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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刚过,顾昭就被放了出来。这厮闷得烦躁了,因此一开禁,就带着细仔,新仔上了街。
顾昭出门,依旧骑着小玉,这牲口被闷了整个冬天,因此一出门便畅快的叫唤了几声,撒丫子就想跑。奈何,这家里住的地方挨着皇宫近,顾昭平日很收敛,也不张狂,岂能如了这牲口的意思。
因此,就是小玉在前面小跑,细仔揪着缰绳一直在后面拖。
“宝贝儿,你都阉了,跑的快也没意思,不要这么激情,没用的。”顾昭拍拍小玉的脖子,安慰了半天,这家伙才委屈的晃晃脖子上的铃铛,开始吧嗒,吧嗒的在上京溜达。
顾昭这次出来,去的是同乐里附近的坊市,那边至去岁开始,便一家一家的开始开古董店。
这可是好事儿,是国家正逐步走向平稳的好兆头,别人知不知道,顾昭却是知道的,依着他曾经小市民的心态,那是要好好的讨些便宜才是。因为,此刻的古董店,刚起步,还没人作假做旧。
小玉这牲口精明的很,那是一步都不舍得多走,它走到熟悉的小十字儿,就停了蹄儿,只要顾昭一拍脖子,那就是左右俩方向。
顾昭去的地方不多,也就是他哥家,同乐里两个去处,别的地方,顾昭倒是想去,就是怕给人添麻烦。这会子娱乐项目不多,人多的地方,有人早就给他立了规矩,不许去!人少的私密地方,那更是想都别想。至于菜场,小街,去干吗?买菜吗?可见,顾昭在古代的业余生活是十分寂寞苦逼的。
小玉驮着顾昭,慢悠悠的走了两柱香的功夫,眼见着就看到了同乐里。才一入巷口,那同乐里的古董店掌柜的,便都听到了驼铃,一个个的抖着机灵,拿着一口袋麦子,豆子,敞开了袋子口,在那里用手掌散味儿。
顾昭一见顿时乐了,这叫怎么说的?他的名气还没小玉高了?
小玉抬起头,左右两眼超大的鼻孔唿扇唿扇,便冲着一家叫情致斋的店门就去了,一到地儿它就很乖觉的趴在地上,顾昭扶着细仔的手下了骆驼。那叫庞二的掌柜,笑嘻嘻的上前来施了个礼,唱了个肥诺道:“哟,郡公爷,今儿得闲了?”
顾昭下来,一伸手从他手里的袋子里取了两颗炒黄豆丢进嘴巴里,嚼吧嚼吧道:“嗯,闲了,你到乖,知道这家伙爱吃甜的。”
庞二嘿嘿一乐,低着脑袋悄悄央告:“哎,那是,郡公爷,小声点,赶明儿他们知道了,您就不来咱家坐了。那东西买不买的都没所谓,这您老来踏踏我这门槛,我也有面儿不是。”
顾昭一笑,随手将鞭子丢给细仔,背着手就进了情致斋。
情致斋这屋子,买的是同乐里的木质老二楼,人家这屋子也没怎么装饰,屋里也没有一般店里有的大柜台,倒是靠窗的地方多了几个座儿,座儿边上是两个大书案。书案上摆着颇为讲究的,笔墨纸砚,空白的竹卷,还有笔刀。
顾昭进了屋子,先是看了一圈博古架上的玩意儿,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对庞二道:“去岁叫你帮我收的东西,可有着落了?”
庞二顿时一脸为难:“郡公爷,您要的那些东西,真跟古董不搭边,那手艺人都是口传,那有卷录!”
顾昭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只是我也常听他们说,好多匠人不识字,常将家里的手艺书,当成古董卖出来,因此便想看看,没有便没有吧!”
庞二点点头,看看顾昭,觉着他心情不错便小心的问到:“郡公爷,虽说手艺的书不多,前几日,我那小奴不小心收了几卷农歌上来,不然您瞅瞅?”
