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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月,或无月,夜深时的恋人语,总让人心软。

有风,或无风,等待情人时的孤影,格外的暖。

红菩萨淡妆素衣,依偎在驴车旁。

俏目四望,正寻找他的身影,他便来了。

依旧在慵懒中挟着几步微醉。

见到红菩萨瘦影俏立,白无常便笑了。

指了指驴车,不禁疑惑:“驴子,也是女孩儿家的必用之物吗?”

车板上繁物众多,红菩萨解开绳索卸货,轻斥白无常:“到了生死要命的关头了,郎君还有心思说这些个淫词滥调?”

伸手帮忙,将一众事物摊平在车板上。

白无常苦笑:“我不过是问了句驴子,你怎么就能听出淫词的味道?”

“郎君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她不再接这种话,伸手解开一个小包袱,灵光立现,莹莹脆脆的满是珠宝。

随手拈起一枝凤尾金钗,温柔的插在她的鬓边,哄她说:“须菩提门下的小道姑,哪懂得金玉之美?美器只能与美人相衬。珠宝之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几句话便说的她娇软无力。

看着他在车板上翻动物什的模样,不禁悲意顿生,哀声埋怨:“郎君也不顾我命苦,我早已在心里将终身托付给你了。郎君偏偏在这个时候招惹了须菩提,让我以后的路可怎么安生?”

真的又垂下珠泪。

信手解开一个包袱,但见里面香衫、罗袜、丝绢、绣鞋……尽是些贴身闺物,一应俱全。

白无常将包袱系好,轻笑,回她:“美人何必提前悲伤?咱们不是正在用缓兵之计对付须菩提门下吗?等我真正死了的那刻,美人不妨再垂几滴眼泪吧。”

“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

一声娇嗔,她扑进他的怀里,婉转娇音:“别再提什么死啊活啊的,你去哪里,我随你去就是了。”

耳鬓厮磨了一会儿,白无常看向车板上的大木桶,皱眉说:“你准备的东西可真全,连洗澡的家伙都凑齐了。”

“为了能让郎君活命,我什么不肯做?”

红菩萨抬眉撒娇:“这是妖祖的道场,满山腥臭,哪有女儿家不想沐浴的?比起新衣新袜,这一桶热水也许更能打动小道姑的心思。”

“有理,有理。”白无常紧握着她的手,连连点头:“枉我自恃细心周到,比起你来,实在是差在天壤。”

受人夸赞,总是欣喜。

受到心上人的夸赞,甜蜜难当。

相互依偎一会儿,白无常轻吻红菩萨的额头:“上山时,我们失了马车,待为你得了力王内丹后,又得徒步东海……”

“偏就郎君生了一副巧嘴,你、我之间说话,还需这么转弯抹角么?”

咽下痛楚,红菩萨咯咯一笑:“我明日就为郎君准备马车,好让郎君省些腿脚。”

她越来越聪明了。

“完啦!我的心思在你面前好像一碗白水,一穿到底。以后的千万、万年,岂不都被你吃定了?”

得了赞语,更是炫耀,点着白无常的鼻尖,笑说:“不光要有马车,车里还要有清水、蜜饯、干果、零食……最重要的,还要有酒。”

“知我者,非你莫属!请受小可大礼参拜!”

白无常做势便要撩袍下跪,逗得红菩萨咯咯直笑,伸出软臂搀扶,艳声细语:“等到扎红花、点红烛、掀红幔的那天,郎君与我再互拜吧。”

“有劳你了。”轻抚她的脸,依依惜别:“马车的事,三天后,清晨时,放在这里。我们下山取马车,你去妖祖洞府取力王内丹。”

“这两夜,郎君与我,就不再相见了吗?”

“有千秋万世等着我们,还在乎这两晚吗?”

挎起小衣包裹,将木桶背在肩上,直奔上山小径。

走出十余步,回身观瞧,见红菩萨还立在原地。

爽郎一笑,大步隐没在山林里了。

是夜,风冷依旧。

摘月斜软着身子,轻抚额头,刚刚醒来。

眼前已空无一物,她立即警醒。

天精石呢?红头绳呢?

正在受惊时,听到身后密林深处有沙沙声响。

立即拔出无常斩,纵步上前。

人影自林子里闪出,细剑恍若游蛇,架在他的脖子上。

剑风如湫水,冰冷。

脖子上起了粟粒,采星在看清是摘月后,收起惊魂,叹气:“师姐,第一次你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是因为你我素不相识。这一次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他。

摘月松下一口气,收起无常斩,无力的问:“天精石与红头绳呢?”

