着吴希夷沉默下来,玉蕊又道“此刻,外间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一早,匪风发现尚有敌人残部于四周徘徊出没,我们尚不清楚他们的意图,也不清楚他们的人马有多少,所以安全起见,大家还是……”
“咳咳咳……照你的意思,我们这么多人就在这儿一起当缩头乌龟,然后坐以待毙?”吴希夷沉默良久,忽然一声急咳,打断了玉蕊的话头。
“九爷——”
玉蕊欲待进言,然吴希夷并不愿意再听她的逆耳忠言,怫然一摆手,道“好了,你不必说了。既然羽儿在他们手上,那我们现在就应该冲出去救她。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是你们墨门的做派!我吴希夷绝不与你们一道!”
吴希夷在气头上,说话也带着三分火气,杏娘频频示以眼色,终是挽回不及,此刻他这句话无疑是伤了墨门诸人的尊严,玉蕊身后的“大三思”甫一闻言便已面有愠色。
好在玉蕊性子沉稳冷静,默然片晌,她不卑不亢地回道“九爷,祁夫人并不在外边那些人的手上!”
“那在何人手上?”吴希夷望了一眼祁穆飞,朝玉蕊问道。
“祁夫人落在何人手上,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祁夫人现在是安全的。”不得不说,玉蕊的话语很有气势,也很有分量。
吴希夷听完,盯着玉蕊那双不容置疑亦不容小觑的眼睛沉默了好久,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沉肃的语气不觉缓和了许多。
“至于详情,九爷,祁爷,我们还是里边说吧。”玉蕊一摆手,请两位门主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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