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七章 命运的协奏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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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域，遗留者营地。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要补充？”

寂静的会议室内，再次响起奥拉海姆的声音。

经过一系列印证，关于莉莉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没有人会再产生怀疑和动摇。

而既然之前的推测，一部分是源于那位辰家家主，便具备了足够的准确性，即便是追求精确的泰武穆德，也没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再挑刺。

如果这种时候对莫雷家主有所质疑，就等于对一个超级家族质疑，也就等同于对那位与莫雷同等地位的坦坦图奇家主质疑。

而身为一名库曼人，尤其还是深谙宫廷规矩和机密的高层，泰武穆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即便现在纳乌拉暂时没有音讯，可终归会有回来的一天，虽然这位波鲁什少主一向表现的对自己老爹不满，但这并不代表有其他人说坦坦图奇坏话，纳乌拉也能够一笑了之。

而即便抛开库曼人的身份，并且辰家远在西大陆，对于巴布大陆而言，影响力完全没有波鲁什家族那么深远，可没有人会蠢到这种时候公然出头发出质疑。

就目前来看，讨伐队有不小的希望能够凯旋而归，等到回归大陆的那一天，哪怕许多事情都被人淡忘，却未必不会有一些“小人”在某些人耳边谄媚，万一把自己曾经并非针对却切实质疑过的事情捅出去，人家心情好或许会一笑了之，一旦计较起来……恐怕不但西大陆，就算巴布大陆也不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因而对于奥拉海姆的问题，即便有些人仍旧心存疑虑，但见到一直“口直心快”的泰武穆德都偃旗息鼓，哪还敢有半点意见。

至于莉莉提到的“比神明更强大的存在”，姑且就当做是真的。

停顿片刻，见不再有人举手，奥拉海姆清清嗓子，重新面向莉莉，神情庄重道：“既然你是最先发现异常的，想来……应该已经有了某种解决办法？”

“办法谈不上，但大致思路还是有的。”

莉莉稍作沉思，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对于这些超出常理的存在，我们姑且称之为‘超越者’，他们的生命形式已经与我们截然不同，力量之强大，甚至可以随意毁灭世界，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规则，并创造出一些全新的‘秩序’……”

奥拉海姆眉头不由皱了一下，许多人脸上也浮现出无法相信的神情。

然而不等其他人开口，莉莉灿然一笑：“这种‘超越者’听上去似乎完全不切实际，我向许多人心中的想法都是如此吧？”

奥拉海姆点点头，毫不避讳道：“虽然我相信神明之上确实可能存在更高的位阶，但若是如你所说，那些超越者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不是早就可以随意拿捏我们这些几乎等同于蝼蚁的低等生命？

这就与之前的推测自相矛盾了，即便那位被遗忘的强者，实力已经达到至圣巅峰，甚至已经接近了神明的力量，但对于你所说的超越者的强大而言，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要想抹除他，根本不需要动用规则之力。”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矛盾点，如果超越者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似乎完全没必要使用这种多此一举的方法——就像我们随意碾死一只虫子，不会有闲情逸致在杀死他们的时候，选择慢慢拆解四肢和器官，通过近乎折磨的方式杀掉他。”

“这倒也说不定。”枚德菲尔怪笑一声，摊摊手道：“就像人的性格迥异，说不定哪位超越者也有着某种虐杀的特殊爱好，为了满足内心的欲望和冲动，不惜选择一种更加费力的方式。”

奥拉海姆眉头登时一挑，虽然枚德菲尔这话看似是在帮莉莉解释，列出了一种可能性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也只能存在于理论，根本不能算在可能的结果中。

所以枚德菲尔在变相讽刺莉莉的推断，认为她在聊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奥拉海姆，自然也有不少人听出了枚德菲尔的弦外之音，有一位库曼的魔法师，甚至没掩盖住笑声——又或者他是故意发出声音。

然而莉莉就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嘲讽，笑着冲枚德菲尔点点头，接着转向如同木雕般站在身后不动的机械族少女。

“依依，按照枚德菲尔先生的说法，可能性有多高？”

“根据已有信息对‘超越者’全方位推测，具备‘特殊癖好’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五……因为无法更进一步确定‘超越者’的生命形态，所以数据结果未必准确，仅供参考。”

依依用稍微缺乏感情和起伏的声调，阐述了最终结果。

“所以这个百分之零点零零……几的可能性，差不多可以排除掉。”

枚德菲尔目光闪动了一下，看向说完话后便重新恢复冷冰冰面庞的依依，迟疑道：“这位……机械族的姑娘，推测的来源数据又是什么？”

“是根据‘主脑’储备在依依大脑中的库存，所进行的合理揣测。”依依主动开口解释，同时淡绿色的目光，像是包含了璀璨星河，却又不带丝毫烟火气，就这么直直望向枚德菲尔。

明明只是在简单的解释疑问，枚德菲尔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或许这就是新一代的机械族表达感情的隐晦方式？

枚德菲尔没法确定，只是大致从对方的眼神中，稍稍感觉出一丝不满，就像少女是在对之前自己遭到质疑而有些生气。

不过既然疑问已经抛出口了，枚德菲尔也没有被对方一个眼神就吓退的习惯，当即活动一下稍显僵硬的表情，笑道：“那不知道‘主脑’的数据，又是来自哪里呢？”

“是来自机械族数千年来累积的经验与思考，经过重重筛选后，所得到的概率最大的结论。”

