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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问道:“那尸魃阵究竟为何物?川枭为何要布下此阵?”
辛瑞道:“我听归田老人说:这尸魃阵是北方漆黑骨地中精华所在,又或者是阴气汇聚而成的巨大生灵。它自有意识,持续不断的在漆黑骨地中挪动。抵达尸魃阵中枢之人,能够得到极大的智慧,几乎能够心想事成。如果断翼鹤诀是零零碎碎的书页,那这尸魃阵就好比写书之人。”
形骸心想:“莫非尸魃阵与荼邪一样,皆是古神境界化作的灵体?”
神荼是冰雪界,尸魃阵则象征死亡。
形骸不敢妄断,只祈求千万不可如此,如若不然,除非借助骸骨神之力,他绝无驱逐这尸魃阵的可能。
辛瑞又道:“我与川枭千方百计想找这尸魃阵,但那又谈何容易?即使在漆黑骨地里,也无人知道尸魃阵的行踪。但归田老人这儿有一本极珍贵的古书,也唯有他能够读懂,我拜他为师,他钻研我的病症,我请教他关于尸魃阵之事,随后转述给川枭。咱们一点点读懂其中道理,一点点将尸魃阵召唤出来。”
形骸道:“当时遇上缘会,她动用了此阵。”
辛瑞叹道:“那阵法不全,只是尸魃阵零星的真气,可以加剧人心恶念。缘会她极为聪明,似乎与这尸魃阵相互吸引。若要召唤此阵,需要需要”
形骸问道:“极大的灾难?”
辛瑞点头道:“不错,极大的灾难。川枭原本绝非想在解元城召来此阵,而是在那座仙灵占据的河谷。听说那儿死了千人,加上血月时节之效,应当能使这尸魃阵出没。谁知解元城发生尖牙病瘟疫,令咱们阵脚大乱,也使得尸魃阵被诱至此地。而尸魃阵作祟,进一步使得尖牙病蔓延至全城,形成了新的阴影境地。”
形骸长叹一声,道:“诸因反复叠加,终于致使这一场浩劫。”
辛瑞道:“我本以为解元城已然无救,只一心一意想亲眼见到尸魃阵,得其传授,除去我身上这病,但后来我得知你所作所为,才知道这满城百姓尚能活命,我我被川枭骗了,唯有竭力弥补。”
形骸道:“川枭如何骗了你?”
辛瑞道:“他告诉我他心中愿望,是获取尸魃阵的智慧,找到他成为活人的法子。但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已改变了心意,只求将这解元城毁于一旦。”
形骸问道:“他如何能够办到?我已激活除灵大阵,乾坤正道始终将胜过任何邪法,解元城将缓缓恢复原状。”
辛瑞望向阴暗低沉的天,目光有几分畏惧,她道:“若整座解元城皆在阴影之中,倒也还好,但你布下除灵大阵后,龙脉似乎醒了过来,圣莲女皇一旦得到消息,以为解元城已然沦陷,便可通过天地鸿钧阵,将解元城一扫而空。即使并非如此,尸魃阵也能用无穷的怨灵将此城百姓屠戮殆尽。”
形骸浑身巨震,急忙思索辛瑞所言:“圣上只怕早已失踪,但她失踪之前,施展法术,令鸿钧大阵自行运转。此城并非被仙灵占据,鸿钧阵未必会发动,可这鸿钧阵乃是针对世间所有妖异灾祸对,鸿钧大阵之所以迟迟未毁灭解元,或许是解元祸乱仍未超出界限,但此刻尸魃阵已成,阴间的怨灵充斥全城,鸿钧大阵极有可能清除一切。它并非圣上,她尚能权衡轻重,对它而言,苍生连蝼蚁都不如。”
他大声道:“我该如何驱逐尸魃阵?”
辛瑞道:“需有两点,其一:此城中有制衡尸魃阵的除灵阵,此节已然满足。其二:你需杀死布阵召唤之人。”
形骸面对石碑方向,道:“川枭。”
辛瑞道:“正是。孟行海,我本已背叛川枭,但他对我有恩,我无法与他动手,况且我绝无法与他抗衡。”
形骸心想:“当年声形岛上,截源指引我挑战费兰曲师姐,其实他暗怀鬼胎,莫非这辛瑞也是如此?她想引我与川枭两败俱伤么?”
他注视辛瑞双眼,觉得她十分诚恳,目光毫无躲闪,唯有怜悯之意。
形骸没有犹豫的余地,他不知鸿钧天罚何时会降临,他唯有相信辛瑞。
他道:“多谢姑娘指点。”正要奔出,辛瑞将那紫纱交在形骸手中,道:“凭借此纱,怨灵瞧不出你是活人,不会动手杀你。”
形骸摇头道:“姑娘留着用吧,毕竟此地处处危机四伏。”说罢翻开手掌,掌心凝聚真气,刹那间魂铁如丝,也织成了一件紫纱。
辛瑞眼神诧异,道:“你是如何办到的?”
