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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一年年节刚过

京城城隍庙街口,悬灯结彩,还带着过年的喜气。

人群中一个锦蓝色绸缎长袍,紫黑色裘皮褂子的少年颇为引人注意。墨色毛领上白皙微红的脸颊正被一颗糖葫芦塞得鼓鼓的,过往的小贩见到这位少年,及他怀里抱着的硕大纸袋,都会亮着嗓子吆喝两声。

苏伟咔嚓咔嚓地咬碎糖葫芦,探着脑袋到一个卖绳结的小摊前,要说这冰糖葫芦放到现代,倒搭钱他都不会吃的。被虫蛀过的山楂,甜到齁死人的糖衣,一咬下去粘得嘴都张不开。

可放到古代,苏伟才惊觉,原来自己上辈子吃的都是残次品。不薄不厚的糖皮,甜淡适口、一咬即碎,糖片在口中与酸酸的山里红混合,满嘴都是果子的清香味。苏伟颇为幸福地咔嚓掉一整串,打了个酸酸的饱嗝。

正三所

萧二格坐在廊下,懒懒地打个哈欠,忙活了一个多月,年节总算过去了。四阿哥恢复了上朝、读书的规律日子,他们奴才也能偷偷懒了。这不,苏公公就趁着今天不当班的日子,跑出宫玩去了。

“福晋吉祥。”

萧二格一愣,转头一瞅,赶紧站起身行礼,“奴才参加福晋。”

“起来吧,”福晋轻轻地应了一声,由着宫女扶着出了偏门。

萧二格看门外停着轿辇,想是福晋要去永和宫请安了。

要说福晋进门后,后院规矩多了不少,但好歹多出的人口都没有什么乱子,萧二格还是挺敬服的。

年前,福晋莫名其妙地罚了苏公公一通,四阿哥看似生了大气,最后也没把福晋怎么着,还罚了一向受宠的李格格,萧二格暗暗想来这大概就是女主子的分量了。

“萧公公,萧公公,”有小太监跑过来,急急忙忙地给萧二格打了个千儿道,“萧公公,四阿哥到处找苏公公呢。”

萧二格一呆,咽了口唾沫,颇有些僵硬地站起身,他就说出宫这事儿不靠谱,苏公公偏不信,他也不想想,四阿哥有哪一天能不叫一声苏培盛的?

永和宫

福晋给德妃请了安,德妃摆了摆手,“快坐下吧,这外面的雪都没净呢,你还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福晋缓缓走到椅子前坐下,“给额娘请安是儿媳的本份,再说儿媳也想来跟额娘聊聊天,有机会能学上几分额娘的雍容气度,就是儿媳的福分了。”

“你这孩子,”德妃往后靠了靠,声音温和地道,“胤禛最近开始读书了吧?这孩子一钻进学问里就什么都不顾了,他这院子里啊,你还得多操心。”

“额娘放心,”福晋轻声细语,“儿媳也明白些事理,四阿哥上朝、读书都是大事儿,儿媳一定料理好后院,不让四阿哥分心。”

德妃笑笑,“你是个懂事儿的,那两个格格怎么样?”

福晋低下头,“宋格格懂规矩,四阿哥也喜欢。李格格活泼了点儿,年前被四阿哥禁足,最近也出来走动了,看起来是安静了不少。”

“那李氏是小门小户出身,”德妃端起茶碗泯了一口,“当初就是为了给四阿哥解闷送进去的,你多管着点儿也就是了。”

“是,”福晋微一躬身。

德妃笑了笑,“说到底,这格格都是凑门子的,你这儿才是大事。如今阿哥中成婚的也不少了,可一个有嫡子的都没有。你也努努力,别一味地守着规矩,错过了好年头。”

福晋一愣,脸颊微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聊了半晌,福晋告退。

看着福晋走出宫门,清菊到德妃边,低声道,“娘娘,这福晋——”

“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只是以后的日子谁也不好说,”德妃站起身,向屋里走去,“咱们静等着看吧……”

