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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汤走后,夏城的族人继续竖立着绞刑架,几个人坐在绞刑架下休息,贪玩的爬上去双手抓着绳子搁在脖子上和别人开着玩笑,陈健喊道:“下来下来,别吓着城里的人。这东西今天用不上,明天再用。你们晚上准备准备,就在这个场地上玩一场蹴鞠、摔角之类,给城内的人看看玩玩。一会要是有城邑的人上来和你们角力,我咳嗽一声你们就输。”
那几个人如同猴子一样玩着绞索,奇道:“上次咱们草河三城祭祀的时候,姬夏可是说要我们拼了命赢,这次怎么还要输?那不是叫这城邑内的人看轻了我们?”
“在夏城你赢了,十年之后你早晨去换豆腐的时候还有人认得你。这地方你就算赢了谁能记住?咱们已经打下了城邑,城邑内的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满,多少给他们些颜面嘛,你也少不了什么。别玩了,下来下来,让你们去办点事。”
“你们几个去找老首领的儿子,让他带着你们去城内找些人。那个新首领的家族土地众多,平日在城中也掌管一些事物。家族既大,那么犯错的人肯定会有,找出来,明天在处刑场上控诉。”
陈健看了看城邑的布局,东北角的进本都是些土地田产较多的,以及一些有姓的,而西南角的都是一些无姓的、田产也较少的人,考虑到今后,陈健又嘱咐道:“但是控诉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往新首领和他们家人的个人道德上去说,不要涉及到有姓无姓、贵富贫贱的问题。咱们以后还要和这个城邑交换结好,东北角的人才是城邑的主人。”
“要记住!犯错的人只是因为个人本性贪婪,而非是因为有权的自然会多占好地之类的,要让这些无姓的贫者相信,换了一个道德高尚的好首领为他们分配决断,一切都会好起来,千万千万不要弄成西南角对东北角的控诉。弄成那样的话,城内真正的主人会恨咱们一辈子。”
众人领命而去,陈健呼了口气,叫人平整好场地后,带着几个亲卫和笛鼓手沿着街道一便便地宣传,只说夕阳落山的时候要在城邑中心有个集会,希望大家不要害怕,都去参加。
既是城邑的集会,自然要有酒肉招待众人,老首领之子一口承担下来这次集会所需要的一切。
陈健告诉他明天审判之后,新首领和他家族的土地奴隶一部分归城邑的公产,另一部分要让老首领之子分给众人,以获取他们的支持。
但是这次出征不是这座城邑邀请的,而且名义上在出征的时候被抓的那个人还代表着城邑,所以这次出征所耗费的火药、粮食、死伤士兵的抚恤等等,全都由老首领之子个人承担,夏粟两城不会取用城邑的分毫。
数量虽多,可是老首领之子并不在乎,只要自己还是首领,而且还有粟夏和被分了财物的城邑国人支持,这些东西比起来自己得到的微乎其微。
不但一口承担,还对夏粟两城秋毫不犯的行为大为赞许,自己家中的财货新首领分毫未动,再加上他既已经基本确定是新任的首领,城中有姓者也多多支持,牵来猪羊宰杀,又叫女奴准备饭食。
夕阳将红的时候,场地上夏城的士兵已经在那集结,笛手们吹奏着平日在夏城勾搭女人时的俚曲,粗俗而诱惑的歌声就在绞刑架下唱响,暂时掩盖了之前厮杀留下的血腥。
肥羊大猪煮沸在陶镬当中,用作军粮的麦饼也都摆了出来,唯独可惜的就是夏城那几个专业的演戏的女人在各个城邑转圜呢,日后再有这样的干涉战争,必须要带着宣传的人才行。
欢歌笑语中,之前几个劫掠的粟城士兵被绑在了柱子上,此时粟汤还没有说到底如此惩罚他们,很多粟城人以为只是略施惩戒并不在意,心里南面有些埋怨粟汤。
鼓手们一边呼喊着各种亲族友好的口号,一边宣传劫掠的人已经被抓起来,既为亲族,在这里劫掠便如同在粟城劫掠,姬夏粟汤为人公正,绝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云云。
城邑中人大约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宣传,在加上夏城军队入城后的确没有劫掠,外面又有些不曾见过的新奇东西,那些俚曲又拉近了紧密相连的平日生活,终于有人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城邑中心。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后,陈健叫人悄悄指认了一下被炸死在城墙上的国人亲属,暗暗记下那几个满眼愤怒或是惊恐的孩子女人——他们未必是自愿前来的。
人差不多齐了之后,陈健叫人拉出了那几个已经招认的人,逼着他们将之前招认后被陈健加工过的一些东西复述了一遍。
一个人说并不震撼,可六七个人被拉出来都是这样说的时候,城邑终于轰动起来。
陈健在供词中加了很多细节,有些地方是刻意用来挑拨矛盾的,差不多的意思用他润色后的语言表述出来后,效果是不同的。
当众人听到之前的首领竟然笑着让人烧死城中国人的时候,愤怒的声音不绝于耳,尤其是一些劳力者被陈健在供词中作为刻意随意被侮辱与损坏的一方后,挑动起来的不只是这种愤怒,以往城邑中的种种不公顿时被他们忆起。
住在东北角的有姓者一个个心中不安,可是他们怪不到陈健头上,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话是陈健加在里面的,他们将愤怒的矛头也指向了新首领的同伙,以及如今不知死活的新首领——这是真话,但你别说出来啊?
