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一章 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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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漆黑如墨的夜空，冉冉升起一颗新星，霎时间绽放光芒。

封闭的世界被这道清冷的剑光刺破，犹如开裂的蛋壳，原本被阻隔在外的能量，发出无声的欢呼，百川入海般快速汇集到迟小厉身上。

骨朵瞪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异变震惊到无以复加，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难道判断有误？

迟小厉真的还隐藏了手段！

如同万年之前一样，骨朵再次感受到了对未知的茫然与恐惧。

自己的估算明明没有错！

迟小厉的心境，先前那一刻的变化，已经直白无误告诉他，那些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伪装，他已经手段尽出，再无任何隐藏的后手了。

那现在的澎湃剑意，又是怎么回事？

奥丁的记忆没有出现混乱，骨朵再三确定，迟小厉只是一个纯粹的魔法师，能够使用神器的唯一原因，是“封圣”本身的力量加持，以及可能存在的剑灵协助。

两相加持下，迟小厉才展现出一位至圣剑士的实力。

不过神器毕竟有损，万年之前那一剑，已经耗尽了神器原本储存的力量，所以这次见面，迟小厉只能一剑斩断自己的神格，却无法再重现万年之前的一幕。

而在骨朵的预估中，斩断神格后，“封圣”的力量也将彻底耗空，剑灵陷入沉睡，迟小厉短时间内将失去这一最大的依仗。

所以骨朵才下定决心，展现本体，准备用隐秘的力量，将迟小厉彻底格杀。

如果放在以前，骨朵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土著生命，而让好不容易降临现实的意识投影与对方同归于尽。

可在经历了乌托邦的那场战斗，以及万年后再次遇到对方，骨朵心中已经隐隐有种从未出现的诡异预感——

只要此人活着，外神就永远没有吞噬这颗星球的机会！

不只是他一位?哪怕换做其他外神进入，也会被迟小厉阻止驱逐！

这种感觉毫无根源，却又如此强烈?让骨朵纠结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相信直觉。

哪怕下一位侵入这颗星球的外神不是自己?也好过让这颗星球安然存续下去！

然而此刻，骨朵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个对手。

磅礴的剑气像是裁纸刀轻轻滑过纸张，将整片夜幕轻而易举撕裂?自己原本充沛强大的星域规则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不！”

骨朵怒吼一声，为了避免更大损失，不得不暂避其锋?将星图收回身后。

黑暗退去?迟小厉身形逐渐显现出来。

他的样貌与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的长裤也破碎不堪。

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神情?以及手中握持的光铸长剑。

一种诡异的沉默，在对峙双方之间缓缓流淌。

骨朵搞不清楚迟小厉现在的情况，而连迟小厉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是怎么打破星图封锁的？

手里的这玩意儿又是什么东西？

迟小厉直到现在都有些恍惚，仿佛刚刚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幻觉。

在即将被星图吞没的时候?一切防御全被破除?迟小厉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封圣”身上。

下意识想要呼唤剑灵?可迟小厉又心知肚明“封圣”的状态?哪怕真的能够唤醒剑灵，一个耗尽了力量的空壳子，又能帮他什么呢？

不过这些想法远不及思维本能的速度?迟小厉最后关头，在精神和意识即将被域外规则挤压破碎时，想的仍旧是大陆的安危。

以及芙蕾雅、莉莉等亲人的面容。

等他回过神，已经发出了呼唤。

接下来便出现了离奇的一幕——

一道剑光仿佛是从心底深处“破土而出”，像是一个从牢笼中挣脱的猛兽，感受着自由的呼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欢呼雀跃的情绪。

剑本身是个死物，哪怕是神器，依旧是个死物。

所以能够发出情绪的，只能是剑灵本身。

迟小厉不知道剑灵为何会如此高兴，眼中已经被耀眼的剑光充斥。

接下来，便是一阵快刀斩乱麻，等迟小厉意识从深处回归，周围已经没了那种邪恶压抑的气息。

而手中，也多了一把并无实质，却拥有极强存在感的“光剑”。

此刻，溢散的剑气如同一张的薄纱，在迟小厉手臂上盘旋缠绕。

他静静感受着从剑身中传来的气息，以及那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意志。

骨朵死死盯着这边，隐隐浮现在他身后的星图，像是遇到了天敌或者克星，本就暗淡的星光，变得更加昏沉，几乎要缩成一团。

“原来……是这样。”

静默一阵，迟小厉眼中露出一抹恍然，脸上却多出几分复杂之色。

骨朵眼皮猛跳了一下，看着不断从迟小厉身上流泻、转化的能量，一点点增强剑身的光亮，神情先是一怔，随即变得愕然无比。

“你、你不会是……”

迟小厉缓缓抬起头，眼中像是包含了万种情绪，有纠结、有不舍，有伤感、有寂寞……

然而这些情绪，最终全部化为一抹释然，随着迟小厉闭上眼睛，而消失无踪。

这一瞬间，所有剑气流转全部停歇，迟小厉像是再次化成了一枚无懈可击的“蛋”，感受不到哪怕半点气息变化。

明明是出手的好机会，骨朵脸上却逐渐泛起惊慌，继而转变成惶恐，难以置信般瞪大眼睛。

“你竟然真的是……不！不能这么做！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恐惧如洪水般凶猛袭来，骨朵彻底失去了镇定，不断向后退去，歇斯底里地吼道：“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完全没有必要同归于尽！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迟小厉仍旧双目紧闭，不为所动。

骨朵眼中惊惧更甚，几乎是尖叫道：“我放弃！你现在把我放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这颗星球动半点心思！就此彻底远离这里！”

