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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终于散了,孤鸣独自站在一座枯萎的花园中,那叫小琦的女鬼已然逝去,孤鸣自信并未被她占据。但她的仇、她的悲,留在了孤鸣心里。
孤鸣不怪小琦加害自己,她为小琦悲伤,她为小琦憎恨。她记起了费兰曲被恩师欺骗残害的经历,于是更加怒不可遏。世上有罪就会有罚,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多么隐秘,那罪人岂能一走了之,不付任何代价?弃疾已死,但是那杜旅呢?他又在哪儿?孤鸣该如何找他?
她突然觉得这神农城隍的言行举止与如今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白国教皇颇为相似。两者相貌自然不同,可仔细想想,轮廓却又大致相似。
他们都叫杜旅,是这同名同姓的巧合让孤鸣想多了吗?毕竟世上叫杜旅之人千千万万,算上神仙,那就更多了。
忽听形骸喊道:“鸣儿!”声音甚是激动。孤鸣心中一颤,只想投入父亲怀抱,将自己受的委屈,小琦遭的苦难,全数向父亲倾诉。但前世的思绪与小琦的记忆令她意志坚定,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子,喊道:“爹爹!”
形骸搂着孤鸣,捧着她小脸左看右看,道:“那女鬼没把你怎么样么?”
孤鸣嘻嘻一笑,道:“爹爹,其实我已不是孤鸣,而是小琦啦,你会不会还爱我如初?”
形骸大怒欲狂,道:“你这女鬼,我我将你”
孤鸣见他如此惊惶,忙道:“我是骗你的!笨爹爹,你怎地这么容易上当?”
形骸道:“你别动!”翻开孤鸣眼皮,看她双眼。眼乃心灵之窗,若孤鸣被鬼魂附体,身躯魂魄尚未融合,眼中便有细微的女鬼迹象。形骸久居阴间,自能看得出来。
看了许久,好在并无端倪,他如释重负,斥道:“这玩笑也是能乱开的么?”
孤鸣笑道:“爹爹如此疼我,即使我脑中成了另一个人儿,只怕仍会对我好。”
形骸板着脸道:“那可未必,若真是那样,那女鬼便是杀害我女儿的仇人,我非令她灰飞烟灭不可。”
裴柏颈左看看,右瞧瞧,叹道:“小琦她终于离世了?”
孤鸣点头说道:“我们灵阳仙,岂会轻易臣服?”
裴柏颈心中哀悼:“女儿,前世的我沉醉于扬名立万,留名青史,未能好好照顾你,更鬼迷心窍,用法术将你改造成异类。如今我已解脱,只盼你也能投个好胎。”
形骸转身,将孤鸣挡住,喝道:“别藏着了!你还有什么诡计?”
只见缘会面带微笑,从阁楼顶上绕了过来。她道:“爹爹,你对鸣儿这般好,对我这般凶,真是偏心至极。”
裴柏颈问道:“姑娘,我曾见过你,你与弃疾他们是一伙的。”
缘会道:“是啊,裴大叔,我是孟缘会,你不记得了?麒麟海一别,现如今你怎地邋遢成这样?”
裴柏颈一愣,立时想起了她。
形骸道:“你引我们来此,是为了让弃疾杀我?”
缘会摇头道:“恰恰相反,我是想让你替我杀了弃疾。之前就算你杀不了他,我也会捡个现成便宜。”
形骸道:“听说青阳教与弃疾为盟,你主子不会因此罚你?”
缘会故作惊讶,道:“啊呀,爹爹,你还很关心我吗?”
孤鸣怒道:“他是巴不得你被抽筋剥皮呢!”
缘会笑而不答,只说道:“爹爹放心,杀死弃疾的人是你与裴叔叔,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看你们杀人,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形骸暗中想道:“她到底要些什么?为何欺上瞒下,两面三刀,背叛了她那‘妈妈’,又背叛神农堡?”
缘会收起笑容,说道:“你不觉得蟑妖这一套恶心极了么?我看怯翰难他们将难民整治的半人半妖,实是打从心底里厌恶。”
形骸道:“这么说来,你是想着救人?你如何会有这等好心?”
缘会道:“我一直是菩萨心肠,你竟不知道么?”她本以为形骸会大声驳斥,那自己又可以逗他一逗,谁知形骸不予置评。缘会叹了口气,道:“那些蟑妖怪有违我心中美感,令我瞧着反胃,浑身不自在。若能借你之手将其除去,我心里也好过许多。岸殊公子将那药方给你了,是么?”
形骸道:“你谎话连篇,我不会相信。”
缘会跳下阁楼,道:“你若不信,不如来杀我如何?”她眨着眼,笑吟吟地看着形骸,走到离形骸六尺之地,停步不动。
形骸摇头道:“我这一回不杀你,但下一次我会动手。”
缘会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形骸的心,道:“我都明白啦,多说反而不美。”她回身欲走,忽然又说道:“神农堡给怯翰难的,不仅仅是蟑妖药方,另有一种药方也甚是危险,你最好留神着些。”
形骸心中一凛,道:“那药方有什么用?”
