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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府里消失了,没有被一个人注意到,就连她素日服饰的谢宛新都仿佛没有发现每日伺候她的丫头换了人。深宅大院里某一个人神秘消失的事件总是很常见,活着的人都知道,但绝不会有人提起。
寒露也跟着缄口不言,但她变得更加胆小怕事,并且时常做噩梦,梦见死去的芽儿质问她为何自己死了而她还活着,她球了一堆符,在卧房里挂满了辟邪法器,与她同屋住的姑娘受不了她越来越神经兮兮的作法,闹着要换住处。
婉澜在赴京的前一晚知道了这件事,轻描淡写道:“打发她家去吧,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府里。”
立夏便将寒露找来,照着婉澜的吩咐给了她十两银子:“听说大小姐赏了芽儿的老子娘二十两,他们就感恩戴德,完全不问女儿的去处,现在先给你十两,这是大小姐的心意。”
寒露哆哆嗦嗦地捧着那十两银子的银票,浑身抖得像筛子:“多……多谢大小姐……”
二十两银子买一条命,现在这十两买的是她半条命。
谢怀安在火车上提起这件事,说是“看到寒露带着包袱从角门走了”。
婉澜笑了笑:“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内府的事情了?”
谢怀安道:“她决不能算是内府的事情。”
婉澜道:“已经打发了,你也不必担心她会故技重施,这样的事情现在是我来做,以后会有你的妻子来做,你永远不必担心。”
谢宛新在一边插口:“就是,男人是做大事的,可不能在女人堆里瞎搅合。”
“要担心会不会娶到一个好妻子,”谢怀安被宛新逗笑,他果真不再问,反而与聊起陈暨来:“他未必会在牢里束手待毙。”
“他绝不会束手待毙,他的本事和人脉,每次都能给我惊喜,”婉澜微笑起来,表情柔和,甚至掺杂了些许崇拜:“谢家的女婿因为被怀疑成革命党而入狱,谢家却至今都安然无恙,没人来找麻烦,你猜是为什么?”
宛新点着她的面颊道:“只不过是许了个夫婿,瞧把你得意的,还猜,我就不猜,你也不要说了。”
谢怀安点头赞同:“何必明知故问。”
婉澜抿嘴笑道:“只是想与你显摆一下我未来夫婿的本事罢了,如今的两江总督端方大人,与他有些交情,前头陈世伯的身后事,端方大人在里头出了不少力。”
谢怀安像她当年一样大吃一惊:“他如何与端方大人牵上线的?”
婉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谢宛新做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只是认识点贵人,大姐姐就觉得他了不起,京城里可遍地都是贵人。”
婉澜笑道:“是呀,他能认识些贵人,我就觉得他了不起了。贵人好见,可贵人愿意雪中送炭,那就不容易了。”
宛新依然不当回事,撇撇嘴便起身到另一间包厢午睡去了,他们定了两件贵宾厢,两个姑娘一间,谢怀安自己一间。
谢怀安笑着目送她出去,又问婉澜:“对你的丈夫一无所知,你难道不害怕?”
婉澜却道:“为什么一定要什么都知道?就像你读一册书,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一心要读完,可等你读完了,知道了里面全部的内容,还会想读第二遍吗?”
谢怀安觉得有趣,侧着头想了想,道:“那么你此次去京城,其实一点都不担忧,是吗?”
“只是没有那么害怕罢了,倒不是完全的一点都不担忧,”婉澜道:“他是有打算的,我想去问他的打算,再做下一步动作。”
以谢道庸在京城多年经营的背景,打通牢里的关系送婉澜去见陈暨一面易如反掌,陈暨的牢饭吃的还算舒服,婉澜见他的时候,他气色尚可,精神也饱满,脸上毫无疲态。
“看来你过得很不错,”婉澜隔着木栅栏道:“枉费我还担心你吃穿上受委屈。”
“吃穿上的确要受委屈,毕竟是坐牢,又不是出游,”陈暨站在牢里,将手从栅栏缝隙中伸出来:“外头风声如何?”
“没什么风声,”婉澜握住他的手,将两只手包了上去:“我相信你是有本事的,来的时候都没有很担心。”
“也或许是盲目崇拜呢,”陈暨道:“朝中有没有人将我爹的案子翻出来?”