苏伟捧着东西乐呵呵地进了正三所,门口几个小太监向他行礼,他高兴地分了一包酥糖给大家。

推开小屋的门,苏伟还哼着“今儿个老百姓,真呀真高兴……”,等见到屋里端坐在床上那人时,瞬间想唱小白菜了。

“主子……”苏伟缩着脖子,凑过去,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四阿哥脸色太不好。

“主子,你吃糖不?”苏伟颇有进贡意味地递上一包酥糖。

四阿哥没接,静坐着不动,苏伟缩回手,又低头翻了翻,“还有牛肉干儿,老福记的,可香了……”

“玩的挺高兴吧?”四阿哥扬扬眉,声音沉到谷底。

苏伟毛毛地把自己的大袋子放的远了点儿,低头敛目地磨蹭过去,“还行……也不是很高兴……”

四阿哥往床柱一靠,声音扬了起来“哦?怎么不高兴了?我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啊,跟爷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哼着小曲呢?”

苏伟挠挠头,“人太多……不好意思……”

“苏培盛!”四阿哥一声呵斥,门口偷听的萧二格吓了一跳,不会要出事儿吧。

一颗黑乎乎的脑袋由后凑上来,苦恼中的萧二格一个激灵,“张公公,您要吓死人了!”

“嘘!”张起麟比划着,压着声音道,“你听什么呢?让我也听听。”萧二格扁了扁眼,侧侧身子。

然,当两人往门口一贴,屋里却一片沉寂。

片刻后,苏公公一声尖叫吓得两人一蹦,四目相对后,张起麟拍了拍袖子“茶房还热着水,我去看看。”

萧二格愣了一下,“后院兔子还没喂,我去瞅瞅。”

不理这没义气的两人,小屋里此时是剑拔弩张。

苏伟半躺在床上,手里死死抓着令牌,四阿哥拽着绳子,也不管另一边还连着苏培盛的腰带,就开始往后拉,“你个没规矩的,竟然敢背着我自己出去玩!你把令牌给我摘下来!”

“不要,”苏伟半侧着身子,压着手臂用力,“这令牌都赏给奴才了,不能拿回去!”

“你说不能拿就不能拿?”四阿哥半悬着身子向后,“本阿哥现在要收回来!你给我松手!”

苏伟一腿蹬上床柱,歪着身子使劲,“不行,主子说话不算话!”

“松手!”

“不松!”

“松不松?”

“不松!”

半个时辰后,床头床尾坐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人,苏伟衣服皱成一团,以及其扭曲的姿势盘踞在床头。四阿哥还算潇洒,背靠床柱,一只脚踏在床板上,两双手扯绳子扯得红红的。

苏伟捧着令牌爬起来,辫子乱糟糟的缠在脖子上,蹭着往四阿哥那边靠靠,“主子,你别生气了,奴才给你买礼物了。”

四阿哥斜着眼看看他,“什么礼物?”

苏伟一乐,光着脚下地到自己的大袋子里一顿翻,最后拿了一颇为精美的锦盒出来。

四阿哥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玉佩,玉质尚佳,在宫中算不得名贵,但在民间绝对是好东西了。最关键的是,玉环中央不是福寿的图案,而是一个“禛”字。

苏伟坐在旁边,两眼冒着光,这枚玉佩要价二百两银子,但在他见到中间那个字时还是毅然决然地买了下来。

四阿哥把玉佩放在手中把玩了了一会儿,小小地“切”了一声,“一块玉佩就想收买爷啊?把其他东西也拿来看看!”

苏伟扁着嘴,把袋子拿到床上,四阿哥在里面挑挑拣拣,拿走了一袋茶叶、两袋糖耳朵、半斤牛肉干,连苏伟打包回来的烧鹅都少了两个腿。

傍晚

四阿哥由射猎场回来,换了衣服准备用膳,库魁进来禀报说,“福晋那儿派人来请了,说是福晋亲自下厨做的菜。”

四阿哥坐在桌前,拿筷子捅了捅那两个鸭腿,最后叹口气站起身道,“去后面吧。”

