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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袖,你说过不想进宫,我带你走好不好?我带你去寻一处水草丰美的草原,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过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幸福日子。怀袖,我,我是一片真心……”巴根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情感,脸顿时涨的通红,这铁骨铮铮的热血汉子,还从未如此细腻地流露过内心的情感,故而格外紧张。
巴根的确非常喜欢怀袖,自从几年前,怀袖第一次跟随外祖母固伦瑞敏公主来喀喇沁草原消暑的那个夏天,怀袖抚琴清歌一曲,当即撼动草原,博得“草原百灵”的美誉,巴根当时便喜欢上了这个如百灵鸟儿般美丽聪颖的小格格。也是从那个夏天开始,巴根精心驯养了只极其凶枭的海东青。
次年盛夏,喀喇沁草原的海东青围猎大赛,他的海东青竟然战胜了大哥吉日木图的号称“擎天闪电”,连续数年蝉联桂冠的海东青,获得了“空中骄主”的美称。
当时,忠义王非常高兴,给了他很多赏赐,当问及他因何要训练一只如此厉害的猛禽时,巴根的回答却是:“为了保护草原上最美丽的百灵鸟。”自那时起,在喀喇沁草原上,无人不知少王爷巴根深爱着大阏氏的小妹妹。
“巴根,我以满洲正白旗格格的身份命令你:放我下来!”怀袖挣扎着无法挣开巴根的怀抱,认真动了怒。语气冰冷道。
巴根深深凝视着怀袖如细瓷般的容颜,只觉那双平日熟悉的温柔眸子中,此时唯有一片冷漠,巴根看出来,她对自己竟全然没有一丝情愫,原本炽热的心渐渐冷却,缓缓松开手臂。
怀袖才感觉到身上钳制的手臂松开,立刻扣住马鞍,纵身一纵,双脚稳稳地落在草地上。素儿见怀袖安然无恙,赶忙爬起来跑至身前,紧紧挽扶住怀袖的手臂,口中轻声道:“小格格,你没事儿吧,可吓死素儿了。”
怀袖仰起脸看向马上的巴根,见平日硬朗的脸上此刻充满失落和无奈。她心里也禁不住泛着酸涩,她对巴根并非无情,却只是兄妹之情。且自己眼下即将入宫,对他的一片深情,又如何回应。
“巴根,你的用情我知道。”怀袖见他如此落寞,心中不忍,话语温和下来,说道:“只是,我很小的时候,外祖母,阿玛和额娘就不止一次对我讲过,身在皇族中的女儿,自身的荣辱牵系着全族的荣辱,大姐远嫁至此,二姐嫁入京都的兵部尚书府,她们皆是如此,所以,我,也是一样。”怀袖说至此,想起自己即将要入的是那深寂的皇家禁宫,触及心中感伤,眼内忍不住又薄雾弥漫。
巴根却大声质问道:“怀袖,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进了那个皇宫,深如囚牢,哪个女人会幸福?”
怀袖摇了摇头,眼望向湛蓝若梦的天空,将眼内的泪逼回腹中,扯出浅浅的微笑,温和道:“巴根,我方才说的话,你以后做了大汗就会明白。外祖母还对我说过:外人能看见的幸福是一种,自己内心里的幸福又是一种,只要守得住心里的那份幸福,身子受再大的苦,心里都是温暖柔软的。”
巴根痴怔地注视着怀袖温婉的笑靥,他明白,自己已然无法留住这只美丽的百灵鸟了,即便此刻强留住她的人,她内心里不幸福,他也不会幸福,他要的是她内心真正的幸福。
巴根重叹一声,“仓啷”从腰间拔出冷森森的佩刀。
素儿原以为巴根已经罢休,此时见他居然抽刀出鞘,吓的挺身护在怀袖身前,颤声祈求道:“巴,巴根少爷,求您,您可千万不要伤害小格格呀!”
