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奔跑吧！质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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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伯特身体一颤，但还是说道。

“为了防止还藏有复兴西德尼亚文明这种想法的人获得知识，为后来的叛逆埋下隐患……但请您相信我，我的确深爱过我的文明，但我知道，那样并不是复兴文明，而是将西德尼亚推入火坑……如果您不相信我，您可以将我监禁起来，断绝和外界的联系，仅仅只是为您的研究打打下手，也希望您能让我加入到科研工作中……”

希尔伯特再度鞠了一躬，低着身子说道，但年迈的身体似乎并不适合保持这种姿势，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请让我证明，西德尼亚人并不是只能做些清扫工作和学汉语的低能儿！请您给我们一次机会，证明我们的知性……求求您了！”

诺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弯着腰恳求的老者，某些熟悉的光景在她眼前掠过，以前她也曾看到过类似的景象，那是某个男人，在请求他人相信自己那被所有人否定的理论时的场景。

同样的愚蠢和滑稽……

诺亚嘴唇动了，空灵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即使你现在就开始学习，也不可能在有生之年成为我的助力。”

“请让我试试，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即使我最后没能成为您的助力，我也希望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是走在求索的道路上！”

“我会彻底的监禁你，你以后的人生都不可能与任何人见面，通信……西德尼亚中不会再有你存在的痕迹，连你的尸体都不会在西德尼亚中留下。”

“如果那样能得到您的信任，再好不过。”

希尔伯特恭敬地回答，但诺亚的眼神却微微一凝，带有一丝清冷的声音。

“不要误会，我不可能信任你，你只是和我曾信任的某个人有点相似而已。”

“即使这样，万分荣幸。”

希尔伯特并没有抬头，继续保持着恳求的姿势，少女的虚影从行政椅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句空灵的话语。

“明天这个时间，你就彻底从西德尼亚中消失了。”

希尔伯特的身体一颤，单膝跪了下来，对诺亚已经消失的虚空中深深地跪伏了下去，苍老的声音。

“感谢您的仁慈。”

希尔伯特再度对虚空行了一礼，才缓缓站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座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做些什么？”

卡伦的声音在希尔伯特身后响起，希尔伯特回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来坐在待客沙发上的卡伦。

“谢谢。”

希尔伯特道谢，但并没有回答卡伦的疑问，径直走出了行政室……

这首小插曲没有对文明的带来任何影响，各个设施的建设与文明的发展依旧和往常一样高速进行着，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名叫希尔伯特的人从西德尼亚社会中消失了，没有人过问他的消失，也没有人再提起他。

诺亚将他放置到了另一艘飞船上，与西德尼亚社会完全隔绝，给他提供了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并将自己拥有的关于微观领域的知识对他完全开放，希尔伯特似乎也很满意这种安排，成天都待在实验室里学习和研究，只有在必要的摄入维生物质和解决生理问题时才会离开实验室，其他时间就连睡觉也会留在实验室的椅子上。

微观领域只是诺亚发展的其中一个领域，但它的包容性却实在是太广了，微观力学和宏观下的经典力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因为微观力学其中还会包括量子力学，而量子领域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领域，西德尼亚在量子领域的涉猎并不算多，还不如21世纪的地球文明，完全可以说，希尔伯特在很多领域上都是从零基础开始学习，而且由于没有导师的帮助和已经很年迈的身体的拖累，希尔伯特的学习历程无疑非常艰难。

但诺亚也毫不在意，她本身就没有对希尔伯特抱有期待，所以也没有改良希尔伯特的基因延长他寿命的想法，继续照旧进行着自己的发展工作。

有时候遇到一个难题，希尔伯特可以连续数天都不休息只为了得到答案，按照西德尼亚人习性一天三顿的维生物质，他能摄入两顿的日子就很少见了，其他的时间一直投入在了研究上。

据诺亚对希尔伯特的观察，他的科研天赋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林轩，但也可以超越一般的人类学者，再加上他如此的用功，诺亚也不介意在进行一些不需要太多计算力的单调工作时稍稍提点他一下，每当这个时候，希尔伯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即使他已经几天都没有休息过了，也会将自己的疑问有条不紊的整理出来，一个一个请教诺亚。

这让诺亚回忆起了以往在人类实验室时的场景，当时的科学家也是这样整理好清单，请求诺亚演算出所有的结果。

但据纳米器械对希尔伯特的身体检测，他的时间只剩下不到5年了，而环恒星粒子对撞机还需要至少15年才可能完工。

这种矛盾而残酷的现实让诺亚觉得很有意思，诺亚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那一天，希尔伯特没有再学习或研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睡了一觉，从那天起，希尔伯特就变得按时睡觉，按时吃饭，会为自己规划一点时间进行身体锻炼，甚至还向诺亚请求了一些旧时代西德尼亚文明的娱乐影视作品，来让自己的心情保持愉悦……

这个迟暮的老者，正在和时间做着最后的赛跑。

不得不说很奇迹的是，在这种信念下，他的身体居然真的开始好转，这让诺亚感到很有趣，诺亚决定，如果他真的能在粒子对撞实验中给自己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建议的话，诺亚也不介意让他拥有更为长久的生命。

然而，即使再怎么照顾自己的身体，衰老生命的死亡，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在10年之后，希尔伯特倒下了，他成功的将自己的寿命延长了5年，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诺亚把他送进了维生试管中，维持着他最后的生命。

诺亚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坚持到现在，他的答案，或许会为自己还不完善的感性思考的成长提供莫大帮助。

希尔伯特倒下一个月后，他终于在维生试管中醒了过来，他看到了试管外飘浮在他面前的诺亚，他的声带已经很难发出规则的声音了，因为他实在是太苍老了。

他用自己干枯的手臂，缓缓扶在了维生试管壁上，用那干枯的手指，缓缓画动了起来。

颤抖的手指在试管上划过的痕迹，在诺亚的眼中，那变成了一个复杂繁琐的公式。

一个复杂繁琐到看不出任何逻辑，但化简之后，就可以成为推导出大统一理论的决定性公式！

诺亚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没有教希尔伯特任何关于大统一理论的知识，他是完全从量子力学入手，描述出微观粒子之间只会存在的四种基本作用力，用公式表达出了四种基本力的性质，寻找它们的联系，在量子领域使四种基本力共存的公式自洽……

23世纪在林轩之前也的确有学者做到了这件事，但得到这个成果的人，是拥有良好的知识储备并在这个领域穷其一生的伟大学者，而不是这样一个仅仅自学了10年的外星科学家。

少女的手放在了试管壁上，纤细的手指在试管壁上写出了这个公式的后续，无数运算符号，字符和数字，仿佛在试管壁上舞蹈了起来，生长了起来，如同逐渐长出绿叶的大树，越来茂盛，越来越茁壮。

当这颗大树枝叶茂盛到极致时，就到了开花的时候，跳跃的字母和字符，长长的计算过程，通通都是铺垫，通通都是树的根茎和枝干……

这棵由无数运算符号与字符数字组成的大树，枝叶所撑起的花朵慢慢落下花瓣，展现了它真正的姿态，这棵大树，终于结出了它的果实，一个简洁而又明了，带着极致美感的公式，出现在了试管壁上。

希尔伯特看到了那个公式，原本苍老的眼中出现了光彩，老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深深地迷醉在那个美丽到极致的公式之中。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死了。

少女静静的看着试管中已经安详睡去的老者，一种新的情绪填满诺亚的思考，诺亚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惋惜，以及什么叫作敬意。

“愚蠢的人类。”

这句已经遗忘太久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诺亚的周围，少女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面前死去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外星球某位一生都在求索的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