中庭正殿,福晋与四阿哥面对面坐着,四阿哥看了看桌上六道菜,有荤有素、色泽淡雅。

福晋抿了抿唇,微抬起头道,“和静刚到四爷身边,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做了几样还算拿手的,您尝尝看,要是不喜欢,再让膳房上菜。”

“不用了,”四阿哥执起筷子,“我看着挺好的,爷不挑食。”

刘裕由后挨样地给四阿哥夹了一份,四阿哥先尝了素鮰鱼,点点头道,“不错,酸味适中,很可口。”

福晋微微笑笑,又给四阿哥夹了一块儿,“爷喜欢,下次和静再做。”

“你是福晋,这些小事儿交给下人来做就好,”四阿哥吃了鱼肉。

福晋低下头,“妻以夫为天,您的事儿都不是小事儿。”

四阿哥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吃饭。

碟子空了后,刘裕又给四阿哥夹了一块鱼肉,福晋见了转身冲宫女道,“这道菜拿下去吧。”

四阿哥抬头看着福晋,福晋转过头微笑着道,“这菜爷吃了三匙了,贪多犯忌,放在桌子上还惹人惦记,等明天再给爷上吧。”

四阿哥微微地点了点头,“也好。”

入夜,

四阿哥留在了福晋屋里,打了二更的梆子声后,四阿哥睡得沉了。

福晋悄悄地下床,走到内厅,值夜的诗瑶连忙起身道,“福晋,您怎么起来了?”

福晋笑笑,面色带着红晕,“我睡不着,总是翻身,怕吵到四阿哥。”

诗瑶给福晋披上衣服,“您啊,这是太高兴了。奴婢就说,日久见人心,这日子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福晋点了点诗瑶额头,“就你话多……”

诗瑶笑笑,扶着福晋坐下,榻子旁挂着四阿哥脱下的衣服,福晋张开手理了理,恍惚间,腰带上挂着的一枚玉佩碰到了福晋的手。福晋执起玉佩细细一看,一个“禛”字荡在中央。

福晋心里忽地一凉,“禛”是四阿哥的名讳,不管是内务府的进奉、还是宫里的赏赐都不会直接印有这个字,容易犯忌讳。那么就只能是四阿哥在外买的,或是旁人送的。

若是买的,凭这玉的质地,怕是够不上四阿哥的眼。

若是人送的,那又会是谁呢?印有名讳的玉佩,四阿哥却贴身佩戴,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她在四阿哥心里会是怎样的分量呢?

翌日清晨,福晋伺候着四阿哥换上衣服,四阿哥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疲累。

福晋在位四阿哥围上腰带时,装似无意地道,“爷这玉佩真别致,竟是爷的名字呢。”

四阿哥低下头,“恩”了一声,用拇指擦了擦玉佩沾上的水汽,又亲自摆好位置。

福晋略有些迟疑地站起身,看了看四阿哥道“和静听说,这些身外之物上带着个人的名讳不好,特别是玉器。若是不小心碎了,会影响运道。”

四阿哥看了一眼福晋,面色一紧,转身走向门口,“哪有那么多说道。”

福晋见状,赶紧按下内心的不安,上前两步道“我也是听人闲说的,爷别放在心上。这外面都准备好早膳了,爷用一点儿吧。”

四阿哥沉着脸走进内厅,苏培盛正站在桌子旁,今儿个是他当班。

见到四阿哥,苏伟立马笑着迎上去,“主子,您起啦,用膳吧。”

四阿哥摸摸肚子坐到桌子前,看了一圈白粥小菜,转头冲苏伟道,“你昨天那烧鹅呢?”

