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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起头,恰巧此时空中明月高悬,将谢无伤的断掌照得再清楚不过。这手掌大而粗厚,断骨之处紫光浮现,绝无法作假。
狂蜂军将士见状,登时士气暴涨,欢喜不已,都想:“咱们杀了这谢无伤,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大壮举!”受此鼓舞,各个儿奋勇作战,浑不畏惧。而庇护院一方则吓得浑身发麻,决心本就不坚,此刻更是半点不剩,脑中勇气渐消,只剩下逃命的念头。不一会儿,各处战场上,庇护院上下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地朝外逃,狂蜂军当真如风卷残云,狼入羊群,紧盯着仇敌一通狠杀。
扶贺见敌人大势已去,露出笑容,再前往城中各地宣布此事,约一个时辰之后,狂蜂军奠定胜局,此战实为沈水公爵创军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谢无伤所率十万兵马,五万被杀,三万被俘,唯有两万狼狈败走。原先是扶贺、黄羊儿中了谢无伤之计,被这魔头跟踪而来,然而到此地步,城中军民都传言说这本就是扶贺诱敌深入,一网打尽的妙策。扶贺声威非但未减,反而到达顶峰。
她料想经此一役,狂蜂军气候已成,凭借沈水暗中相助,今后足以与庇护院分庭抗礼。但她并无沾沾自喜之情,反而更加慎重,随后召集众将,命人收拾残局,商议将来对策,好不容易有了空闲,立刻返回军营。
临近统帅营帐,听形骸道:“魏风老儿,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为何他不见了?”
扶贺心想:“利歌?他不是在老城楼么?又会去了哪儿?”绕了半圈,见魏风躺在草丛中,黄羊儿、秽留坐在一旁,形骸则站在魏风面前。
魏风叹道:“孟大侠,你这么大本事,若觉得老夫害了利歌法王,你便一剑杀了老夫如何?”
形骸道:“你少来这套!我只问你实情,你别给我撒泼耍赖!”
魏风道:“好,老夫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数十年前,老夫因得罪了谢无伤,非但自己险些丧命,全家老小也全数人头落地,魂魄无踪。老夫为了报仇,遂研习亡神的断翼鹤诀,日以继夜,越来越疯,也越来越痛苦。”
形骸又道:“我看你现在可舒坦得很!”
魏风点头道:“这全是拜贵师徒所赐。你杀了谢无伤,替老夫报了大仇,老夫此生死而无憾矣。而利歌法王将我脑中亡神的疯念移走,也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形骸愤愤道:“说得好听!定是你将那疯念注入利歌脑中,令他发了疯,神智糊涂,这才走得不知去向。他本就有伤,现在又受你所害”想到徒弟处境,当真忧心忡忡,心慌意乱。
魏风道:“大侠莫急,亡神赐予我的乃是无上智慧,我愚鲁迟钝,理解不了,才会发疯,而利歌法王是被亡神选中之人,想必非但无害,更有极大的好处,而且他身上的夜尸妖毒已被亡神治愈,再无发作之虞。”
形骸想起刑天、青阳,稍稍平静,取出当年用来追踪利歌的匕首,但此物居然失效。形骸打了个冷颤,心想:“此物与利歌血脉相连,如何会找不到他?除非他又深入了某处迷宫,又或是或是他已非原来的他,浑身鲜血已全数异化了。”
扶贺走向形骸,说道:“大侠神功盖世,不计前嫌,救了我狂蜂军万人性命。我扶贺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是。”说罢朝他跪拜。形骸忙将她扶起,说道:“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况且本仙义薄云天,这除魔降妖、急危救难这档子事,本仙每天不做上个两三件,浑身都闲的发慌。”
黄羊儿嚷道:“法螺滴滴吹,夸口不害臊!”
形骸脸皮一红,道:“是真的,我这一举救了数万条性命,便算是做了数万件好事,均分至每一天,只怕还说的少了。”
黄羊儿笑道:“都说大侠淡泊名利,不计荣辱,你却算得这般清清楚楚,唉,真是有愧这‘大侠’二字。”
扶贺掩嘴一笑,嗔道:“黄姐姐,你别戏弄大侠,也是大侠脾气好,不与你来计较。”又道:“至于师父他老人家,乃是受了亡神神谕,身不由己,这才累得利歌失踪。此事错全在我身上,我立即派干练属下外出,打听利歌兄弟下落。”
形骸心想:“利歌一身武功,已与当年的绝甲、考河伯所差无几,加上迷宫中的种种妖法,应当足以自保。只盼他别变成利魅儿,做出些勾勾搭搭、荒唐无耻的事来,辱我师门名誉。”一时胡思乱想,不知该哭该笑。
秽留道:“扶贺姑娘,我也算立了些小小功劳,你怎地不谢谢我?”
