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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是次日正午。
脑仁有些疼痛,兴许是头夜吃下那杯金纸醉的缘故。庒琂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想起身,感觉头皮被扎得疼痛,用手往头上摸,原来日前头上的珠钗头饰仍在,或是珠钗刺到皮肉了。
疼痛让她一下子想到头日头夜发生的事。此刻,三喜在哪儿呢?昨夜曹氏吃醉了,如今可醒了?这又是什么地方?
挣扎着要起身,脑袋痛,头皮痛,浑身酸痛。几次使力,可浑身酥软,无法支持。
侧头看屋子,是一方玲珑精致的小居卧,一概陈设,华丽贵气,若说此地是北府,想必庄琻、庄瑛的屋子也没这里的阔气。
是的呢,阔气,但是确失雅致。
难不成这儿是曹氏的正卧侧厢?
思想之中,外头传来脚步声以及低低的说话声。庒琂摆正身子,继续躺好,再将眼睛闭上。果然眼睛才闭合,便听到帘子被掀开的声音。
脚步轻巧临近,细微的气息在床头耳边稍停,大约是来的人看她呢。没出声。少许,脚步声又往外去了。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二句对话。
听去也清晰,似是贵圆的声音。
贵圆说道:“姑娘睡到这会儿?一次没醒么?”
回声说的是:“我瞧几回了,没醒。到这会子了,我思想要不要催一催。”
贵圆道:“那你再守一会子,要是醒了你到前面给我言语一声。该去打水备着趁这会儿去吧!”
回的人低低的应。尔后,贵圆的脚步渐行远去。
又等了一会儿,外头静寂,庒琂缓过气力,这下无论如何也要起来了。
终于起身,扶着床架,摇摇晃晃往地上走。环视一遭屋子,格局与日常府院居室一样,只是摆件陈设别外亮眼,是北府的地方无疑。庒琂无心再环望,寻门帘处走去。
到了门帘下,侧耳倾听外头是否有人,听了一会子,没人。她小心翼翼的掀起帘子,侧头出去了。
穿过门帘,外头是一条高门巷道,黑漆漆的,透过镂空的高门,能看到丝丝阳光,阳光一排排斜照进来打在地上。巷道两边竖有一排鹤立铜灯,鹤头上方仍点有蜡烛。
庒琂略显害怕,屋子阔气不说,这样的格局巷道,未免阴森了些,特别是高门阳光背后点蜡烛,蜡烛光摇曳,火苗摆动,火尖上升起缕缕白烟。
若非才刚听闻有人的说话声,得觉着此刻在冥王地界呢。
她的脚步由迟疑变为急踏。是的,不走出去,如何知晓此地是何处?怎么找到三喜?或许,这样诡秘的地方合适关押人呢。
对曹氏而言,自己是敌人,三喜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不被关押?
因想到三喜,庒琂的脚步聚力了,她坚定,并快速往前行。
前行不远有个拐弯,过了拐弯,仍是一条夹道,夹道通底正对一口高门,高门虚掩着,没装有门帘。
站在门下,庒琂稍稍侧身在边,略是探眼看外头。
那是一方厅室,厅里光亮,陈设比自己睡的那屋更显奢华,金银珠宝器物无处不在,映着亮光,显得满屋光彩夺目,越发的金碧辉煌了。
庒琂想:出了厅,怕是到外头了,不知外头是什么地方。
确实是外头,因为此时听到鸟叫虫鸣声,还有不知什么地方的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说话声。
庒琂正想往外走,这时,晃眼看到有个人影走进来。她赶紧抽身缩到墙边,想提裙夺步往回赶,可哪里来得及,赶回去得过两个巷道,不被后头的人看到才怪。
四处环望,正好看到角落有个落地大花瓶,她急忙缩到花瓶背后。才刚定下身子,平住气息,外头走入的人进来了。她端一口盆子。
等人走远,庒琂才走出来,并一步冲出厅内。
身落厅内,一眼便看到外头那扇大门,大门外头是一方天院。庒琂内心暗喜,总归出来了。
谁知,她没迈出大门,外头又来人了。
此时,紧张和不安导致失措木然。进来的人,自然看到她了。
而进来之人不是谁人,那是曹氏和贵圆、玉圆。
进门之前,贵圆还跟曹氏说些话,大约是说二姑娘庄琻从昨夜至今,仍在发火,不肯吃喝。因忽然见到庒琂站在厅里,贵圆的话没说完。
曹氏怔住了,之后邪笑一嘴巴,眼勾勾的望住庒琂:“哟!醒了?”
庒琂惊慌失措,急忙端礼:“请太。”
曹氏点头,冷淡淡的步入,与她擦肩而过,再到正堂椅子上坐。
庒琂眉目低垂,不敢正望,心里跟拨浪鼓似的,响打一阵了。心想:这可遭了。
曹氏没立即问她什么话,一时间,看到贵圆和玉圆出去了。外头应该还有人在伺候,贵圆和玉圆呵责外头的人,听不真切内容,声音倒凌厉。过一会子,见那二人端茶和点心进来。
茶点放在桌子上。
贵圆对曹氏道:“那些人粗手笨脚,走错了院子,端半日才端来。”
曹氏嗯的一声,等玉圆斟茶,接了茶,吃一口,这才道:“那还留来做什么,赶紧打发了。一日日白食伺候着,白养这些个,瞧哪个有良心的。”
贵圆应了声“是”,退身出去。
等贵圆出去,曹氏对庒琂道:“睡得好?”
