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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三步两步地跨入医馆,果不其然,医馆正中站着位十五六岁少女,神情妩媚身姿婀娜,不是易齐是谁?

听到脚步声,易齐转过头,眉梢挑一挑,甜甜地唤道:“姐回来了,”上前拉了易楚的手,眼眶里迅速地红了,“快两年没见到姐姐,我都想死你了,想吃姐炖的肉骨头还有鱼汤。”

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从落梅庵跑回来的?

易楚满腹疑问,苦于当着医馆的病患却不好开口,只淡淡笑着,“你回来就好,以后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别再到处乱跑让爹担心。”

一旁等着诊病的大婶乐呵呵地说:“易先生这俩闺女生得好,长得跟花骨朵似的,又孝顺又贴心。”

易郎中正写药方,便道:“你们俩进去吧,外祖母也有日子没见阿楚了。”

易楚笑着应是,跟旁边坐着的两名病患点点头,撩开帘子进了后院。

画屏正站在院子洗菜,过了一个多月,她的身子比以前更加臃肿,脸庞也丰腴了很多。

易楚轻声唤了句,“母亲。”

画屏蓦然转过头,瞧见易楚,提着裙角便要迎过来,易楚快走两步扶住她,“当心,母亲身子重慢着点儿。”

画屏收住脚,细细地打量易楚一番,回头冲着厨房扬声喊道:“娘,阿楚回来了,”又瞧见扛着布匹进来的杜仲,“还有姑爷一并回来了。”

易楚笑着对画屏道:“我先去见外祖母,回头再跟您说话。”

易齐也看到了杜仲,眸光闪了闪,“姐夫。”

杜仲并没看她,径自问画屏,“母亲,这些布匹放到哪里?”

画屏仍是不习惯他这样称呼,小心翼翼地说:“先放到东厢房吧,姑爷快到屋里歇着,我去沏茶。”说着,便往厨房里走。

杜仲随后跟了进去。

易齐孤零零地被晾在院子里,突然仰头笑了笑,也进了厨房。

易楚已接了卫氏手里的菜刀在切菜,卫氏坐在马扎上,手里剥着蒜,嘴里不停地唠叨,“……一提说亲就发火,这几日连家也不回了就住在店铺里。都十七了,我也不催着他马上成亲,可得先相看相看定下来……问他中意什么性子的姑娘,是文静的还是开朗的,要么扭过头装作没听见,要么就咧着嘴说想找你这样的,尽是敷衍我。”

杜仲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卫珂的亲事,笑呵呵地道:“外祖母不用急,小舅舅这是没遇到中意的人,等遇到了,就是外祖母不让他成亲,他也得跳着脚吵着成亲。”

卫氏听出杜仲的声音,脸上顿时笑成了花,“这兔崽子要是能有子溪一半的稳重老成,我也知足了。”

杜仲托着卫氏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笑道:“小舅舅才十七岁就白手起家开起两间铺子来,多少人辛苦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说,男人搁到二十成亲也不算晚,我不就这样,先前没这份心思,可见到阿楚一下子就动了心。外祖母且放心,以后小舅舅定然也能找个让您满意的儿媳妇。”

易楚听他如此说,一下子红了脸,嗔怪地瞪他一眼。

卫氏却很欢喜,叹口气道:“借子溪的吉言,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易楚切完菜,掐了两条葱连着卫氏刚剥好的蒜一并洗了洗,将葱切成葱花,蒜头切成末,再要去收拾鱼,突然胃里一阵翻腾,弯腰干呕了两声。

画屏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杜仲低声道:“阿楚有了身子。”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卫氏拍他一下,冲着易楚吆喝,“这儿不用你,快到屋里坐着……这么大的事儿,一点都不经心。”

易楚笑道:“月份还轻,只切个菜而已不碍什么。”

“月份轻也不行,头三个月胎没坐稳,最应该小心,别跟你娘……”话未说完,卫氏又咽了回去。

早先卫琇曾怀过一胎,当时是没办法,家里只小两口,易郎中虽承担了很多家务事,可卫琇也不能闲着,洗完衣服往竹竿上晾的时候抻了腰,头一胎不到三个月就掉了。养了一年多之后才有了易楚,可到底身子受了损,生完孩子就落了病。

这当头卫氏自然不好说这些晦气话,可再也不肯让易楚动手,强拉着她跟杜仲一道往厅堂走,出门的时候吩咐易齐,“把鱼鳞刮了,内脏都掏出来收拾利索,篓子里有两根萝卜洗干净切一切,回头炖粉条吃。”

易齐双手交互着搓了搓,“我不会,做不来。”

“多练练就会了,阿楚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没人教,可家里家外什么活儿没干过?”

