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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歌不知这老僧是谁,但仍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晚辈利歌,见过这位大师。”
星知释者微笑合十,道:“老衲法号星知,见过国主。”
利歌问道:“大师定是师父的朋友了?”
形骸尚未答话,星知释者答道:“国主帮过老衲许多大忙,确是老衲倚仗之人。国主出行在即,不必为老衲耽搁,还请速速上路。”
利歌听他一说,立时知道他要与形骸密谈,遂答道:“既然如此,晚辈告辞。”向形骸、星知分别行了大礼,倒退出门。
只见桃琴儿、宝鹿正与白雪儿、川卉相谈正欢,利歌温和微笑,道:“咱们该上路了。”
白雪儿忙道:“我和你们同去,在这山上早晚练功,都快憋死啦!”
川卉道:“师妹!不可擅自出门!”
白雪儿朝她摆摆手,小声道:“师姐,你就假装不知道,小妹我闯荡江湖,为本门争光去了。”
川卉知形骸对白雪儿甚是宽容,面露苦笑,道:“当心再惹祸事。”
白雪儿忙道:“怎会?我也不能总是倒霉啊。”
利歌见桃琴儿乐意,自也不能拒绝,白雪儿于是兴冲冲的跟利歌等人下山远去。
形骸愣了半晌,替星知释者倒了茶,星知释者谢过,两人面对而坐。
星知说道:“我已听说解元之事,行海施主,老衲又欠你一回。”
形骸道:“我虽然救了无数人命,但不计名利,心胸宽广,也不将此事挂在心上,大师何必多言?”他嘴上说的满不在乎,可有意无意仍将自己抬举一番。
星知笑了笑,道:“我迷雾师肩负重任,总想保护这天下太平无事,你替咱们迷雾师收拾了烂摊子,我谢总是要谢的。”
形骸道:“李耳国师已谢过在下。”
星知叹道:“我已听李耳详细说过,离落国东北阴影境地,始终是极大的隐患。”
形骸道:“大师可有意驱逐那漆黑骨地上的万千亡魂?”
星知摇头道:“那阴影境地实在太过辽阔,连圣莲女皇当年掌握鸿钧大阵,但其地下龙脉污染严重,也无从着手,老衲暂且毫无办法。”
形骸皱眉道:“大师武功当世无敌,更在万仙朝星盟主之上,你二人联手,会同万仙派与纯火寺的所有高手,当能办成这千古罕有的大功德。”
星知释者摇头道:“朝星与万仙只针对凡间地庭的‘邪神’,不会管凡人的安危。”
形骸道:“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你们迷雾师当真对这等大祸害视而不见么?”
星知沉默片刻,道:“咱们迷雾师繁忙无比,既要管天庭,也要管凡间,人手紧缺,敝如老衲,这几年来每三天才能睡上三个时辰。”
形骸微觉惊讶,道:“迷雾师能预测前景,未卜先知,为何也会如此忙碌?须知‘无为而治’”
星知释者又笑了起来,道:“一个人知道的越多,便越感到心慌忧虑。迷雾师知道往昔、今日、未来,所以需管往昔、今日、未来之事,往往比常人忙碌三倍。”
形骸道:“那大师怎会有闲来我这儿喝茶?”
这一次,星知释者默然许久,终于答道:“我等迷雾师最多可活五千年,只会缩短,决不可超过一天,老衲命不久矣,到了这地步,也总该停下来,喝口茶,找人说说话了。”
形骸心头一震,不由深感惋惜。他对这位老僧极为忌惮,一直怕他动用纯火寺的势力对付自己,但无论从袁蕴那里,还是绝甲口中,或是孟轻呓、圣莲所述,皆知道这老僧所作所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可谓天地间无可替代的一代圣人。
他道:“我我纵然也很了不起,但未必及得上大师,大师为何偏偏来找我?”
星知释者笑而不答,喝了茶,形骸再替他倒满。星知释者看着烟雾冉冉上升,道:“行海施主,当初你从西海返回后,我本想杀你,但袁蕴劝阻了老衲,如今想来,多亏她如此,老衲想起此事,总有些愧疚。”
形骸道:“圣人论迹不论心,大师何必自责?”
星知缓缓说道:“从古至今,每一件事,哪怕如何微小,也都有许多抉择,不同抉择,会引起不同后果。就比如你,比如藏沉折,比如圣莲,比如灵阳仙。你可要听听千年之前太阳王朝之事?”
形骸当即答道:“我洗耳恭听。”
星知目光变得遥远,神色又是苦楚,又是骄傲,他道:“太阳王朝的灵阳仙法力无穷,知识渊博,几乎可说已穷尽了天地的奥妙。太阳王朝极度辉煌,如今的龙火天国,与太阳王朝相比,就如同猿猴与人相比一般。他们所练的仙法,所造的神器,就连天庭都已无法想象,无法理解,无法掌控,无法重现。他们甚至改造了梦海,将凡间的领域扩大了数倍。”
形骸大吃一惊,知道灵阳仙非同一般,却不料他们竟达到这般境界。
星知又道:“但这凡间是巨巫所造,万物皆由灵气构成。灵阳仙所动用的灵气越强,对未来的扰动便越大。他们用灵气改造世界,纵然奇迹无数,可从咱们迷雾师眼中看来,其实是在积累隐患,总有一天,这隐患会大的无以复加,引发天地剧变。因为他们令灵气失衡,将命运置于混乱之中。”
形骸道:“大师之意,你们预测灵阳仙会损毁这天地?”