庒琂恍惚神呢,没注意曹氏在问自己话。
曹氏怪眼又看她一回,显出难堪之色。
玉圆咳出声,略行一步,倾身向庒琂提醒:“姑娘,太太问你话呢!”
庒琂猛然震醒,“哦”地抬眼,又赶忙向曹氏端礼,再次说:“请太。”
曹氏听后,厌烦道:“得得得,请过了。”便扬手向玉圆。
玉圆识意,退出去,这倒没往院外走,而是往里头巷道去。紧接,听到巷道里传来“啪啪”几声,或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玉圆的声音传来了:“怎么伺候姑娘的!”
另外一个声音哭道:“姐姐,我进来的时候姑娘不在了,才转眼功夫,不是端水去了么?怎就不见了呢,我这正每个角落寻找呢!”
玉圆啐道:“还寻找,人都飞到天上去了!”
到此,那哭声长嘶大叫,哭着求饶。转眼,看到玉圆扯一个丫头子的头发出来。
那丫头子便是头日引庒琂和三喜来见曹氏的人,也是头夜跟贵圆、玉圆去那个黑屋接庒琂的人。
显然,丫头被玉圆毒打了,两颊指印暗红,鼻孔流血,发丝凌乱。
丫头被扯到前头,推倒在地。立马,她跪起来,向曹氏磕头。
曹氏端着一口茶杯,正要吃呢。
丫头哭着,只拼命的磕头,没话。
曹氏“啪”的将茶碗搁在桌子上,吐出一口气,道:“行了。额头金贵,磕烂了我赔不起。”
丫头依旧没命地磕。
曹氏闭眼,振振有词道:“你这差做着做着就剩下磕头了?”
玉圆低声报:“太太,她没伺候好姑娘,认错来呢。”
曹氏道:“吃了毒酒能反悔?毒进了身子,抠喉咙就能把毒扣出来?”
听到这儿,丫头瘫软,终于道:“太太饶命……”
庒琂惊心站着看,心中极其懊悔,可不是自己忽然起来,肆意往外走,给这丫头招致麻烦了。于是,庒琂不忍地闭上眼睛,努力不去听闻,不去看视。
按往常,但见这样不公的事,庒琂要出言说几句。
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忿忿不平?
往下不知曹氏和玉圆如何处置这丫头,倒听见地上有东西被拉扯摩擦出的声音。
过不得多久,声音没了,接上的是曹氏的唉声叹气。
曹氏道:“让姑娘看到不舒心的事儿,让姑娘站着心烦了。”
庒琂猛然睁开眼睛,急道:“并没有。太太处理家事,本不该外人观望,是我无礼了。”
曹氏冷笑,道:“谁说你是外人?”
谁说?庒琂心里讥笑。昨夜不是她使劲儿将自己往外赶么?难道不是说自己外人?
曹氏笑了又笑,再道:“可见吧,你自个儿没把自个儿当这里人看,所以自个儿说自个儿是外人。若是你把自个儿当里头的人看,那你得说我是外人了。”
庒琂听毕,直立跪下,道:“我口舌蠢钝,不擅言语,说错话了。求太太饶恕。”
曹氏扬手示意她起身。
庒琂起来。
曹氏道:“你口舌伶俐的很,谁说你不擅言语?才刚我问你,睡得好?你就答得好呀,不是跟我说,你睡得不好么?在我这儿不安心呀!”
庒琂刚起来,又跪下了,道:“我在太太这儿睡得好,一夜深眠,不曾起来。”
曹氏道:“呵,那睡得极其踏实了。可思想到什么事儿,让你这般踏实呢?”
庒琂绞尽脑汁想话来回,可心里没半点儿话语。
曹氏又道:“你去西府凤凰阁也睡得如此安稳?”
西府凤凰阁?这才多久的事?真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呀!自己从镜花谢移居西府凤凰阁,被禁足困在那里,这些与北府有关呢!被关在那里,曹氏多次来看视,如今想来,那些看视早有预谋,早成心敌对她。
深想凤凰阁,曹氏来看几次,都发生一些事端。如曹氏无故带美食来,明面上替老太太关心庒琂,等她离去,叫人来收拾食盒碗筷。要知道,食盒食物,庒琂还未曾打开,曹氏便来接了。
那会儿,庒琂心里想:太太可能认为我饿疯了,怎能在这么短时间吃完呢?
曹氏把东西拿回去,没过一阵子,郡主便差人来训斥庒琂,说庒琂没诚心思过,对长辈开始发起怨言来了。
那会儿,庒琂不明白郡主话里的意思。后来有一日,郡主身边的丫头宝珠错口提说:“北府给你送这么好的食物来,你怎不吃?放馊了叫她拿回去。”
庒琂没多想,觉得是北府丫头做手脚。
类似这些,还有许多件。郡主因此更加冷落自己了。
如今想来,有人成意这么做呢。
而如今,无论自己如何回答,到曹氏的耳朵里皆是个反叛的意思,说自己睡得好,她又说思想得深才睡得好。可不是指着她想好了法子逃离?想好了法子对付她?
庒琂心中悲叹:我母亲在世时,没见过她有这般深的心思。为何这里的女人,心思跟母亲的不一样?是了,若不然,母亲也不会离开庄府,跟父亲远居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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