骨朵已经猜到了真相，自诞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滋味。

他恨自己，明明之前有那么多线索和暗示，竟然只猜到了表面，却始终没有看透真相，结果现在悔之晚矣。

不再是他要跟迟小厉同归于尽，而是……迟小厉选择与“祂”同归于尽！

迟小厉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缠绕在右臂上的剑光，越发璀璨。

“我错了，我马上离开这颗星球！别这样！”

骨朵心中的惊惧已经无以复加，慌乱中只想着尽可能远离这里，调动星图，疯狂地向周围结界撞去。

然而不等他接触到那些结界，眼前的世界就倏而变得无比迟缓，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一下子变得远在天边。

迟小厉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周围的时空规则，就自行运转，阻止骨朵离开。

骨朵发出一声凄厉大吼，通红着眼睛，状若疯癫道：“别忘了那些你在意的人！难道你舍得他们吗？”

冰雕般伫立不动的迟小厉，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睫毛闪动了一下，却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

骨朵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焦急劝阻道：“别忘了，我终归是一位外神！哪怕你最终和我同归于尽，代价也不会仅仅只是一条命，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存在、你曾经的一切，你在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痕迹，全部都会消失不见！”

“那些你在乎的人，他们会彻底忘记你！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忘记那些逐渐建立起来的感情！你孤独地去死，仅仅只能暂缓这颗星球灭亡的速度，却无法阻挡大势所趋！”

迟小厉终于睁开眼睛。

骨朵心中狂喜，勉强笑道：“你果然还是不舍，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等、等等！”

“还有什么遗言吗？”

迟小厉嘴角上扬，眼中神采奕奕。

确切来说，他的眼睛确实发出了光芒。

两只眼瞳深处，各映射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光铸长剑，模样与他右手上的那把如出一辙。

骨朵整个身体就僵在原地，蔓延的恐惧让他无法呼吸，连背后的星图都被压抑到了极致，原本还在闪烁的群星，一下子像是全部被墨汁浸染，再也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光辉。

“你真要做到这种程度？！”

自知无法再改变迟小厉的想法，骨朵不甘地发出一声嘶吼，犹如野兽临死前发泄最后的愤怒，咬牙切齿道：“我发誓，你的存在将会彻底抹去！你会伴随着永恒的孤独，毫无价值地死去！”

“孤独我是，一如既往。”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睛，同时在心中默念。

——对不起了。

骨朵裹挟着星图，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边释放全部力量，疯魔似的向这边冲撞过来。

下一秒，迟小厉睁开了眼睛。

一道剑芒横空出世，像是要贯穿这天地。

片刻后。

大地恢复了宁静。

风雨无声消退，最后一抹月辉，恋恋不舍地向世界告别。

东方的天空中，亮起一抹光彩。

云销雨霁，夜尽天明。

……

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被晨曦的光辉驱逐。

高空之上，三道宏伟的龙影正在急速前进，后方数千米远处，紧紧跟着近百只成年巨龙。

猛然间，位于中间的炎龙顿住身形。

“尼尔霍德，你搞什么鬼？”左侧的冰龙也下意识停住，眯着蓝晶色的瞳孔，略带不满道。

右侧的黄金龙王也一同停下，迅速放出精神力，半晌后冲阿黛维摇头道：“附近没有任何异常气息。”

“不，不是有敌袭，而是……”

尼尔霍德眉头微皱，一下子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威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半晌，他才犹豫道：“可能出现了错觉……我好想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什么事情，比眼下的危机更重要？”

阿黛维心中稍稍掀起一丝涟漪，可转瞬便消失不见，只当作是受到了尼尔霍德的影响。

“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没错。”杰利也跟着点头道：“玛兰出现的未知存在，极有可能就是吾等传承记忆中记载的那种怪物，务必要趁着它刚刚侵入大陆，还未彻底适应的虚弱状态下，将其一举歼灭！”

尼尔霍德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冲两龙点点头，再次朝着远方飞去。

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危机亟待解决，一些个莫名其妙的错觉，没必要太过上心。

……

诺瑞城外。

泥土纷飞，一道肥硕的身影从地下钻出，惊疑不定地观察着眼前的废墟。

“莫雷，你刚刚有看到什么吗？”

坦坦图奇摸了摸脸，带着一抹狐疑，看向刚出现在身后的中年男人。

“好像有某种能量波动一闪而逝……不过出现和消失的速度太快，所以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

莫雷思索半晌回道。

“那就肯定有，你我总不能可能同时判断出错。”

坦坦图奇从地下爬出，抖掉身上的沙石，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荒芜的土地：“真为咱们那位玛兰皇帝感到悲哀，好不容易刚修复完成的皇都，这下子又彻底毁掉了，看样子必须得迁都了。”

“你倒是有闲工夫操别人的心。”

莫雷斜睨他一眼，眉头倏而皱了一下。

“怎么？”

“嗯……没什么事。”

莫雷摇摇头，没在意刚刚转瞬即逝的感觉，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趁着那个怪物虚弱，赶紧召集人手，不能让他跑掉！”

“放心好了，这次近乎整个巴布大陆的顶尖战力，全部齐聚玛兰，赶到只是时间问题，那个怪物只要还留在这片土地上，就绝对飞不出去！”

坦坦图奇拍着胸脯保证。

只是看着眼前得废墟，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

独立于现实的某处异空间内。

一道高大的人影，此刻蜷缩成一团，沧桑的脸上布满痛苦。

一旁静静躺着一把没有剑锋的剑柄。

“迟小厉……不、迟小厉……”

他不停低吼，像是在与什么抗衡，始终不肯放弃。

最终，男人表情倏而一松，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身体逐渐舒展开来，眼中却很快现出茫然之色。

“我……刚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