缘会道:“只知道与月舞者有关,详情非我所知,我的小爹爹,咱们有缘再会啦。”说罢转入阁楼后方,就此不知去向。
裴柏颈苦笑道:“当年麒麟海那纯洁胆小的少女,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形骸道:“那是我们都看走了眼,她一直都是如此。”
孤鸣叫道:“爹爹,你若想娶她为妻,我绝不答应!”
形骸啼笑皆非,道:“下次再见时,我定会动手杀她。你怎地想到那上面去了?”
孤鸣气呼呼地说道:“总而言之,不许就是不许!”
裴柏颈笑着打圆场,说道:“鸣儿脾气好硬,不愧是陛下传人。”
三人一路向下,回到裴柏颈与北牛藏身地,形骸运功,将北牛尸体化作骨灰,用骨灰盒装了,又返回新镇,将水叶丹交给周苏扬,周苏扬得了救命灵药,又听闻形骸等人已将神农堡中那罪魁祸首杀死,无不感激涕零,欲用珍贵药物报答,形骸一概婉拒。
出了这异域,形骸说道:“裴大哥,如今北地各国正联合起来,对抗怯翰难,你何不随我去正神国,将来也能与戴大哥、如令他们重逢?”
裴柏颈笑道:“我只需知道他们平安无事就好,大哥、三妹如今何处?”
孤鸣抢着说道:“戴伯伯在白国做大将军,师父她又不知跑到哪儿去盗墓啦。不过她时不时会给我写信,我要找她,倒也不难。”
裴柏颈点了点头,取出三尸脑灵丹,又看了看其药方,说道:“行海,我暂且不想去正神国。”
形骸大失所望,道:“为何如此?难道你更喜欢居无定所么?”
裴柏颈道:“你与我实是同一类人,但你要照顾孤鸣,自无法如我这般。”
孤鸣急道:“我也喜欢在外头玩耍呀,但玩的累了,总得回家的。”
裴柏颈点头笑道:“行海,你我缘分久远,亦且友谊深厚,如今有缘重遇,不如结拜如何?”
形骸与戴杀敌、孟如令都是至交,对裴柏颈更是素来钦佩,闻言喜道:“我也正有此意!”
孤鸣兴奋鼓掌道:“快点焚香跪地,我来当见证!”
裴柏颈与形骸互视一眼,裴柏颈说道:“黄天在上。”形骸道:“玄地在下。”两人皆是侠义豪迈之辈,至此心有灵犀,齐声大笑,皆知无需多言,无需仪式,更无需多余见证。
裴柏颈道:“我听闻正神国烛九擅长奇特法术,令人发誓,连灵阳仙也违背不得。我又是随意散漫的性子,不欲前往彼处。但若怯翰难势大,正神国遇险,我必会到场,助你一臂之力。”
形骸叹道:“其实烛九为人正直,法度严明”
裴柏颈道:“无论他为人如何无可挑剔,但总让人心存顾虑。”他指了指手中骨灰盒与药方,说道:“我将前往猛犸国北方边境,将陛下骸骨埋在那里,随后用这丹药,解救被怯翰难暗害的难民。若丹药不够,我会自行酿制。”
形骸点头道:“若义兄在敌人后方薄弱处牵制,前方的压力会小上许多。”
裴柏颈道:“你拿着剩余的三尸脑灵丹,能救多少救多少,只是感染严重者也救治不得,若服食蟑妖超过十日者,你不必喂那人服药。贤弟,我去了,你保重。”
形骸道:“义兄,你身在险境,也千万保重。”两人相拥片刻,裴柏颈挥手而别。孤鸣毕竟年幼,情绪激荡,泪水在眼中打转,鼻子又酸又红。
形骸与孤鸣朝正神国进发,路上,孤鸣又感受到浓烈妖气,两人前往一探,果然是另一处难民营。形骸趁着夜晚,潜行入内,小心试探一番,查知服食蟑妖不久的难民,随后用心灵剑诀将他们诱骗出营,再喂解药。这百来人本不会相信形骸说辞,但形骸将心灵剑诀发挥到极致,苦口婆心地相劝,才终于说服了他们,愿跟随形骸前往正神国。
行了数日,进入正神国境内。形骸取出烛九给的通关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国都之外,守将已然得令,开门放行。侯云罕在城门后相迎,问道:“行海将军,你为何不告而别?陛下他已为你担忧许久。”
形骸道:“是我的不对,但我遇上一件大事,不得不管。”
侯云罕看着众难民,道:“他们是冰行牧者?”
形骸道:“不错,我从怯翰难难民营中救出来的。他们途中受了些饿”
侯云罕道:“有劳将军,我会让他们饱餐一顿。”正神国素来愿意接纳外来民族加入本国,反正只要发誓,就成了世上最守法安顺的良民,一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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