陈健等到众人愤怒到一定程度但还来不及爆发的时候,站出来让众人静一静,说道:“我即便不是这个城邑的人,听到了这番言辞都遏制不住愤怒。你们推选出的首领竟然笑着害死了推选他的人,害死了要为他而战的人。他的心就像是淤泥一样肮脏,像是饿狼一样残忍,这样的首领是你们想要的吗?他欺骗了你们,蒙蔽了你们,可现在不同了!你们可以选出一个公正的受到众人真正信任的首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早有提早准备的老首领之子一方的人在人群中喊道:“感谢姬夏,让我们认清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要不是你,我们不知道还要被他欺骗多久!如果他真的得逞了,到时候让我们因为愤怒投奔东夷,将来又怎么有脸去见祖先?你是城邑的英雄!你们说是不是?”
下面的人听着陈健之前愤怒而带着哽咽的话,加之有人刻意的煽动,纷纷喊道:“对!姬夏是城邑的英雄。”
陈健叹了口气,摇摇头,大步走下了木台,解开之前刻意披在身上的大氅,故意拉开了和亲卫的距离,走到了一个之前记在心中的因为守城而死的国人的孩子身边,在吸引了足够的目光后,将象征着英雄意味的大氅披在了那个惊恐而愤怒的遗孤身上。
伸出手抱起那个孩子,高高举着,大声道:“我不是英雄,他的父亲才是,城邑中所有人才是。不论是与我们交战,而是如今对新首领罪刑的愤怒,难道你们不都是为了城邑更好吗?”
“你们为什么会被欺骗?还不是因为心中是为了城邑吗?孩子的父亲又不是之前那个首领的亲属,也没有因为新首领得到半分土地奴隶,可他还是站到了城墙上。”
“为什么?因为他听说是夏城人烧死了城中的同族,烧死了平日间一起耕作一起放牧的比邻,他可能会惧怕死亡,羽箭无眼在城墙上便有被射中的危险,可他还是站了出来,为了城中更多的人不被夏城人烧死!他才是英雄!我姬夏又算什么呢?”
“如今你们也知道了,那场火不是夏城人点燃的,因为夏城的士兵要攻破城邑不需要去点那把火。”
“打仗总要死人,如今死了三十多人,是为了以后不死三百三千。试问,如果你们真的被那个人欺骗了,将来与我们有了血仇或是投奔了东夷,又会死多少人呢?”
“这些人是死在夏城人的手中,可就像是有人欺骗你去激怒猛虎却被猛虎吃掉,你是会去恨猛虎?还是去恨那个欺骗你的人?谁才是真正的仇人?”
他抱起那个孩子,叫亲卫搀扶着旁边的女人走上了木台,解下自己的另一柄青铜佩剑递给了那个孩子道:“孩子,我希望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个英雄,是勇敢的。希望你留下这柄佩剑,如你的父亲一样勇敢,将来成为城邑的英雄。”
他大声地喊完之后,身后的士兵按他之前说的摘下了身上的佩剑,一共三十二柄,正好够战死国人的数量。
陈健捧着铜剑道:“这些铜剑,不止送给这个孩子,更送给每一个战死之人的子嗣。夏城人是敬重英雄的,你们的父辈为这一线血脉留下了荣耀,这些铜剑就送给你们,代代相传。只要我夏城还在,你们前往夏城永远都会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若是将来去了夏城,便有田产与后世子孙谋生。”
“我姬夏与天地祖先盟誓,万世不变,这铜剑就是信物,我也会告知子孙。”
他叹了口气,转身扶起一旁还在哭泣的遗孀,来到了那几个被绑住的人身边,一手拉着那女人,一手指着其中一人质问道:“如果不是你们的欺骗,这女子的男人此时会和她一起来到这里,一起坐在火堆旁喝着醪酒吃着肥羊,唱几曲让她脸红的歌谣,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数着孩子身上哪里像她哪里像他。”
“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英雄,只求自己的男人好好在自己的身边。可因为你们的欺骗,什么都没了。他看不到孩子长大,再不会在炕上和女人说自家的庄稼长得好,再不会舍不得喝些最淡的酒只为省下粮食与女人换一柄梳子……这一切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骗他们?就为了当首领?明明可以不用打仗的!”
女人听着前几个仿佛就在眼前的场景时,已然泣不成声,当听到最后一句质问的时候,也听到了陈健假装无意踢动的铜剑的声响,肝肠欲断的柔弱女人忽然抓起了铜剑,癫狂地叫喊着,将铜剑刺入了柱子上绑着一人的小腹。
刺入肚腹的声音传到女人有些混乱的头脑中,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女人疯了一样抽出了铜剑再一次刺了进去,疯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骗他!谁做首领和我们有什么干系?说好了让夏城人明日入城商议,本来不用打仗的,为什么又要弄出这些事?为什么啊?”
陈健带着人拉开了这个女人,手上满是流出的鲜血,黏糊糊的,将手染的血红。
这些血,洗掉了夏城与城邑的血仇,将陈健的手洗的无比干净。
虚握了一下尚在滴血的手,好奇而贪玩地捻了捻拇指和食指,感受着鲜血的张力和粘稠,随手在柱子上擦了擦,留下了几个鲜红的血手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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