少女的语气依旧平淡，内容却大大超乎其他人的预料。

就连已经开始对枚德菲尔产生不满的奥拉海姆，此刻也忍不住歪了歪头，犹豫片刻，询问道：“依依……小姐，你的意思是……机械族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对‘超越者’的揣测？”

依依就像是经受过贵族礼仪教育的大家闺秀，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角度侧过脸来，目光直视奥拉海姆，庄重却又不会带给人压力。

她点头道：“事实上，对于这个课题的研究初衷，是为了探明我族生命形态与其他种族不同的根本原因。”

奥拉海姆表情一愣，这个回答也算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想。

众所周知，现如今的八大族，出了机械族外，其他七族虽然生活习性、生理构造各不相同，但从一种宏观角度来看，构成他们生命的基本粒子是完全相同的，思维模式也殊途同归。

唯独机械族，无论是身体结构还是思维方式，都和其他生命有着较大差异。

最显著的一个特征，便是“生命进化论”在机械族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体现。

学者们无法从上古之前的时代遗留下的尸骸残骨，找到任何与机械族相关的“配件”。

就仿佛其他生命都有迹可循，一步步进化，直到诞生智慧后开始发展出更加丰富的生活形态，只有机械族仿佛“凭空”冒出来，在远古和上古之间突兀出现，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最终成功融入了这个世界。

而机械族的进化方式，也并非其他种族那般生理结构和生活习性的循序渐进改变，而是当机械族认为自己现在的形态已经不适合当前时代，或者魔导技术有了新突破，才会集体更换材质，并更新“大脑”。

正因为机械族的特殊性，从古至今已经有不计其数的学者沉溺其中，试图揭开机械族的诞生谜团，想要找到它们生命结构的本源起点。

可研究者众多，最终却得不到任何有证据的猜测。

奥拉海姆年轻时也曾关注过这些趣闻，却没想到不止其他种族，竟然连机械族本身，都在探究自己的起源。

这件事听上去就极有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是等同于其他种族研究自己的起源吗？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只是因为机械族给其他种族带来的刻板印象，才导致大家像是听到了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因为我们机械族的记忆传承方式与其他种族不同，即便历史上经历了不少更新换代，仍保留了大部分最早时期的记忆，加上这几千年间的摸索和积累，最终得出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结论——神明并非极限，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高等级的生命存在。”

依依继续解释道。

“可为什么以前没有听机械族透露过类似的事情？！”枚德菲尔呼吸比之前粗重了不少，他心底同样震撼无比，并且已经信了依依八成的话，可情理上仍旧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虽然我们种族的记忆传承，是以‘更新’和‘淘汰’进行下去，但并不代表所有机械族都能拥有获取全部信息的资格。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机械族内部产生了类似其他种族那般的阶级存在，少数上位者掌握大多数资源，下层人却只拥有少得可怜的分配，而是因为构成我们核心能源的资源是有限的，不担任特殊职位，没有必要将能量浪费在‘更新’过多信息和情报上面。”

顿了顿，依依重新看向枚德菲尔：“‘数据库’是需要占据大量资源的，并且对所搭载的个体要求也极高，只有像依依这种最新型最尖端的机械族，才有资格，也有能力全部继承下来，并延伸以往的数据和计算进一步分析。”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枚德菲尔似乎看到了三无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平淡的语气中好像也充斥着一丝淡淡的炫耀。

不过他也没精力去考虑“一个机械族可不可能存在如此细腻的情绪变化”的问题，而是对方搬出了“几千年的经验”这种近乎无懈可击、找不出反驳角度的证据。

在记忆方面，机械族确实有着独一无二的传承手段，这种近乎复制粘贴的方式，能够保证信息的完整传递，而不像其他种族，无论言传身教还是口耳相传，终归无法做到百分百传递，可能会有一些遗漏。

随着日积月累，一代代交替，这种缺失也会越来越大，再加上一些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往日许多珍贵的传承，就渐渐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再无人知晓。

“就像我最开始说的，依依是最初发现端倪的人，这也归功于‘主脑’的分析能力，让她在被规则影响的前提下，仍旧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莉莉扫了一眼大厅，开口补充道：“虽然渊域阻隔了与现实之间的联系，但依依作为‘零号机’，所有姊妹机体中最特殊的存在，还是可以感受到些微的波动传递。”

眼看枚德菲尔又要开口，泰武穆德提前拉住他，斜瞥一眼后，起身说道：“可以了，既然是由集合了机械族最先进技术的‘主脑’统筹分析，就没有理由再之一了，只不过……这仍然无法解释‘超越者’所表现出的矛盾。”

“并不难理解，我想大多数人所纠结的，只是‘超越者’按照推测，明明具备碾压一切的力量，却为何要多此一举，单独抹除一个它们眼中的低等生命——”

莉莉拉长尾音，依依紧随其后说道：“根据分析，最大的可能，是这些‘超越者’受到了限制，无法发挥全力，只能像五神一样，通过诸如神使或者分身的方式，对现实进行干涉。”

奥拉海姆眼前一亮，像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瞬间心思电转。

伴随着一阵议论声，他猛一拍手，不由称赞道：“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这样许多事情都能够想通了……因为受到了限制，所以只能采取‘笨办法’抹除那位强者的存在，至于原因……恐怕是那位强者，直接触及了它们的软肋或者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