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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在京城并没有产业,因而太夫人想着章晗成为赵王世子妃已经是成为定局,收拾东府屋子的时候,问过胡夫人和顾抒之后,便索性把顾振当年住的会芳阁收拾了出来。会芳阁位于威宁侯府西路,和东路顾抒和胡夫人所住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一应屋子全都宽敞明亮,这一日宫中派来教习礼仪的那位沈姑姑也带了两个小宫女来了,住着也便宜。
章晗这几日起居睡卧,面前老是晃着陈善昭那张笑吟吟的脸,一直睡不好。这一日沈姑姑先来,她原是打叠精神预备好好应对一个规矩严苛毫不通融的中年妇人,就如同早年顾夫人特意请来教习她礼仪的那位姑姑一样,谁知道到了面前的竟是一个圆脸上挂着和善笑容,三十出头的女子。甫一见面,她便恭恭敬敬地给章晗行了礼,寒暄了一阵子后,她又借口有几句要紧话说,可章晗把丫头们屏退了下去,她打头第一句话便是语出惊人。
“章姑娘果然容貌品格都是一等一的,难怪世子爷煞费苦心。”
章晗一时大愕,随即便皱了皱眉:“沈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虽是淑妃娘娘特意选来的,实则却是世子爷的安排。”沈姑姑含笑又欠了欠身,这才主动解释道,“奴婢和世子爷的保母单妈妈,是两姨表姊妹。我们这些教习礼仪的姑姑,是要跟着王妃世子妃郡王妃陪嫁的,世子爷担心宫中人不可靠。所以特意安排了奴婢来。”
陈善昭……
想到那个人人都觉得书呆子,实则心思灵动缜密的赵王世子竟是如此煞费苦心,章晗只觉得心底深处涌动着一股暖流,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惶惑。相比盲婚哑嫁,她算是够幸运了,不但见过未来丈夫,而且还见过他的另一副面孔。可正因为知道。她才会觉得这桩婚事的荒谬。就算她有些机敏应变的本事,可是,何足以让应该见过更好女子的他这般用心?
她知道沈姑姑绝不会是虚言诓骗。毕竟,赐婚之后,单妈妈就已经来过两次。每回太夫人都笑吟吟地请了她出来见,万一她问起,这等谎言很容易戳破。于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迟疑着开口问道:“世子……可还说了些什么?”
沈姑姑想起相比自己,原本更有可能被派来的另两个人。相比在宫中熬一辈子,派出去教习王妃世子妃郡王妃,日后凭借是宫里人,理所当然就能在王府得一个好位置,还不抢破了头?结果。一个和太子妃有些关联的,偏生在两天前犯了绞肠痧,一个和秦王妃有些瓜葛的,偏生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辞了这差事,最后这事情顺理成章落在了自己肩膀上。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旋即又赶紧掩盖了下去,遂正色说道:“世子爷没说什么别的,只道章姑娘最是机敏,不用他吩咐。只关照说,章姑娘身在顾家诸多不便。还请千万忍耐一二。”
如今要说是忍耐,那从前战战兢兢的日子算什么?这种话他还记着嘱咐干什么?章晗不由自主在心里刻画出了陈善昭偶尔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随即才想到自己是在沈姑姑面前。可要遮掩也已经太晚了,她只得轻咳一声道:“没什么不便的,我早已经习惯了。倒是这些天要劳烦沈姑姑了,若是在顾家有什么不便,还请和我说一声,咱们也好商量商量。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尽管对我说,不用顾忌。”
沈姑姑原觉得这话只是客套,可见章晗真诚地看着自己,原是因为世子爷差遣才应了这一次的差事,可此时她却觉得着实运气。章晗既不是那些出身高贵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大家闺秀,也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畏畏缩缩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这么一位兴许得跟一辈子的主人,倒是真的不坏。于是,她便笑吟吟站起身屈膝行礼道:“是,奴婢都记下了。这会儿前头下定礼,章姑娘可要奴婢去帮忙看一看?”
“那就有劳姑姑了。”
沈姑姑见章晗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当即站起身来,等章晗叫了碧茵来随着她去,她又行了礼后方才出了门。芳草刚刚守在门口,此时忍不住死死盯着沈姑姑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满脸羡慕地说:“姑娘,沈姑姑行礼走路的样子真好看。”
章晗亦是有同感。沈姑姑一举一动中不卑不亢带着几分从容,最难得的是那和蔼可亲的性情,多亏了陈善昭送了这样一个人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婉拒顾家送她管事妈妈,日后让人出门办事也方便多了!心里这样想着,她面上却打趣道:“怎么,你是羡慕了?那我跟着沈姑姑演习礼仪的时候,你和碧茵也好好学一学,别日后进了王府惹人笑话!”
“姑娘是说真的?”芳草又惊又喜地冲上前两步,随即又自知失态垂下了手,最后索性屈膝跪了下来,“您真的不嫌弃奴婢和碧茵只是出身乡野?东府里头的丫头们都说,大夫人给大小姐挑的丫头都是最好的,不像奴婢和碧茵都是粗笨人,而且身契又在张家,到时候肯定会让父兄另外挑好的丫头陪嫁……”
“什么出身乡野,难道我便出身很高贵么?”章晗见芳草已经是眼眶红了,便伸出手去摩挲着她那如今渐渐丰润的面庞,“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粗笨了?你替我办那些事情的时候,哪次出过纰漏?再好的丫头,抵得过咱们这段日子同甘共苦的情分?再说,你以为我让晚秋去张家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的身契?”
