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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头没脑的奔了约有五里路,心下又不住叫苦:“我连那哀释儿也未必敌得过,加上那道术士,此去性命难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就说跟丢了人,回去谁也不能指责我。”
蓦然间,草地上似有异样,形骸心中一动,放浪形骸功生效,双目似明亮了不少,见那是一处脚印,这脚印似是虎豹一类,但却不见另外足迹。
形骸想道:“是极高明的轻功!”顺脚印摸索,果然见十丈之外又有另一处,此人落地也是极轻,若非形骸眼神好,只怕察觉不到。
他改了主意:“我跟上去未必要与他们交手,只要查清他们去了哪儿,有何诡计,也算帮了安佳她们。”遂放缓脚步,眼观耳听,既找足迹,又防偷袭。
又跟了十里地,见海滩边有一渔村,沉浸在黑夜之中,月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银辉散漫,一片寂静中,唯有浪涛席卷,海风吹来。
形骸伏在一块黑石之后,竖起耳朵,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体内冥火浩荡,在周身轮转,形骸心想:“放浪形骸功能改善视觉,难道不能让我听得更清?”于是凝神聆听,霎时海浪海风变得隐不可闻,但屋中声音加倍清晰,似就在形骸耳畔说话一样。形骸只觉心神疲倦,意志涣散,只得强打精神支撑这‘神耳功’,好在慢慢摸索出更多诀窍来。
只听一男子说道:“险些中了派若何的埋伏,当真凶险。”
那哀释儿道:“派若何本人也必在当场,为何不让我杀她?”
男子笑道:“师太,听说派若何武功高强,又有厉害法宝,单凭你我二人,何必以身犯险?”
形骸暗忖:“这哀释儿是个尼姑?”
哀释儿怒道:“你明知我和她有深仇大恨,我毕生宿怨便是将她杀了,至于我这条性命,本就失而复得,掉了又有何可惜?”
忽然另一男子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大好活人?正因是失而复得,岂不该更加珍惜?”
哀释儿默然不语。
形骸又增强心意,听出屋内共有十人的呼吸声。他吃力之余,心惊胆颤,想道:“这里头竟有这许多高手?”
哀释儿道:“凭你们二人手段,要杀她未必艰难,这派若何表面光明,道貌岸然,实则也是心黑手毒之人,难道你们本意不是诛杀暴君,毁了这荷叶岛么?”
那头一个男子道:“派若何未必是暴君,我们并无偏袒,只不过想从中得利罢了。”
哀释儿恨声道:“怎地不是暴君?我本是她手下水军指挥使,但发现沙铠波贪赃枉法、私贩奴隶的罪状,我立时向她禀报,谁料撞见这婆娘竟与沙铠波在床上厮混。沙铠波反咬我一口,派若何为堵上我的嘴,将我捉住,投入大狱,随后逼我出家为尼。到此地步,她仍不放心,又派人暗杀我。若非你二人相救,我此刻已不在世上了。”
形骸心道:“如此说来,这哀释儿师太也极为可怜。想不到派若何女王竟与沙铠波结有私情?为了保住名声,不惜残害忠良。她这狠毒心肠,未必比沙铠波好了。”
但她保得荷叶岛数十万百姓安居乐业,纵然私德不佳,但终究功大于过。若派若何死了,荷叶岛必分崩离析,海民也再无安生之所。这其中功过是非,形骸岂能评判?
第二个男子道:“她终究有遭报应的时候,但眼下时机,她活着比死了更好。只是万不能令她知道咱们也牵扯在内,凡是朝中知道咱们作为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第一个男子道:“放心,我与哀释儿已将其余同谋杀尽。”
第二个男子又问道:“沙铠波还活着,又该如何处置?”
第一个男子笑道:“此人并未见过咱们,只与盗火教有关联,从他那里,问不出咱们的事。”
形骸暗忖:“这群人并非盗火教的,而是另一派人马。听他们所说,似乎只想趁火打劫,未必真心帮助盗火教对付荷叶岛。”
第二个男子道:“好,离天亮已不过一个时辰,大伙儿这就上路吧。”
形骸偷探出脑袋,数了十三人从屋中走出,皆用大帽遮脸。其中有一人是那哀释儿,其余皆是男子。他想:“他们是要逃走了?”