早上,四阿哥吃了半只烧鹅,一碗白粥,福晋坐在桌子旁看着苏培盛拆解着那只烧鹅,一块一块往四阿哥碗里放,几次想张口,但都没有成功。

用过早膳,福晋行礼送走四阿哥,四阿哥只摆了摆手就出了房门。看着四阿哥走远的背影,福晋才发觉,自己一直紧绷的手掌正冒着凉汗。

天气渐暖,苏伟心情很好。最近除了四阿哥有时会神神叨叨地看着他嘟嘟囔囔外,没什么大事儿。

趁着空闲,苏伟到敬事房走了一趟,回到阿哥所时已经下午,偏廊处一片阴凉,苏伟凑过去坐下,结果一没注意,只听嚓地一声,衣服被裂开的木条挂了个大口子。

苏伟瘪瘪嘴,扯扯飞开的布料,气闷地往自己的小屋走,结果一转弯猛地撞上了一个急匆匆的人影。

“砰”地一声,苏伟的下巴差点骨折。

“啊,苏公公”,一名浅蓝色衣衫的宫女揉着额头,满脸歉意地向苏伟一俯身。

“你是,诗玥?”苏伟揉着下巴,看着那宫女,他记得这人是福晋的大宫女之一。

“是,小婢诗玥,急着给福晋取东西去,没看到公公。”诗玥一连串地道。

“没事儿,没事儿,”苏伟摆摆手,“我也没注意,你没受伤吧?”

诗玥摸摸额头,清脆一笑,“没有,福晋还等着,奴婢先走了,一会儿来给苏公公赔不是。”

“不用,不用,”苏伟笑笑,“你快去吧。”

苏伟回到自己的小屋,拿出针线补破了的衣服。穿过来十多年,他也算成了生活小能手。要是在上辈子,他肯定看也不看直接买新的。

其实现在苏伟的新衣服也不少,四阿哥从不会短了他的用度。但他好歹过了一段清苦的奴才生活,所以养成了习惯。而且目前,苏伟对于自己的简朴很是欣赏。

缝完最后一针,苏伟举起自己的作品,看着那条歪歪斜斜的蜈蚣,颇为自负地点点头。

正自恋间,有人敲苏伟的房门,苏伟起身去开门,诗玥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外。

“苏公公,”诗玥朝苏伟行了一礼。

苏伟挠挠头,“诗玥姑娘有事儿吗?”

诗玥低头从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颗红彤彤的石榴,“这是福晋刚赏给我的,我拿来给苏公公赔不是。”

苏伟摆摆手,“你吃吧,没多大的事儿,不用这样。”

“不行,”诗玥执拗地把石榴塞到苏伟手里,“我娘教过我,犯了错就得担当,本来就是我莽撞了,苏公公一定得收下。”

苏伟低头看看石榴,又看看一脸坚持的诗玥,困窘地挠挠脑袋,“那好吧……”

诗玥一笑,眼睛正好搭到苏伟手里挂着的衣服上,“苏公公,衣服破啦?”

“恩,”苏伟抖起衣服,展示起自己的作品,“我都缝好了,你看!”

诗玥歪着头摸了摸那条蜈蚣,“苏公公,你这……还能穿吗?”

太阳逐渐西斜,苏伟拄着脑袋坐在桌子旁,看着对面的诗玥小姑娘穿针引线,其实他觉得自己手艺不错啊,怎么就不能穿呢?

最后一针轻挑,诗玥咬断棉线,又拿剪刀去了线头,抻了抻衣服递给苏伟,“好啦,苏公公。”

苏伟拿起衣服一看,一枚深绿色的树叶绣在原本蜈蚣爬的地方,颜色很搭,图案也不冲突,颇有浑然天成的感觉。

诗玥笑笑,“这口子刮得太大,又不整齐,光是缝合肯定不好看的,我就大概绣了枚叶子,苏公公不当班时将就着穿穿吧。”

苏伟抬头嘿嘿一笑,“这还将就,比原来的图案都好看,”说完从屉子里抓了一大把酥糖递给诗玥,“多谢诗玥姑娘了,这个是我的谢礼,你也一定得收哦。”

诗玥缩头一笑,将酥糖用手帕尽数包好,“当然,该收的人家从来不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偶对不起大家,昨天偶吃了牛排,看了哥斯拉,然后回家,华丽丽地卡文了。。。满脑子都是哥斯拉的傲娇背影,所以偶又断更了~~~在今天逃了一天班的酝酿后,终于卡出来了~~~请大家多多包涵,鞠躬g~~~另,诗玥不是坏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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