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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如一石入水,涟漪顿生,在鹿圆借着陈健的那半截话引出这么多之后,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就这样出现在了将晚的粟城中。81中文『网
鹿圆是第一个站出来明确反对这次会盟的,而且反对的理由如此正当。
他所说的那些话,其余氏族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没有系统地总结出这个本质的问题,很多人隐约有些担忧,出于经验主义觉得几十年前也是会盟,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并没有彻底想清楚其中的区别。
其实其中的区别很简单:几十年前的那次会盟,华粟同盟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而这一次会盟,粟城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几十年前的那次会盟,被推选为领的人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和足够的实力支撑;而这一次,并不足够。
于是几十年前可以不需要太复杂的誓言,一个人就能决断对错,那时候的领就是领;而如今则需要复杂而明确的誓言,或者说是条约来规定各个氏族的利益和义务,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而非一个紧密的族群国家雏形。
陈健猜测到他们的担心却没有想到很多人没有总结出这两次的区别,为了打消他们担心的那番话,竟被反应极快的鹿圆拿去作为名正言顺反对的缘由。
鹿圆的这番话得到了很多领的支持,于是粟岳出离地愤怒,不是因为有可能的竞争者的话被很多人支持,而是因为这样一来就算会盟成功,那么这个氏族联盟的领到底是他?还是那一番誓言本身?这样的会盟对于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领?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想拥有和几十年前那个人一样的荣光和权利,一样的威信和声望,一样的死后被人铭记数十年的功绩和伟业。
粟城正在蒸蒸日上,他也清楚自己的实力不如几十年前的华粟同盟,但其余氏族也在展壮大,想要取得那样的压倒性优势至少还要三四十年才有可能。
可自己还有三四十年吗?
要不是他知道陈健是为了急于辩驳对方那番诛心的言辞而落入的对方的陷阱,他简直要以为陈健和对方站在一起了: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掌管对错的是规矩本身,而不是执行规矩的那个人吗?换成领和盟誓,一样适用。
抽象的事物用类比的方法形容之后,很符合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也很容易被其余的人理解,传播的也就更快,对粟岳的梦想也就更加地不利。
按说粟岳应该去恨陈健,但是理智告诉他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能再多出一个潜在的敌人,尤其是这个潜在的敌人拥有自己需要的很多东西时。
很多部族领此时的态度也倾向于鹿圆提出的方法,他们需要一个经过众人商议的誓词来规定各个城邑之间的利益纠纷和需要付出的义务,并且要与自己的实力相对等。
鹿圆似乎早有准备,抛出了这番让众人震荡的言辞后,又问道:“这就和祭祀一样,需要一个大家都清楚的规矩。譬如两族纷争的时候,支持谁反对谁?譬如蛮夷入侵的时候,哪个城邑该出兵多少?譬如不遵守这些誓言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这些东西必须在誓词当中,只要商定好了这些,我们当然愿意会盟推选出一位领,重现族群当年的荣耀。可这些不说出来,会盟与不会盟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冬雪已下,我希望大家在一个月之内商定出来,不要再多耽搁。如果一月之内商定不出,恐怕我们也只能返回,毕竟城邑中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还要准备祭祀与明年的春耕。”
他说完后,冲着众人哀叹道:“不是我反对会盟,我们在北边,北狄人日渐强大,我也希望亲族们合力征伐他们,可是出兵多少?粮草几何?谁来指挥?战利品如何分?不出兵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连这一件事都没有规矩可依,又凭什么觉得能做好诸如疏浚大河、征讨东夷、平息亲族纷争之类的事呢?”
众人频频点头当中,粟岳知道不能再让鹿圆继续说下去了,于是抢在鹿圆的下一番话之前大声喊道:“是我愚钝想的太少,既然这样,不妨咱们就在商量一下,一个月总能拿出一个众人都满意的誓词。大家也都想一下需要什么说出来便是。今天已经不早,便就散了吧,大家回去都去想想,在这里站着乱哄哄的怕也不能想出什么。”
人群散去后,陈健心中感叹,一个月的时间,恐怕很难弄出一份内容广泛的条约规矩,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又不像祭祀一样有之前的故事可依,又要牵扯许多氏族的利益,鹿圆的这个提议根本就是挖断了粟岳的根。
想来鹿圆一直隐忍着准备在会盟的时候说这件事,却因为他的出现导致这件事被提前了,结果却是一样的。
来到粟城的各个领也因为这一番话忙碌起来,从第二天开始,每一天都有人在那里争论探讨,大部分领们都是焦头烂额,即便那些本就不希望看到氏族同盟出现的部族也不敢大意,他们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火上浇油。
几天后是冬至,原本粟岳计划中最为风光可以一辈子铭记的祭祀暗淡地完成了。
粟岳一直盼着冬至那天的祭祀自己会成为主祭,准确来说这一个梦想实现了,但并不完美。因为由他主祭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是粟城他是地主,而非他是氏族同盟公推的领。
至于一个月后能否会有一场隆重而壮观的会盟后的大型祭祀,尚不明朗。
但这场平淡的祭祀中的一段小插曲却对夏城意义重大,在正常的祈词和祝祷之后,主祭的粟岳向祖先念叨了一段关于迁走的亲族回归的事,希望祖先一样庇护这支远在西北的部族,并为祖先献上了这个氏族的祭品,占卜的不辞祖先自然是同意的,也是吉兆。
祭祀之后,按照之前的规矩,定下了以后每年冬至祭祀时夏城需要准备的祭品:车、马、犁等。
陈健自是忙不迭地答应,这意味着自己今后有资格参与祭祀了,虽然这一次并不隆重,可至少今后自己可以用亲族之类的言辞去讲道理而不至于像是脸上贴金。
平淡的祭祀之后,各个氏族重新开始了争论,陈健没有参与。
没有任何一个氏族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最终的结果不言自明,这绝对不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氏族联盟,而更像是一个名义上的文化圈联合体。
这种利益相关的事,不是靠几句嘴炮就能改变注定的结果的,哪怕说破大天哪怕祖先显灵说你们应该团结一致统一起来,即便这样只怕还是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甚至可能还会把显灵的祖先给挖个坑埋下去——因为没解决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谁说的算?你又未必打的过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但是外敌入侵的紧迫、大河水旱的威胁、部族纷争的延绵又让大多数的部族渴望会盟成功以便应对这些麻烦。
这种矛盾之下,每一天都有氏族面红耳赤,但每一天那些誓词也都在缓慢地完善着。
因为每一天都在争吵讨论,很少人注意到夏城人住的地方拖进去了很多的木材,刮出了爬犁套在了马上。
很多对大野泽熟悉的粟城人得到了很多了稀奇的小玩意,这在粟城可以换到很多东西。
几个曾去参与过围剿大野泽那些逃奴的老粟城人得到的礼物更多,并且被夏城人请入了屋子,请他们吃了夏城的美食,希望他们跟随着去一趟大野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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