形骸道:“除妖降魔,自要有除妖降魔的手段。”
辛瑞点头道:“川枭是个疯子,但因断翼鹤诀之故,神功匪夷所思,武艺举世难敌,你此去胜机委实渺茫。”
形骸道:“断翼鹤诀催人疯狂,他不是第一个,但领悟古神智慧之人,也非仅有他而已。”说罢他披上轻纱,浮空而去。
李银师睁大眼睛,望着石碑,他在石碑面前有如尘埃,而这石碑又如刺破苍穹的剑,显得狂妄而阴森,充满疯癫的恨意,邪气涌入李银师心头,令他感到自身渺小,因而产生了无力、绝望的恐惧。
川枭背对着李银师,面对着石碑,一动不动,已然过了许久。李银师双足双手被骨头锁住,无法逃脱,他大喊大叫,川枭始终不应。李银师压抑至极,终于哭出声来。
川枭柔声道:“银眼儿,你莫哭,很快便会结束了。”
李银师道:“你要杀就杀好了,我早在手上死过一次!”
川枭道:“但你此刻还活着。”
李银师咬牙道:“不错,不错,你是一切的主使,你是我的大仇人!我还活着,就非杀你不可!你有种便一刀杀了我,如若不然,你终究会死在我手上。”
川枭走向李银师,捏住李银师脸颊,李银师与他对视,那双眼曾是李银师疯狂爱慕过的,此刻仍有魔力,令李银师意志动摇。
他的爱就如同魔咒,刻在李银师的心灵深处,在他的身上烙印标签,让李银师爱的死去活来,爱的不顾一切。李银师试图让这爱变作炽热的、不灭的恨,爱有多强烈,恨便有多强烈,那恨意支撑着他活了下来,一直走到今天。
但此刻,他感到那恨意正点点滴滴的再度变为爱意。
李银师咬破舌头,吐出血水,正中川枭鼻梁,他骂道:“杀千刀的狗!”
他骂得很痛快,很干脆,他的恨又高涨了起来,他拒绝再度为此人沉迷。
他看见川枭也在哭,泪水打湿了他的嘴唇,那嘴唇往上翘,川枭在笑,一边哭,一边笑。
笑得人不会悲伤,悲伤的人不会笑。
除非那人是个疯子。
川枭道:“银眼儿,我曾经多么爱你,是你让我以为自己将接近为人,让我的生活充满希望。从没有人喜欢过我,我遭受的虐待与屈辱堆积如山,将我压的几乎崩溃,是你拯救了我,让我瞥见了为人的快乐。”
李银师道:“我当时太蠢,没瞧出你是人面兽心的”
川枭又道:“可我又该多么恨你哪!若不是你,我不会发疯,不会沦落,不会犯下这许多罪孽,不会再也无法回头。”
李银师怒道:“你天生罪恶,与我有什么关系?”
川枭轻声道:“我与你在一块儿,日子如此美满,真仿佛梦境一般。但我知道那如梦的日子也是虚假的,我的脸是冰冻的死尸,我的身躯其实半人半兽,被障眼法修缮过了。我运功压抑自己的诅咒,竭力不泄露半点,我小心翼翼的对待你,深怕引起你一点厌恶,因为到了那时,一切就都毁了,你会不可收拾的憎恶我,像每一个我曾善待的人那样背叛我。”
李银师浑身寒冷,毛发直竖,这盗火徒不再遏制诅咒,诅咒侵蚀了李银师的心,让他感受到了此人的卑劣与低下。
正如他所言,李银师当年怎会喜欢上他?
但那诅咒再度消退,川枭又变回了常人。
川枭道:“我如履薄冰,如坐针毡,我知道唯有自己尽快成为人,才能真正永远与你在一起,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每天梦醒时急切的找寻你,担心你看穿了我的真面目,已离我而去。
我等啊等,尽管我感受到了爱,尽管两情相悦,尽管我虔诚的乞求上苍,但我始终是活尸,我始终散发着诅咒。那诅咒就如同我心脏处长着的瘤,我越是遮掩,它越是生长,我很痛苦,银眼儿,我当时的痛苦,你察觉到了吗?你没有,你与我吵嘴,你闹小性子,你无理取闹,你惹我生气,你带给我无尽的幸福,却又逐渐把我推入深渊里。
终于,我发疯了,我不惜一切手段,找寻变作人的手段。我勤快的分享冥火,制造其余盗火徒,造福造福死去的人,但那没用;我翻阅一切书籍,搜寻那些或许曾经是同胞变成的人,吃他们的心脏血肉,那也没用。与此同时,我还得瞒着你,躲过你的耳目,深怕你见证我的丑陋,那将是我彻底堕落的时刻。
你还是找来了,宿命般的,像是来处决我的,在那一刻,我想到了一个盗火徒间古老的传说:只要杀死盗火徒深爱的人,以那人为祭品,或许能感动上苍,让盗火徒成为活人。
是啊,是啊,我深爱着你,我若能成为活人,将会永永远远等待你的转世归来,当你我重逢之后,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到了那时,咱们才能真真正正的相伴,直到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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