众人并未坐船,却走上官道,形骸坠后二里地,继续跟踪,得知他们到了一处磨坊,骑马奔行。形骸咬咬牙,仍是紧追不舍。
这一追又是一天一夜,形骸走到半路,不由得唉声叹气,追悔不已:“我怎地不留下些显眼踪迹?派若何他们也能据此找来。”他已全然迷了路,不知该往哪儿走,只能追着马蹄印记而前。
到第二天傍晚,来到一处密林间,只见夕阳落于群山间,于是空中红云如血,林地色彩纷呈,形骸找一处小溪,饮水解渴,找果子填饱肚子,无意间捉了一头野鹿,本想杀了吃,却又于心不忍,只喝了它几口血,放它一条生路。这放浪形骸功可将骨血化作力气,维持生命,喝血便已足够。
他忍不住想道:“若是换做旁人,到我这等境地,非杀这小鹿,将它吃得干干净净不可,只因他们若不吃,自己就得饿死。虎吃鹿,鹿吃草,本就是自然道理,并无善恶之说。派若何害了哀释儿,虽然不对,却保住了自己。她位置一安稳,岛上海民便有了依靠,等若做了好事,她这番举动,又岂能单以是非曲直来解答?”
心中有人说:“男欢女爱,野性也,沽名钓誉,愚昧也。俗人本该如野兽般活着,却偏要自寻烦恼,费尽心机,杀人灭口,忙忙碌碌,惶惶不安,在天道看来,仍不过是徒劳无益的蠢货而已。”
神赐了野性,人得了愚昧。
忽然间,形骸背脊上似有一股寒流浇下,他大叫一声,只见已被三人围住,一人站在对岸,两人在他身后,正是哀释儿与那两个神秘男子。
他这才看清那两个男子容貌,一人甚是苍老,瘦高身材,气度雍容,发须皆打理得十分整齐。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体格健壮,脸阔鼻宽,目光警觉,衣衫也极为讲究。哀释儿是个中年女尼,眉清目秀,但脸上一道大伤疤,平添戾气。
那苍老汉子道:“小娃娃,你又是谁,为何一路跟着咱们?”
形骸道:“我是附近的不,不,我是来荷叶岛游山玩水的”
哀释儿喝道:“此人正是与我们交手之人,他真气浑厚,仅比派若何稍弱,手上一柄黑剑更是厉害!”
那中年汉子点头道:“我那‘沙漠骏马’的法术,居然伤不了他,派若何手下何时多了这等能人?吴使节,你自诩消息灵通,手眼通天,可却未查知此人底细么?”
那吴使节冷冷答道:“对了,他是从苏母山逃出来的。我听说他也是咱们龙火国的人。”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那岂不是咱们的同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小兄弟,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觉醒多久了?”
形骸听他们竟是同国之人,又惊又喜,道:“我叫孟行海,今年十四岁,刚觉醒不到一个月。不知不知两位前辈尊姓大名?”
中年汉子喜道:“你也姓孟?你是咱们孟家的人?你父母叫什么?”
形骸报上养父母姓名,中年汉子拍手笑道:“原来是孟白水,利清波两人。这可是老朋友了。我叫孟旅,算是你的曾曾祖父,在朝中是法部郎中。”
形骸更是震惊,一时将信将疑,道:“您看似才”
孟旅道:“傻小子,亏你也是龙火觉醒之人,这点都不知道?我龙火功练到第四层,驻颜不老,今年已将近百岁。”他与形骸交过手,知他身手非同凡响,不由替宗族欢喜,越看形骸,越是顺眼。
吴使节也微笑道:“他真是咱们孟家的小子?”
孟旅点头道:“假不了。我认得他爹娘,听说他们那孩子确叫做孟行海,不怎么成器,想不到啊想不到。”指了指吴使节,道:“行海,他叫吴去病,是你的曾曾曾曾外公,也是咱们宗族的人,眼下于此地为使节,正是龙火功第四层的高手。”
形骸忙向吴去病磕头问安,心里却想:“这吴去病明明是孟旅长辈,可孟旅说话却不怎么恭敬?”他不知这龙火贵族寿命太久,算起辈分来太过麻烦,于是往往按照官职、功力、身手、爵位来打交道。这孟旅与吴去病两人功力相当,官职相近,彼此又是老友,故而言辞不再客套。
吴去病伸手一扶,形骸瞬间感到此人内劲如潮,将他托起,形骸赶忙自行站直。吴去病神色震惊,朝孟旅比了四根手指,孟旅喊道:“什么?他也练到龙火功第四层了?”吴去病点了点头。
形骸颇为纳闷,暗想:“他们试我功夫了么?”殊不知吴去病这一扶,实已用上龙火功第四层的水行内劲,若形骸功力稍差,非得摔个人仰马翻不可,但他自然而然随力站起,显然行有余力,吴去病方知这少年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孟旅与吴去病同时低头默想,形骸忐忑不安,暗想:“这两人都杀人不眨眼,我虽是他们同族晚辈,但万一惹他们不快明年此时,就是我的忌日。”
孟旅忽然朗声大笑,鼓掌道:“喜事,真是天大的喜事!若非此地无酒,本该好好庆贺一番。”
吴去病也眉开眼笑,频频捋须,望着形骸,眼中满是欣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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