“被我藏起来了。”采星眨眼一笑,指向林子后面:“就在那里。”

潜心修炼的至宝,怎能随意丢在林子里?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探进密林。

拨开丛叶,一片温热扑面。

林深处孤立着一桶热水,一桶能刚好装下一个人的热水。

夜黑,风冷,野林。

这一桶热水对于摘月,就如同一个白馍对于饿汉。

正在犹豫时,采星在背后嬉皮笑脸:“我趁师姐熟睡时,掐诀请来银河天水,又施咒请来九天真火,这才为师姐造了这一桶热汤。尽请师姐消受,不须感激涕零。”

银河天水,九天真火,名头这么大,他哪有那个本事?

知道他在胡言,回首轻笑。

仔细看看,发现他早已满身酸汗,衣袖、裤腿都已挽起。

在山野间,要烧好一桶热水,一定出了不少力吧。

指着她手中的无常斩,采星笑说:“师姐手中有剑,不怕我隔林偷看。”

语罢,走到木桶边,拣起一个包袱,递到摘月手里:“白无常托我带给师姐的。”

包袱柔软,想来都是些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不由脸红。

采星转过身,走向林子外面:“水快冷了。我在林外给师姐唱歌听。”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惜故不如念今,李后主也许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无力而已。

曲调婉转,嗓音却粗糙,一阙虞美人被他唱的像山野村歌,却暖进了摘月的心里。

一如这池暖水,明明包裹着赤裸,却一清见底,没有丝毫杂念。

剑横在木桶边缘,人浸在水中。

洗去凡尘,留却余香。

青丝已湿,反衬星眸更加明亮。

这一洗,褪去点滴仇恨,对黑无常的旧怨,渐淡。

轻抚香肩时,林外的歌声顿止。

立即单臂掩胸,另一只手拔出利剑,他若有半分不矩,少不得要挖了双眼。

“咦?你怎么上来了?”听到采星在问话。

另一个声音沉稳,回:“特来向摘月仙子请罪。”

“不行,不行。”

采星叠声拒客,编着瞎话:“师姐正在……正在睡觉,不便见你。你可以留下话来,我捎给师姐。就好像今天你给我的包袱和木桶一样。”

原来是他。

是白鬼史!

昨日还想见他,今晚他便来了。

他隔山相顾,我想当面道谢,但此时赤裸,怎么能见?

心头小鹿乱撞,顿时惊慌。

想起身寻衣,又怕弄出水响。

惊动了他,羞煞了我。

森罗鬼使,白君无常,究竟是什么面貌呢?

传闻他有七尺长舌,一双白目,形体僵直……

但听声音,却似一个谦谦君子。

君子朗声再起:“若师兄肯行个方便,我在梦中与仙子告罪即可。”

“来都来了,也不用托梦那么麻烦。”采星拦不住他,只能叹气:“师姐在林子里面睡觉,你就隔着林子与师姐说话吧。”

“仙子已经开始修行至柔功法了吗?”白无常又问:“如果有,劳烦师兄将宝器借我一用,我必不辜负仙子。”

“宝器?”采星纳闷,随即大悟:“红头绳啊。与你说话真费劲。”

紧接着,便听到脚步轻轻,漫向林边。

放下利剑,整个人曲到水里,双手掩住酥胸,不敢弄出半分声响。

“小可白无常,特来向摘月仙子请罪。”

他边说边以手掌拍打林边树干,弄出响动,以告知摘月他已驻足不前。

声音虽轻,却字字入耳:“因摘月仙子与我同僚有未解之结,故小可不便明见。多日怠慢仙子,他日相见,必凭听仙子责打。”

每日有酒、有肉,何来怠慢之说?

不能回言,羞红着脸。

“小可司职鬼使,不敢奢望修仙之路。只愿助摘月仙子早登仙界。”白无常又说:“小可法力瀛弱,若耽误仙子进程,万望仙子莫怪。”

语罢,林外红光四起,也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只闻听采星惊呼:“头绳是师姐的法器,你别乱动……”

他在做什么?

是要毁了我的红头绳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是君子,怎能做小人行径?

红光渐弱,如残烛之火,终灭。

“哎?你怎么倒下啦?”

采星急呼,脚步凌乱。

又听到白无常气喘无力的叮嘱:“我的真灵已灌入……交给……交给摘月仙子。”

他的真灵?他的真灵!灌入了红头绳?

不顾水响,立即起身,探出娇躯,捞起包袱。

白袜、白鞋,白色小衣,绿色长衫,靛色罗裙,还有不能对人语的白色肚兜。

每一件,他都摸过吗?

贴身而就,免不了怀羞。

顾不得湿透的青丝,纵出林间,只见采星一个人独守在林外。

“他呢?”她急问。

将红头绳交到她的手里,采星指了指山下:“走了。”

头绳暖,还有他的温度!

罗裙一摆,再次纵身。

摘月跃去了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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