怀袖将脸迎向巴根,眸光非但没有惧怕,向前行两步,反手将素儿拉到旁边。她倒不怕巴根伤她,其实正相反,她所担心的是巴根一时拗不过倔强的脾性,想不开反伤了他自己。
巴根手握着寒森森的佩刀,注视着怀袖的脸,目光中依旧是挥之不去的炽热。
“怀袖,你这一入宫,咱们或许此生再无日相见……”说着话,巴根脚踝轻磕马腹,马儿举蹄向前跨几步,巴根手持刀柄附身直指怀袖而来。
刀落之快,诸人根本反应不及,怀袖只觉自己腰间一道冷风唰过,仿佛什么东西被割断了。赶忙低头看时,巴根已回身收刀入鞘。
怀袖再次抬眼,见自己腰间佩戴的手绣香囊,此时已被巴根攥在手内。
巴根手紧紧握着怀袖的香囊,鼻息间充盈着属于她的独特香草味道,轻轻嗅了嗅,小心翼翼将香囊收进怀内。手一扯马缰,掉转马头大声道:“怀袖,你记住,不管你以后嫁给谁,要是受了欺负,随时回喀喇沁来!”话落,扬鞭而去。
马蹄声逐渐行远,踏破了草原的宁静,也带走了那份无果的浓情。
此时已是夕阳渐斜,怀袖的目光一直随着巴根的马儿消失在苍茫的草色之中。忆起与巴根初相识,她喜欢他热情爽朗的笑,喜欢他教她骑射的认真劲儿,喜欢他夜晚偷偷带着她去看成了仙的白狐狸……
这些都是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快乐光阴,而刚才那一刻,她的快乐时光似乎都被巴根飞驰的马儿卷裹而去,仿佛这一切美好,都如昨日的南柯一梦……
入宫选秀,像是一根暗刺,扎得怀袖心尖儿上隐隐的痛,又无法言说。
★ ★ ★
疆北,将军府。
东果儿站在雕栏绣楼外的回廊下,耳朵贴着黄梨木雕窗,细细听着屋内的动静。身后随侍的婢女,手中端着个钧窑的紫砂冰梅小汤盅。
屋里的琴声开始时如云似水,清韵婉转。然而,好景不长,转眼,那韵律便渐渐开始急促凌乱,最后竟然“嘣”的一声戛然而止。
随着琴弦崩断的声音,东果儿惊地猛然撤回身子,手抚着猛烈挑动的胸口,口中忍不住悄声低语念叨了一句:“哎呦!吓我一跳”。就在此时,屋里传出一声女子的询问:“谁在窗外偷听?”
东果儿闻听这声音,唇角即刻泛出两朵梨涡儿,轻轻推门而入。柔声笑语:“除了你额娘,谁敢偷听咱们小格格抚琴呢?”语落,东果儿已跨入绣房之中。那跟在身后的婢女也随一起走了进来。
“额娘,你每次都在外面偷听,进来光明正大的听不好吗?总扰人心绪。”怀袖嘟起俏唇,面露不悦。从琴台旁站起身,走至东果儿身畔,挽住东果儿的手臂撒起娇来。
东果儿宠溺的轻点怀袖的小鼻子,笑嗔道:“不怪你自己抚琴不能静心,反赖在额娘身上了。”
“额娘,抚琴本就不能偷听的,不信,您去问外祖母!”怀袖噘着嘴,不依不饶地争辩。
“好啦,好啦,算你说的对!我不跟你争。练琴的时辰也够了,歇一歇,把这碗雪蛤银耳羹吃了。”东果儿说着,从侍女手里端过汤盅,摆在怀袖面前,又取了银汤匙递给她。
怀袖伸手去接汤匙,不小心碰到了指尖上的义甲,疼的“咝,咝”地倒抽了几口凉气。
“怎么了?”东果儿瞧见此情形,赶忙小心翼翼牵过女儿的手,轻轻地松开缠着义甲的带子,仔细查看时,只见每个指尖儿上都是又红又肿的痕印,有的还渗着血丝。
“我的乖乖,这是怎么弄的?”东果儿心痛的轻抚着女儿的芊柔素手。黛眉紧蹙,抬起眼看着怀袖问:“是练琴弄的么?”
怀袖抽回手,却满脸不以为然。反嬉笑安慰东果儿道:“额娘甭担心,没事儿,过几天就好,原先初学琴的时候,也给磨出来过的,只不过好久没这么认真练琴,手都娇贵啦。”
东果儿仍面带疼惜之色,道:“要不我去跟你外祖母说说,休息几天再练,手都磨得如此。真是……”东果儿眼瞧着女儿握勺柄时,因护疼,指头只敢轻轻捏着,她看着实在心疼的紧。
怀袖听母亲这么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赶着说道:“别!别!额娘可千万别跟外祖母去说情。上次哥哥也是心疼我习字站的时间久,膝盖疼的不会打弯儿去跟外祖母说情。结果,习字的时间倒是缩短了,可是练习宫规的时间却延长出一倍,不瞒额娘,我实在是害怕见张嬷嬷那张脸,也实在厌烦练那劳什规,还不如练琴习字来的爽落!”说罢,埋头继续喝汤。
东果儿看着女儿,心里忍不住微微叹息。怀袖自幼跟着自己的额娘,也就是她外祖母固伦锐敏公主的身边长大,东果儿心知自己额娘也不想怀儿入宫为嫔,宁可进宫当几年侍女,即便吃些苦,到了放出来的年纪,使些银子放出来,好歹再回疆北来。
可是东果儿始终想不明白,额娘既然早如此打算,眼前究竟还要吃这些苦做什么呢?东果儿只知自己的额娘素来心思深沉,虑事精细周全,却始终参不透这其中缘故,但即便她怀揣着满腔疑窦,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怀袖喝了几口汤,抬起眼看着东果儿问道:“额娘,我阿玛快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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