易齐本能地看向易楚,对上她淡漠的眼神,咬咬下唇,不情愿地说:“行,我洗就是了。”

卫氏没好气地对易楚道:“你说你爹干的叫什么事儿,替别人养着孩子倒养成姑奶奶了,整天好吃懒做一付狐媚子样儿,要我说岁数也不小了,一副嫁妆打发出去算了……得亏阿珂不常回家。”

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传到易齐耳朵里,易齐心里不忿,抬脚踢在铁盆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卫氏便要发作,被易楚扶着进了厅堂。

没多大会儿,卫珂回来了,进了院子就叫易楚,“出来,我有事问你。”

卫氏看到卫珂就来气,伸手按住易楚,“你好生坐着不用理他,”却扬了声道,“阿楚陪我说话,没那闲工夫,你到前头帮你姐夫打个下手算算账。”

易楚看一眼杜仲,起身道:“还是我去吧,顺便让爹帮我把把脉。”

卫氏便没再拦着。

易楚出了院子,走到卫珂面前屈膝福了福问道:“小舅舅想问什么事?”

卫珂上下打量她几眼,皱着眉头问:“你在那府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易楚笑了,抬眼瞧着他。

才几天工夫,感觉他又蹿了个子,足足比她高一个头有余。身上穿竹青色长衫,腰里别着荷包、香囊还有个装印章的小袋子,袍边坠了块水头不错的羊脂玉玉佩,看模样十足是个富家公子,而非当初那个别扭的青涩少年。

卫珂任由她打量,片刻又问一遍:“到底有没有人欺负你?”

易楚笑着摇头,“没有。”

“真没有?”卫珂不信,“别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府里的事满京都都传遍了……没想到杜子溪竟是那么个身份,早知道就不应让你嫁给他……咱们平民百姓对上官身,不管有理无理总是吃亏,要真受了气你别忍着,姐夫性子太温和指望不上,你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易楚小声道:“我真没受气,家里那摊子烂事都是子溪出面解决的,我不过就是动动嘴,根本没出力。”

卫珂“嗤”一声,“没出力怎么瘦了许多?春天我从西北回来时你就穿着这件禙子,可没这么空荡,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别说你苦夏。”

真没想到他的记性这么好。

易楚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暖流从心底一波一波地漾起来,以致于全身都暖洋洋的,像是沐着春风。

笑容越发地真切柔和,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子溪对我是真的好,只是现在交往的人与以前不同,很有点力不从心,而且也怕说错话做错事,带累子溪。”

卫珂完全能够理解易楚的处境,气恼道:“当初他死乞白赖求娶,就不要怕被你带累,阿楚,你一早便知道他身份这般显赫还是他也瞒了你?”

易楚支吾着开不了口。

相识时,杜仲已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特使,他虽不曾说出真实身份,可也不曾欺瞒过她。只是,一颗心已交了出去,就是身份上有再大的差距又如何?

成亲以来虽然内心疲惫不堪,可她甘之若饴。

卫珂瞧着她的情状已然明白,恨恨地叹口气,“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瞟一眼厅堂,转回头又换了温和的语气,“阿楚你记着,要是子溪对你好,你就跟他过,要是他哪天负了你,舅舅做主让你合离,舅舅养着你。”

明明他比她还小半岁,可这番话说起来却带足了长辈的气势。

易楚笑着答应,“我记着了。”

正说着话,就听到厨房那里传来尖叫,“哎哟!”

易楚刚要回头,卫珂已大步走了过去。

易齐攥着手指,眉头紧皱,眼眶里晶莹的珠泪泫然欲滴,脚前的盆里放着鱼,一把菜刀横在地上,旁边还有两滴暗红的血。

易楚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割着手了,重不重?”

“不重,”易齐可怜巴巴地回答,“就是有点疼”,垂眸看着鱼,泪珠便顺着脸颊滑下来,悄无声地落在地上。

卫珂脸上浮起丝同情,柔声道:“阿楚帮她上点药,这里交给我吧。”

“不用,”易齐颤着声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柔媚地盯着卫珂,“男人哪会做厨房里的事,我的手不碍事,等会就不流血了。”

“我做得来,”卫珂脸色红了红,撩起袍襟蹲在地上,熟练地刮起了鱼鳞。

易楚暗叹一声,将易齐拽到了西厢房。

西厢房本是易齐的闺房,她去了郡王府后就收拾给卫氏住了。卫氏年纪大自然有几分眼光,瞧出易齐骨子里的不安分,不放心让她自己住,便将西厢房隔出半间给了易齐。

掩上房门,易楚淡淡地说:“我看看你的手。”

易齐笑一笑,松开手,露出左手食指上的刀痕,浅浅的一道血丝,差不多已经凝了,完全没有上药的必要。

易楚讥讽道:“是不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挤出地上那两滴血来?”

易齐不回答,昂着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姐姐不好奇我是怎么从落梅庵回来的?现在街坊邻居可都知道我从吴府回来了,还来打听我跟着吴老夫人去山东的事情,多谢姐姐当初给我留了后路。”

易楚冷冷地开口,“你不必叫我姐姐,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已经断了。你能逃出来是你的本事,如果你再不安分,你信不信,我能把你送到落梅庵一次,就能送第二次……你说,要是你断了腿,会不会还能再逃一次?”

“姐姐别说得这么绝情,好像自己心思有多狠毒似的,”易齐悠悠叹一声,“我还真不信姐姐能下得了手打断我的腿……否则,姐姐刚才也不会替我遮掩,”目光瞟一眼厨房,收回来,再度看向易楚,唇角挂一丝浅笑,“说起来,这次能够从落梅庵回来也是承了姐姐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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