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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的脚当然接不上,那个人肯定会死,这些血染红了草,画出的这道血线总要到头的。

这个时代的战争是残酷的,也基本是毫无章法的,不能像后世一样排兵布阵堂堂正正,族仇亲恨,很难化解。

陈健过去看了看那个已经断气了人,许是捕杀的野兽太多了,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点把火烧了吧。”

害怕传播瘟疫,族人们堆积上柴草升起了火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恶心的焦臭味。

那个被俘获的人看着远处的火堆,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即便被绑着还是在奋力地挣扎,被松打了两拳这才老实。

族人们都在看着陈健,这一次族人没有一个受伤的,而且还抢到了两头奇怪的野兽。

这算是他作为军事首领以来带领族人打的第一场仗,一场三十个人打两个的战斗,实在没什么值得吹嘘的。

但是松看到了排队冲锋的可怕;其余人感受到了胜利的欢愉,让心头最后一抹担忧也消散无形,总是个值得庆祝的事。

族人们如同狼一样朝着天空叫喊着,用藤条绑好了那两头角鹿,十几个人拉着一头,在这里等待着。

有人去了山顶告诉那些还在担惊受怕的族人,族人们纷纷下来,榆钱儿本想和哥哥说几句话,可是很快就被这两头角鹿吸引住了,走到角鹿旁边,好奇地看着那两头古怪的鹿,她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鹿。

这两头鹿有些惊慌,不过反抗并不激烈,看来已经被驯化了很久,不是那种野生捕获的。

驯化和驯养的区别极大,驯养的随时可能恢复野性,但驯化的已经不再惧怕人,即便换了主人也最多紧张不安。

几个女人靠近后摸了摸角鹿,角鹿有些畏缩地动了动耳朵,轻轻踢了一下蹄子,却也没有躲开。

“这是什么啊?”

陈健歪着头看了看,这鹿的鹿角是分叉的,长得很高大,应该是马鹿的一种,并不是大角鹿,大角鹿的鹿角是连成片的。

但此时并没有马,他也不想指鹿为马,将来真要是于道马还得编个词,于是说这是角鹿。

女人们很喜欢这种高大的动物,纷纷去草地里摘了一些种子,放在手心里喂给它们。

两头角鹿嗅了嗅,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吃。

女人们有些失望,陈健笑道:“饿两天就吃了。”

榆钱儿撇撇嘴道:“上次喂养小狼崽你也是这么说的,可还是有一头不吃饿死啦。”

“这个不一样。”

陈健觉得一时间解释不清楚驯化和驯养之间的区别,也就没多解释。

等了好一阵,狼皮等人才从下游急匆匆地赶过来,老远就喊了几声。

等他看到这两头活的角鹿之后,也是欢喜的不得了。他可是看到了那几个伺候骑在角鹿身上的样子,可惜那三头鹿被族人们弄死了两头,还有一头腿被箭射伤了,后面几个族人正在看着呢。

陈健看看天道:“现在还早,咱们的蜂箱要拿回去。回去些人告诉一下家里的人没事了。”

“有人回去告诉了。”

“嗯,那咱们就在这等一等。去几个人把那两头死掉的鹿分掉先背回去吧。松,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治伤的吗?”

“记得,那种草我采了很多。”

“你去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治好那头鹿。”

松点点头带着几个人朝下游走去了,剩余的族人都围着那两头鹿,有人想要上去骑乘,可是又觉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看着陈健。

陈健看了看鹿光滑的脊背,自己可骑不稳。琢磨了一下,用绳子绕了两个圈,慢慢靠近了角鹿,轻轻抚摸着它的毛皮,直到对方不再警觉后,这才悄悄把绳子搭在了角鹿的背上。

下面也绑好后,一只脚踏进了绳套中,用力一翻身坐到了角鹿的背上。

族人们担忧地看着陈健,角鹿觉察到背上有人,而且并不是自己的主人,有些不情愿,然而最终也只是轻轻踢踏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人群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虽然陈健坐的很高,比他们都高,而且看起来是那么与众不同,可是族人们并没有什么等级观念,欢呼只是因为自己的部族也可以骑乘角鹿了。

陈健双手抱着角鹿的脖子,把脚离开了绳套,万一鹿惊了,没有绳套最多也就摔下来,可有了绳套可能会被拖死。

榆钱儿在下面仰着头看着陈健,喊道:“哥,我也要上去。”

“我们也想……”

族人们都叫嚷着,陈健跳下来,把榆钱儿扶上,让她侧着坐在鹿的背上,榆钱儿轻轻摸着角鹿的脊背,满心欢喜。

族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上面尽了尽兴,直到角鹿有些不耐烦了,这才算完。

“回去的时候可以骑着它吗?”