星知点头道:“其实不用预测,实情就是如此。灵阳仙们纷纷显露出疯狂的征兆:
我认识一人,他花了极大的力气,极大的心血,将无形仙灵捕捉到凡间来,只为学习扭曲现实、心想事成之法,这无形仙灵逃脱,成千上万之人死伤。
我还认识一人,他捕捉凡人与龙火贵族,将他们改造,成了花草树木,建立了一处极大的花园,那花园中的景物全是活生生的、动弹不得的人,开出脏器一样的花来,供人观赏游玩。
另有一灵阳仙,此人创造一法门,令人在痛苦之时会发出无比美妙的声音,他于是捕捉数千人,困在铁笼中,用刑具刺穿他们的身躯,又令他们长生不死,时时受苦,可以永永远远为他歌唱。
灵阳仙们将灵气研究的十分透彻,可却一个个陷入疯狂,他们不再敬神,甚至自诩在天庭上神之上。”
形骸道:“他们因此引来了天罚?”
星知答道:“并非天罚,天神才不管凡间死活。但咱们迷雾师却极为担忧,因为当年天庭命咱们监督灵阳仙与月舞者,又命咱们守护凡间。我迷雾师使命在身,必须尽责。
于是,某一日,所有迷雾师聚集于天庭命运部的大殿,来到占卜金轮之前,穷竭智慧,凝聚心神,观察预测最远的未来,见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其一,咱们听到猎犬吠叫之声,百万条如龙一般的猎犬冲破牢笼,狩猎王位上的人,将他们拖拽在地,鲜血成河。在星辰之下,迷雾之中,世界的守护者们观察猎犬,操纵猎犬,约束猎犬,指引猎犬。守护者们都在哭泣,但王位上的人非死不可,否则他们将毁灭一切。猎犬岂能登上王位?但守护者却别无选择。”
形骸道:“这预示着龙火贵族与迷雾师携手,杀了灵阳仙与月舞者。”
星知微笑起来,又道:“其二,咱们见到数百柄金色的剑悬于空中,迷雾中伸出手,触碰长剑,抓紧长剑,运用长剑。稍有不慎,这长剑会斩伤手掌,酿成战火,令大殿坍塌。但若那手掌小心,则宫殿将永远灿烂繁荣。”
形骸问道:“这预言又预示着什么?”
星知答道:“此未来极为模糊,难以确定,并无定数。它要咱们迷雾师费心劝诫灵阳仙,将他们带回正途,就可创造永世太平。”
形骸奇道:“既然有如此两全其美的结局,又何乐而不为?”
星知释者摇头道:“只因这预言失了精准,不及第一个预言那般确信。咱们即使按照这预言中所说做了,结局也未必如同预料,若不准,则太过冒险,代价太大。”
形骸问道:“那第三个景象呢?”
星知抬起头,道:“万物笼罩于黑暗之中,太阳流下剧毒的黑血,瘟疫感染万物,生与死皆被毒性感染,咱们迷雾师变作丑恶疯狂的怪物,被灵阳仙奴役。凡间变得比梦海、妖界与阴间更为疯狂、残忍与绝望。”
形骸不禁骇然,道:“这预言如何会发生?”
星知释者道:“若咱们什么都不做,凡间将会沦落至此,连天庭都将成为灵阳仙这黑暗王朝的一部分。”
他看了形骸一眼,道:“你先前说无为而治,不必庸人自扰。然则若咱们对灵阳仙放任不管,这凡间将变得比最可怖的梦魇更可怕百倍。”
形骸低头不语。
星知释者答道:“咱们迷雾师间为此争论:若联合神龙骑动武,会令凡间衰退,繁华掉落,光荣不再,但世道将会得救,凡人可以残存。若继续辅佐灵阳仙,后果要么极好,要么极坏,难以断定。但咱们决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咱们争吵了三天三夜,甚至甚至不惜与同胞动手,最终,老衲说服了众人,决定动用武力,宁愿光荣不存,也要令这世界存活下去。
孟行海,未来的景象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不断变化,风起云涌。谁能说得准我若不屠杀灵阳仙,而是循循善诱,世间又会怎样?而若非袁蕴劝阻我对你动手,两年前便救不得得离落国百姓性命。
故而在我眼中,善恶无常,今日之善,未必是明日之恶。身怀邪法,未必是灾患之源。老衲若是死了,望你能接替老衲心愿,如塔木兹、圣莲女皇一般,守护这俗世凡尘,芸芸众生,无论手段怎样过激,老衲都感激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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