婉澜惊了一惊,她倒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着意打听。”
陈暨松了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婉澜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做了他们的军火商,还光明正大用上自己的名字。”
“若不用自己的名字,又何必向他们示好,”陈暨道:“镇江那边,没有人因为这件事寻家里的麻烦吧?”
婉澜答道:“没有,我没来得及打听扬州的消息,元初和你通信了吗?”
陈暨苦笑一下:“你总是忘记我在吃牢饭,怎么可能收的到信件。”
婉澜“噢”了一声,偏着头看他:“总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
陈暨被这一句恭维的很开心,他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婉澜手背上拍了拍:“别担心,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婉澜挑了下眉,有些惊讶:“你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寄托在官场里吗?”陈暨将她没说完的话补齐,又笑了一下:“想谋后路不知我一个,若不是收到了确切消息,我怎么会贸贸然将宝押在他们身上。”
他口吻轻松,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之意:“在京城多待些日子,等我出来,洋行里进了批留声机,你应当会很喜欢。”
婉澜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地,将谢道中写的那些收信人一一报给他:“父亲的老朋友,需要吗?”
陈暨想了一下,道:“暂时还不需要,不过你可以上门去聊聊。”
婉澜听了他的话,回去便催促谢怀安带着谢道中的名帖上门拜访,他们自镇江来时携了重礼,却在上门时只口不提任何需要帮助的事情。可纵然如此,依然有一些凉薄之辈打听到了陈暨入狱的消息,不想被引火烧身,故而找尽借口将他们拒之门外。
谢怀安丝毫不在意这些人,那些书信只要能送出去一半就算是成功,陈暨入狱这件事并没有在京城掀起波澜,说明上位者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两种可能,一是清廷已经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要么就是朝中有人压住了消息,将它大事化小。
谢怀安将自己的推测说给谢道庸和婉澜两人听,谢道庸更倾向于后一个结论,因为清廷正因为镇南关事变而大肆追捕南方匪徒,绝不会在此时放过眼皮子底下的陈暨,但他却想不起朝中有能力又愿意压下此事的人究竟会是谁,不过他们都觉得这个人不会在幕后隐藏太久。
比幕后人更早到来的是一封电报,谢宛恬发来的,称府上来了位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江苏巡抚张曾扬,前来质问陈暨参与造反一事,并拘捕了谢道中。
这封电报令京城谢府上下都大吃一惊,镇江谢家在江苏的地位非比寻常,而谢家的族长却被张曾扬说拘就拘。
“陈世伯在世时与张香帅颇有交情,张静渊作为香帅的同族侄孙,怎么会因为陈暨对谢家发难?”
“张静渊在浙江做巡抚时杀了一个名叫秋瑾的女人,这是七月的事情,你们约莫有所耳闻。”谢道庸道:“这件事在民间激起轩然大波,朝廷迫于民间压力,将张静渊调任了江苏巡抚。”
谢怀安对此事很有印象,因此有些愕然:“不是江苏的仕人都反对了吗?”
谢道庸点了下头:“是,所以他在江苏呆不长的。”
谢怀安道:“我要回府去吗?”
谢道庸沉吟片刻,点了下头:“你要回去,现在家里无男丁,你父亲入狱后,总不能指望女眷去和那张静渊周旋,我写封信给你带去,只消拖住张静渊几日,待玉集出狱,镇江的险境即可得解。”
婉澜插口道:“倘若谢家被牵连,那扬州陈家毕竟无法置身事外,你回去后尽量照应些。”
谢道庸又道:“千万拖住,就怕他像当初处置秋瑾一样,赶着给你父亲定罪斩首。”
谢怀安哼笑一声:“他可没有载滦的本事。”
幕后的那个人还没有出手,如果他能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压住陈暨的事情,那他绝对可以解决镇江的乱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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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曾扬,字小帆,又字润生、抑仲,号静渊。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年秋瑾案起。秋瑾者,浙江女生言革命者也,留学日本,归为绍兴大通学校教师,阴谋乱。曾扬遣兵至校捕之,得其左验,论重辟,党人大哗。调抚江苏,俄调山西,称疾归。家居十四年,卒,年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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