顾昭心里一动,脸上却还是老样子,似笑非笑的,他道:“取来看看吧,我又不种地。对了,有旧玉也取来我看看。”
“成,那您先坐着。”庞二又作揖。作完揖,并不急去后项,他先亲自取了好茶,双手给顾昭奉上,接着还想点一炉香,顾昭立刻拒绝:“我没这个讲究,这玩意辣眼睛。”
庞二听了,便收手嘿嘿乐:“那是,他们常说,郡公爷家的果香,那是上京独一份,小的求您件事儿,改日您高兴了,将那看不上的,霉烂的,也赏小的几块,叫小的也开开眼,养下小的这老鼻孔儿。”
顾昭一口茶水没吃进,忍着笑硬咽了后才取了帕子,捂着嘴巴,斜眼看他,他知道这老家伙在逗趣儿呢,偏偏他不能在外面学顾茂昌,动不动就肤白奶大,啊哈哈哈。因此也就是憋着,憋完了放下帕子摆手:“别卖你的嘴乖,你赶紧给我拿东西去。”
庞二点点头,跑到后面,没一会他便指挥着伙计抬着一个木箱子出来打开盖。他说是两卷农歌,其实何止两卷,这箱子里怕有二十几卷。这会子算是旧物的,都是竹卷上用刀笔刻录,一本纸书的内容怎么的也要二十几竹卷。
顾昭伸手取了一卷,在案几上慢慢摊开,开始细细观赏。那庞二不敢打搅,因此便安静的站在一边侍奉。
时间慢慢过去,顾昭看的认真,心有所得,几次想起一些旧事儿,便随手取了案几上的笔墨在一边记录下来,他的右手书这几年练得勉强算是端正。如今,他倒是也敢在人前划拉字儿了……
正写着,店外传来几声相互打招呼的声音,没片刻,店门便被人掀开,走进三位穿着蓝色儒服的书生,看衣服款式该是在国子学进学的小郎君。
庞二忙上去招呼:“几位小爷这边请。”
那几位书生见有人在那边看竹卷,便也不打搅,只是下意识的收轻了脚步,沿着博古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往顾昭那边看,没办法,顾昭此时早就被这个时代润养的无论是气质,还是风度,再配上他这幅长相,去哪都是极品的人物,谁见了心里不爱,被人多看两眼也正常。
“哎?这个弟弟我仿佛在那里见过!”忽然有位长脸的书生,便冒了一句。他这一声太大,立刻将古董店里那股子好不容易由顾昭带出来的那份雅致给破坏了。
顾昭身上一软,差点没趴下,这句话他仿若听过,在哪里呢?
那长脸书生身边站着的一个方脸书生赶紧拦着道:“善长又不知收敛了,下次再不与你出来了,真是……”
这方脸书生说完,连忙走到顾昭面前赔礼:“兄台见谅,善长心直口快,素日总是因为鲁莽而被先生骂口舌不自典,气浊粗胚。其实,他人是很好的,只是……”这方脸书生说着,说着,竟也觉着在那里见过顾昭,便不由呆了片刻后,忽然一转身,吓了顾昭一跳!
方脸书生快步走到店门口,揭开门帘,对着街那头便喊了一句,:“岳而农,你家是不是丢了个弟弟!!!”这人喊完,便等不得了,直接跑上街,没片刻拉了一个人进来一直拖到顾昭面前道:“你瞧,是不是?”
顾昭与这人一见,顿时也惊了,这人身架比顾昭高大,健壮,皮肤黑了一些,不过相貌吗,长的竟与顾昭最少有七八分相似,若说区别,怕是,这人算是瓷器进窑前的粗胚,顾昭呢大概是烧出来的新瓷,可是无论怎么变化,基础形状却是一样的。
“你是阿昭表弟?”这人看到顾昭先是一惊,忽想起那日阿父回家对他说,他的小表弟阿昭,跟自己长的就如一个娘生的一般。今日一见,这必是表弟了。
顾昭呆了一下,也忽想起,自己的舅舅一直说自己像什么小姨,小姨的,难不成这是小姨的孩子?不对,若是小姨的孩子,那么却不该唤自己表弟的!这些文人啊,说话还真是拐弯抹角的,什么你像你娘,不是他家人,还说的那么肯定,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于是顾昭点点头道:“你是?岳家的哪一位?”
岳渡之笑笑,过来亲昵的打量了顾昭一番,心里喜欢的不成,便提示到:“表弟,我是你渡之表哥,我阿父是水镜先生。”说完,他自己在那里尴尬起来。他母亲提示过,虽与那郡公府有亲,却千万莫走,不要被带坏名声。可如今,看这表弟,分明是个钟灵玉树一般的人物,怎么就带坏自己了?