扶贺笑道:“我把黄羊儿姐姐嫁给你,算不算谢过你了?”
秽留笑得合不拢嘴,道:“算,算,再合算不过。”
黄羊儿面如红花,啐道:“我又不是你女儿,你怎能替我做主?”
扶贺道:“那你是嫁是不嫁?若你愿意嫁他,明个儿我就替你俩安排喜事,再送你一份大大的嫁妆,替你俩大操大办,热热闹闹地庆贺一番。你若不愿意嫁,那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黄羊儿羞喜交加,朝秽留使了个眼神。秽留立刻喊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打赢了胜仗,这是头一件喜事,再加上我这门亲事,这是第二件喜事。俗话说,好事成双,双喜临门。真是吉利,吉利至极。”
魏风哈哈笑道:“你小子算盘打得可精明!大伙儿欢庆胜仗多些,替你贺喜少些,但这宴席上的风光彩头,全都归于你夫妇二人,这招顺水推舟,草船借箭,造诣大为不凡。”
扶贺兴冲冲地嚷道:“那可不能耽搁了,黄姐姐,劳烦你这新娘子也来帮我一把,免得到时我筹备得一塌糊涂,不称你心意。”黄羊儿笑而不语,眼中满是喜色,牵着扶贺的手跑开了。
魏风道:“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瞧她二人疯样儿,若将这劲头用到行军打仗之上,岂非当世无敌?”
秽留道:“孟行海,不,孟老兄,我要娶黄羊儿,不能缺了媒人,你就替我充当媒人如何?”
形骸左右为难:“瞧扶贺这兴奋劲儿,要她眼下帮忙找利歌,那是绝无可能。我闲着没事,当一当这媒人又有何不可?更何况在这阴间操办大红喜事,百年难得一遇,决计不能错过,我将来见到雪儿,也好有个吹嘘的本钱。”念及于此,叹道:“只要有美酒喝,此事本仙就答应了。”
秽留大喜,拉着形骸道谢。形骸见他感激之情甚是真切,心想:“这秽留乍看是个没头没脑的风流子弟,可其实心地不坏,确是值得结交的朋友。不过我这人有些不吉,每逢喜事,都出乱子,当年与玫瑰订婚时如此,群英会夺魁时如此,利歌登基时也是如此,只盼这一次能挽回局势,千万莫要重蹈覆辙。”
至次日晚间,这场大宴已准备妥当,军中杀猪宰羊,灌血为汤,人人都有肉有酒,又邀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做客,场面热烈无比,喜庆万分。实则若是在凡间的城镇中,刚经历一场惨痛杀伐,当先办白事,隔了一年,再办喜事。然而在下界阴间,喜事远比白事稀少,也远比白事重要,故可先红后白,颠倒次序。
扶贺为黄羊儿媒人,形骸为秽留媒人,当两人拜堂之时,站在两人身后。扶贺见形骸东张西望,目露异光,浑身凝力,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似随时要与强敌拼命似的,奇道:“行海大侠,你怎地比新郎官还紧张?”
形骸摇了摇头,心想:“你不知我生平案底,自然说得轻巧。”也是他此生经历的起落太多,自知身为活尸,易于散播霉运,因此才格外小心,要将任何险情扼杀于摇篮之中。
新人对拜之后,送入洞房。众血族亡者想要闹洞房,形骸生怕出事,拔剑出鞘,拦在门前,威风凛凛,咬牙切齿,真似个钟馗出没,鬼神辟易,他喝道:“人家夫妻私密,要你们这群牛鬼蛇神捣乱么?谁敢过来,我先斩去他三魂三魄!”群雄大失所望,可谁也不敢撄其锋芒,扫兴而去。
扶贺笑道:“喂,孟大侠,你也太不知趣了吧。”
形骸道:“你懂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岂能容这群色鬼耗尽?”
忽然间,屋顶一声轻响,竟似有人。形骸大惊失色,身形一晃,已使出梦魇玄功的遁梦真诀,此招一出,形影缭乱,奥妙绝伦,精彩纷呈,灿若虹光,霎时将屋顶那人捉了个正着。他见此人正是魏风,怒道:“好老鬼,你想谋财害命么?”
魏风被他反剪双手,死死摁住,惨叫道:“谋财害命的是你吧!”
形骸道:“那你想做些什么?给我老实交待!”
魏风道:“我招,我招,我是想偷瞧两人洞房花烛来着”
形骸怒道:“放着我行海在此,焉能让你这老鬼得逞?”突然间,下方黄羊儿喊道:“吵死啦!咱们都脱了衣服,正要办事,却被你扰了心情,孟行海,你能不能消停一些?还是想来掺一脚么?”
形骸如挨了记耳光,恨恨无言,提着魏风老人跃下屋子。但他仍不放心,在门口足足守了一整夜,待得晨光重至,长夜逝去,才总算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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