“不行。在养熟之前,谁也不准骑。”

陈健怕出危险,族人们也只好同意,携带着“胜利”的光环,他的话比以前更有分量了。

至少在族人看来是场很大的胜利,族人一个没伤,对面却死了四个,还抓了两头角鹿和一头受伤的,另外两头死掉的也可以吃两天。

今晚上村庄里肯定会很热闹,族人们不禁期待着晚上的篝火。好容易盼到了傍晚,几个人去用绳子栓住了蜂箱,轮流抬着朝村子走去。

远远地就能看到村子里升起的烟,一群人站在河边等待着归来的队伍,隔着很远就发出了兴奋的叫喊声。

桦的头还是很疼,但他仍然站在了村口,回望了一眼远处的族人的坟墓,内心充满了希望,他相信总有一天陈健会帮他将仇人都杀死。

当初看到自己姐姐被杀时的冲动导致挨了一棍子,可他一点也不恨,而是有些感激地看着狸猫。如果没有那一棍子,自己已经被人杀死,再也看不到杀掉仇人的那一天。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被捆着的俘虏,双拳紧握着,指甲刺进了手心,身体不知道是因为仇恨还是兴奋,有些颤抖。

陈健远远地就看到了桦,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俘虏肯定要死。

自己定好的计划就是秋天的时候去打那个部族,留着这个人也没什么用。逼着他干活的话,这么一个人是赔的,因为需要有人看着他,还要防备他暴起伤人,而且语言不通,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桦和三个族人立刻冲到了那个俘虏身边,大声地叫吼着斥骂着,诉说着自己的仇恨。

俘虏的眼神里略微露出了慌张,可仍然昂着头一言不发。

桦哭喊着一遍遍地叙述着自己亲人的名字,直到声音沙哑,这才恳求陈健能将这个俘虏给他,他要用这个俘虏的血告慰自己的族人。

陈健将孩子们都赶回去,老祖母和石头也找了几个人看着孩子,不准他们出来,剩下的人则都跟着桦到了坟墓边。

那个俘虏好像知道了什么,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可惜无济于事。

桦和仅存的三个族人在坟墓边说着什么,陈健盯着这个将死的俘虏,想要从他身上榨取最后的一丁点价值。

最后,桦请求陈健和族人们帮他挖一个坑,他要将这名俘虏活埋在坑里。并且他还准备等到将来有一天击败那个部族后,将所有的人都埋在坑里。

看得出这只是仇恨的杀人,族人们并不反对,觉得这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血仇。

然而杀人是一回事,人殉又是一回事,陈健担心这件事让族人学会了人殉。

总不可能有那么多战俘,一旦这个口子开了,等到阶级分化之后,总有一天会轮到那些苦命的同族之人头上。

任何事情都是从合理开始的,理论上只杀敌人没什么不好。

但统治阶级的下限无法衡量,总有一天会杀到自己人的头上,所以还是防微杜渐的好。

其实他现在很想念一首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如果族人懂的话,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琢磨着殉葬之类的事了,然而族人肯定听不懂这首诗。

后世的帝王们肯定琢磨着死后也想享受有人服侍的感觉,只是难道就没人想到万一那些被殉葬的人在下面造反怎么办?

想了一下,他问道:“桦,你是准备把那个部族的人都杀了吗?”

“对。”

“那你觉得你杀他们,他们恨你吗?”

“当然恨,就像是我恨他们一样。”

“那你觉得你们部族的人能打过他们吗?”

桦摇摇头,这是显而易见的,否则自己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是这几天的夜晚,他总会梦到那些死去的亲人。他觉得那些亲人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否则怎么会在梦里和他相见呢?所以他希望能把这些人杀掉,让族人们知道这些敌人都死了。

可陈健的一番话让他流出了冷汗,如果死后真的是去另一个世界,这些被杀掉的人当然会恨自己,同样也会恨自己的族人,那么在那个世界自己的族人该怎么办?

陈健的族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本来觉得理所当然,可再想一想又觉得陈健说的也有道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纷纷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个建议。

“你说他们没有桦皮船,能从河对岸到这边来吗?”

桦摇摇头。

“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这是你的血仇,他杀的是你的亲人,由你处置。杀了他,送到河对岸一把火烧了吧,不要让他去打扰你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了。”

他拍了拍桦的肩膀,带着若有所思的族人们离开了。

新塑造的灵魂观是带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现在还未成型,但一代代传下去,总会给那些统治者一点警醒。现在扯什么无神论是可笑的,总得适应这个时代,既然族人们将做梦认为是死去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的证据,那就可以用他们能接受的理念说这件事。

人殉之后,小心造反,这个比什么仁慈之念的说教强一万倍。

指望良心,只能是可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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