顾昭看他对自己亲切,却也不能当着外人打脸,如此便笑笑:“是表哥啊,原以为你们回德惠过年了……”他略想了下,便很直白的继续道:“我被圣上勒令在家自省,那里也去不得,因此也没去拜会,舅舅,舅母身体可好。”
这对表兄弟尴尬的相互问候,岳渡之也没想到小表弟好不要脸的就当着说,被圣上关了!顿时,这位平时很严谨,很自律,很是懂规矩,讲礼节的四有好青年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庞二乖觉,忙命小伙计奉来好茶请这几位坐下说话。
岳渡之咳嗽了几声,见顾昭先坐下了,便拉过同学道:“我与你们介绍一下。”
岳渡之的字叫而农,因此他那位方脸的同学,看到顾昭面对表兄竟然坦然一坐,便不由得觉得别扭,便道:“而农兄,这位,怎么是这样子?”
岳渡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依旧强拉几位同学来到顾昭面前介绍,顾昭依旧坐着看他们,这就显得很没礼貌了。
“织芳,胡玄,万朴,我来与你们引荐,这位是平江郡公……顾昭……那个……是我表弟……”
这番介绍,尴尴尬尬,却在情理之中。顾昭身上是二品的爵位,身上还有暂停的四品官职,从哪里说那也不可能跟岳渡之的学友平辈交,这些学生的座师如今见了顾昭,那也是要施礼,恭恭敬敬的要喊一声郡公爷的。
这几位先是觉得失礼,接着一惊,想起平洲顾氏的双公六侯,难免心里上下忐忑,怎么岳渡之从未说过他家的这门亲戚?却不想……哎呀,真是……
他们赶忙作揖道:“学生等拜见郡公……”这是喊爷呢?还是喊啥吖?
顾昭一伸手,很是熟稔的一扶道:“免了,快请起,你们是表哥的同门,自不必讲那些俗世规矩,咱们各论各的,这样方自在些。”
岳渡之又将他们的名字说了一遍,家门也表了一番,顾昭道久仰。
这几位忙道不敢,接着顾昭请他们坐下,他们这才尴尬的坐下,心中已然后悔今日真是多此一举,本是同龄之人,却要全礼参拜,都是年轻气盛的,心中便不面想着,此人乃是含着玉调羹出世的,他们却不想自己若不是出身世家,身上这套国子学的制服却是哪里来的?
岳渡之见场面尴尬,都不说话,便只能找了话题开口道:“去年年末,大雪封路,家里今年便没有回德惠,是在上京过的年。”
顾昭点点头:“恩,既然舅舅在家,那我择日就去拜见问安……那,家里老人家都好吧?”
岳渡之点点头:“恩,好着呢,劳表弟记挂,年前祖母派人送了好多东西,其中也有表弟的,只是……表弟?却不知道我主万岁,为何罚你?”
哎,这岳渡之大概跟他爹爹水镜先生一般脾性,都是个耿直的。
顾昭挑下眉毛毫不在意的说道:“哦,原是叫我去乌康办案的,我觉得路远,就装病了,然后也不知道哪个疯子没事儿,就参了我一本,就被关了!”
“咳咳……”岳渡之哭笑不得,只能咳嗽两声儿后劝顾昭到:“表弟,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既表弟豋朝列位,自然要好好办事才是。”
顾昭不在意的一摆手,笑着说:“无事,圣上偶尔闲了便会罚罚这个,赏下哪个,习惯就好,若我去乌康,怕此刻还在那里蹲着喝凉风,吃涨气儿呢,也就是庄成秀那根铁木桩子爱干这个,我却是不爱去的。”
岳渡之无奈,还想再劝,却不想那庞二忽然小跑着进来大声道:“哎呦,几位爷,天大的热闹,那街口儿正抄家呢!”
这几位年轻,顿时热血上涌,腾地站起来便问:“是哪一家?”问完,又觉失礼,便又喃喃告罪坐下。
顾昭很是无所谓的道:“今日抄家九户,安吉侯府父系六族,母系三族,明日是严家,他家族亲都在老家,怕是下个月才能带人来,人多拥挤,看那些做什么?”
顾昭不动,这几位便不方便动弹,只能忍着性子强坐了,一起盯着岳渡之挤眉弄眼。
岳渡之无奈,只好挤了一些笑容出来道:“表弟不知,我等都是在阿父那一科专研律学,前几日,阿父在堂上还提过,如今连坐,在刑律上却有漏洞,就若今日安吉侯府抄家,表弟说他家九族里连累了母系,这个事儿尚且有争议。”
顾昭好奇便问:“何处有争议?”
岳渡之面露严谨,语气沉重道:“外嫁女不该牵连同罪!纠其母系三族,此举不符刑律本质,当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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