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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的笔,是妙笔生花的笔。
梅潇焉行笔洒脱,画出了令人都赞不绝口的画像。
“能让梅画师为我全家画像,我的面子比天还大了!”
总兵大人十分得意,每一根胡子都在笑。
既然有梅画师为秋美出头,总兵大人自然不会再逼秋美喝酒。
夜宴精美,只有总兵大人一家,梅画师与秋美。
知道秋美残醉未除,风寒未愈,梅潇焉特意让厨子为秋美做了姜丝红枣汤。
两盅热汤下肚,秋美出了些微汗,面色渐渐红润。
繁星满天时,总兵大人再也没有借口留住秋美了。
本想派兵卒护送秋美回住处,梅潇焉却向总兵大人借了一驾马车。
皇上的老师,怎会如此照顾一个戏子?
总兵大人猜不透,也懒得去猜。
马蹄徐徐,只有秋美与焉知。
从总兵大人的外宅,到戏班子的住处,约有五六里地。
秋美不坐车,焉知不驾车,二人徒步星月,而马车则走在一旁。
焉知问秋美戏行里的新鲜事,秋美给他讲的绘声绘色。
焉知一直在笑,也有几分赞叹。
“原来戏行里也有独有的语言,真是有趣。”
微笑过后,皱眉轻问:“如果催促人快些走,用戏行的话,该怎么说?”
“焉知,你说错了。”秋美淡淡一笑:“要叫梨园行,不能叫戏行。”
“梨园行?”焉知皱眉:“是很雅趣的名字,有典故吗?”
“唐王李隆基,让伶人都在梨园里学习技艺,所以伶界被称为梨园行。”秋美低下眉目,轻轻一句:“这是我听师父说的,如果不准,可不能怪我。”
原来如此,伶人们在梨园里歌舞弹唱,的确如诗如画。
“如果梨园行想催人快一些,会说,马前点。”
“马前点?”焉知又笑:“这个说法,也有典故吗?”
秋美摇摇头,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太多了,但秋美仍然细心地给她解释。
在戏台上,不能骑马,只用一根马鞭来代替。
如果鞭子耍得快了,而身法没有跟上,就如同你被马儿甩在了后面,这时候该跟上步子了。
爬山叫上云梯,下山叫翻凳子。
见面叫出将,告别叫入相。
这些都是梨园行里的话,秋美一口气给焉知说了许多。
“果然形象!”焉知击掌赞叹,又说感慨:“秋美,真难为你能记住这么多东西。”
“其实这些也不难记,和自小练的手、眼、身、法、步相关。”秋美低头一笑:“被师父打的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怎么?学戏的时候,师父会打人吗?”
见到焉知惊讶,秋美更笑:“焉知,你果然不懂梨园行,哪有师父不打人的?”
在戏台上,许多招式都是由童子功练成的,所以,大多吃戏饭的,都是自幼入行。
对这么小的孩子,师父也打得下去手吗?
学戏苦,没有哪个小孩子甘愿受苦。
所谓不打不成角儿,这似乎是梨园行不变的真理。
“从小就要挨打。”焉知为秋美叹气:“秋美,你吃苦了。”
“焉知,你又不懂了。”秋美又笑他:“最苦的不是挨打,最苦的是开腿。”
将腿生生横开成一字,那种滋味儿,好似活活将人撕裂一般。
一天开不了腿,就一天没有饭吃。
十天开不了腿,就十天没有饭吃。
挨饿,还是忍疼?
你让不懂事的小孩子该怎么选?
台上风华,台下血泪。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每个梨园行里的人都知道这句话,可真正成了角儿,又真的能显贵吗?
秋美是第一名伶,看似受尽万千宠爱,事实怎样,他自己最清楚。
秋美说得轻描淡写,总也说不尽苦之万一。
焉知不再缠着秋美问梨园行里的事了,低下眉目,似乎感慨秋美的苦涩年华。
轮到了秋美问他:“学画画,也这么苦吗?”
“如果和学戏相比,简直比蜜还甜。”
秋美笑,故意逗焉知:“本以为,想听听你的苦,谁知道你就说的如此气我。”
两人相视一笑,秋美又说:“哪天我帮你开个一字马吧,让你也尝尝能把脚搬到头顶的滋味。”
这明明是一句玩笑话,焉知却回的认真:“唯有感同身受,才配做你的知己,我愿意。”
秋美一愣,哪有这么傻的人儿?
动容问他:“真的?”
“假的。”焉知忍住笑,回答的同样认真:“我又不用脚夹筷子,何必搬到头上?”
原来他不是傻,是坏。
谈笑间,已回到了住所门前。
这段路,似乎如此之短。
两人停下脚步,秋美低头轻声:“焉知,你的巾帕,实在被我染得太脏了,怕是洗不出来了。”
焉知两声笑,刚想回言,听到有人插话:“只要你接了我这出戏,就算是用金线织出来的巾帕,你至少也能买得起一千块儿。”
这声音如此爽朗,说得又如此自信。
此时已近夜半,是何人在夜里谈买卖?
焉知侧步,挡在秋美前面。
见到一个白袍汉子,头扎白色巾纶,手持雪白羽扇。
月色依稀时,仍能初见他有几分俊朗。
“你若是想约一场戏,该去找伶界,为何跟我们说?”
焉知迎上几步,挡住白衣人接近秋美。
“天下第一青伶万秋露在此,难道我说的不对?”
白衣人似乎察觉出焉知的不悦,停下了脚步。
手摇羽扇,风采盎然。
他竟认识秋美,看来糊弄不过去了。
“这个时候谈戏,不嫌太晚些了吗?”焉知再挡一句。
“此言差矣。”白衣人说得摇头晃脑:“月下双影,徒步繁星,你们俩站在一起,本就如戏。”
“谈戏该找班主,请明日起早。”
不能察觉这人是敌是友,焉知总是不让。
“班主能做得了万秋露的主吗?”
白衣人并不懂得知难而退,笑看两人。
秋美怕他纠缠不休,据实相告:“大人来的不巧,我们明日就要离开此地了,他日如果再有机缘,一定为大人奉上一场好戏。”
虽然说的客气,但这已经是逐客的话了。
白衣人毫不在意,满面笑意:“李员外的戏,你要唱,总兵大人的戏,你要唱,皆因为他们是戏班子得罪不起的人。”
说过前情,他用羽扇拍了拍自己的鼻子,扬起下巴,万分得意:“你确定,你能得罪的起我吗?”
他说的狂妄,招惹焉知轻笑:“敢问兄台是谁?”
白衣人长笑。
“我是阎罗君王派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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