“姑娘……”
“快起来,否则回头沈姑姑回来了。说不定要责你轻狂!”
章晗见芳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随时会掉下泪来,只好把沈姑姑搬了出来。待到人忙不迭站起,又转身擦着眼睛,她忍不住想起了今天被自己派去张家的晚秋。尽管知道晚秋为人聪明大胆,这一趟去必然能办好,可她仍不免有几分担心。可那些忧思总是每每被一张随随便便从脑海中蹦出来。又在眼前乱晃的脸给打断,最后她连打发时间看的那本书都撂下了。
陈善昭,你这般用心。让我何以为报?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有结果。章晗心神不宁的时候,晚秋却终于回来了。她一进屋子便当着芳草的面将手中的几张身契呈了上去,这才屈了屈膝道:“姑娘。奴婢幸不辱命。”
这一句话便涵盖了千言万语。章晗赞赏地看着晚秋,微微颔首道:“做得好。回头你把凝香一家人的身契给那边送过去。另外,这晚秋的名字是别人给你改的,从今天起,你就改回你从前的名字,秋韵却是比晚秋好听多了。”
晚秋闻言顿是又惊又喜。尽管吕家有千万不好,但六安侯夫人吕氏对她却是一直信赖有加,而晚秋这个名字却是景宽起的,每每想到这个名字,她就会觉得又屈辱又愤恨。此时此刻。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屈膝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章晗拿着身契,又看着面上赫然流露出难以置信表情的芳草说道:“看到了没有?我说到做到,这是你们的身契,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再没有别人可以处置你们。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只要你们一心一意,我也绝不会视你们为草芥,日后必然会为你们挑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此时此刻碧茵正好奉了沈姑姑来到门外,乍然听见这话,她简直难以掩饰心中狂喜。若非沈姑姑就在身边。她甚至会就这么径直冲进屋子去。即便是沈姑姑,听到章晗这般许诺,也不禁暗自点头,紧跟着却轻轻咳嗽了一声。待到进了屋子,她便笑着双手呈了一份单子上去:“章姑娘,这是今日定礼的详单,东西暂且由顾家收着。”
“嗯,多谢姑姑。”
章晗笑着接了过来,却见大红洒金的帖子上,林林总总罗列着此次的定礼。按理这些东西都是不该给她这个待嫁姑娘看的,但如今父母亲人全都不在身边,而且皇帝也完全没有送她去保定府,然后在那边迎亲成婚的意思,太夫人乐得做好人,又有沈姑姑出面,这定礼的单子方才会送到她眼皮子底下来过目。
金五十两、珍珠十两(用红绿纱销金袋一个)、花银四百两、各色纻丝四十匹(用红绿罗销金束子一百二十个)、大红罗二匹(用红绿罗销金束子六个)、生纱二匹(用红绿罗销金束子六个)、里绢四十匹、绵胭脂一百个、六两重抹金花银合一对,盛装金花胭脂臙脂二两、红绿罗销金袋盛装铅粉十两、北羊四牵(用红绿绢销金盖袱四条,并牵羊红麻索四条)、猪二口、鹅二十只、酒八十瓶(用红绿罗销金小盖袱八十条、每条坠角折二铜钱四个)、圆饼八十个(用红纸花贴面)、末茶十袋(用红绿罗销金袋十个)、果、白熟米二石(作四合、每合上用染红米二升)、面四十袋(用红纸花贴面)。
和正式的纳征礼,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大定比起来,今日的定礼只能称得上是小定,但不像民间小定不过是送些糕饼和首饰就算完了,官宦人家也不会超过四抬之数,章晗听沈姑姑说送来的定礼整整三十二抬,仍是不免暗自惊叹。而沈姑姑见章晗怔忡了片刻,便少不得笑着又添了一句:“论理世子成婚,下定礼是应该照亲王减半的,如今却是完全比照亲王的份例,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须知去年二月秦王世子成婚,也不曾有这样的体面。”
这竟然已经逾制了?
章晗愣了一愣,随即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世子照亲王减半,那郡王呢?”
“郡王便是一应照世子再减半。”沈姑姑见章晗一问便问到了点子上,当即又笑了笑,“赵王府中,世子爷和三位郡王年纪都差不了多少,后头几位皇孙还小,前两年是皇上一直都没对礼部发过话,赵王殿下打仗没顾得上,所以都耽搁了下来,这一次万寿节那天都一并定了下来。怀柔郡王和东安郡王一个定的是泸州知府之女,一个定的是福建按察使的侄女,宛平郡王定的是定远侯的独女,都是明年再成婚。”
PS:抄了下明朝皇室亲王下定礼的单子。因为定礼和纳征礼是分开的,后者比前者数字更庞大,回头等纳征礼的时候也一并给大家看看,反正这字数不算钱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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