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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是个古怪的国家。
当初分封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侯国,迁离了原本的故地,被陈健扔到了海边,当时上下左右都是些东夷戎狄的土地和人口。
上一世陈健留下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强行把这个族群拖入了后农耕时代。
牛马牲畜、耧车条播机、高炉铁、各种新式铁制农具、灌溉学轮种套种技术、火药长矛野战炮骑兵加滑膛火绳枪、文字……
相对于尚处在邦国铜石并用时代的周边族群,这是生产力和战斗力的碾压,极高的人口增长率和一些难以描述的文化同化政策,可以让这些族群以极快地速度殖民适于耕种的土地。
数百年前与陈健花了二三十年当教书先生弄出了大量识字人口并且靠文明优势同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老国人旧势力加强集权不同。
被扔到四敌环顾的大海边,齐国所能采用的政策也只能靠本族的那些人采邑分封,数百年的时间完成了基本盘的殖民同化。
发现如今齐国所在的大岛的时候,岛上是有原始部落的。但岛上同样也有黄金、铜矿和大片的肥沃平整的土地。
借助火枪大炮,挑唆部族内斗,私人武装、逃亡的农奴,渴求发财的冒险者,源源不断地从北边的半岛涌了进去……这座岛的纬度正好,同纬度的扩张远比经度扩张容易。
不到百年的时间,通婚加同化基本控制了这座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岛屿,重心基本都在沿海沿河地带。
如果没有那场没有完成的统一战争,这就是一场完美的古典殖民时代的样板。
然而随着统一战争的开始,看似奇葩选独裁王制度的共和国却有更为集中的权利、血统神圣的君主国却分权严重。
随着事态的变化,大量的旧贵族、效忠旧制度的奴仆、一些被裹挟的士兵等等,连同齐侯一同迁到了岛上。
当时大军在海上,内部混乱,物价飞涨,而旧侯伯国的土地上正杀的人头滚滚。
重压之下,这群旧贵族们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海战全胜,岛上的局面终于趋于稳定。
但新的矛盾随之产生。
这一任齐侯的父亲,在败亡到岛上之后,痛定思痛。
翻出那些上古时代的旧书本,翻看了一些古老的书籍,从上古时代的《阴阳矛盾说》、《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如何合理盘剥》、《实事求是地分析调查》等书籍。
连看两年,如有所悟,终于明白岛上的局面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之前统治的基础是那些都有血缘关系的旧贵族,他们拥有土地,也拥护血统神圣,维护等级制度。
而现在在岛上,这些旧贵族没有土地,只有如今最没有意义的血统。统治基础也不再是这些人,而是来到这里的士兵和大量的普通人。
这些人一无所有,而岛上原本的人除了自耕农还有大庄园主、大矿主、大土地拥有者。
新的矛盾成了外来者和更早的那批人之间的矛盾。
新来岛上的人没有土地,人心不稳;早来岛上开垦种植的人,拥有土地拥有农奴,但他们绝不会因为亲缘、血统之类的东西就愉快地把这一切拱手献上。
一场变革势在必行,否则根本站不住脚,必须培养出新的既得利益阶层。
看过那些上古时代流传下的在侯伯国视为不详之书的书籍后,上一任齐侯算是恍然大悟,巨大的压力之下人往往会变得聪明。
可惜那时候他已经老了,除了教育好一个孩子外,只做了几件事。
先不触动岛上旧势力的利益,暂时合作。
将都城定在岛上旧势力最弱的南部,鼓励耕种,开办学堂,集中权利,直辖统治。
在大量旧贵族逃亡岛上造成物价飞涨、重金属货币通胀的情况下,垄断海运,兴办国家银行,铸币,限制物价,收拢金银,实行了一段时间的配给制。
管控海军,握紧了海军的军权,垄断走私贸易控制岛上物价,打击投机商,扶植海盗盘踞北路航线,切断北边旧势力与华夏之间的走私贸易,探寻南面群岛贸易线。
“赎买”岛屿南部的大批土地,兴办冶铁作坊,兴修水利,控制牛马,鼓励私人垦耕,在直辖地确立私有土地所有制。
统治的地方狭小,这些事做起来也就简单。大量的金银和海军优势,保证了稳定与走私的效率。
上一任齐侯薨,这一任齐侯接任的时候,局面大好,逃亡或是裹挟过来的这些人已经站稳了脚跟,工商业逐渐发展起来,旧贵族们瑟缩在都城中只剩下血统和金钱,没有土地只剩下名义上华夏故土的封地。新的工商业自耕农群体组成的统治集团代替了旧贵族的势力,实际上做的那华夏故土上一模一样,只不过之前作为既得利益者反对,而到了岛上却又转而支持。
这一任齐侯在做继承人的时候就露出要干大事的姿态。
学堂读书期间,完成了意识形态建设。
齐侯的法理性源于当年的亲族分封,这一点保持不变。
而在岛上,必须要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王,以平衡各个阶层之间的矛盾,否则将会陷入混乱。
人性本恶,在没有绝对权利的情况下,就会陷入无休止的争端。为了防止这种争端的出现,所有人必须奉献出自己的部分权利,交由某个人行使。
而所有人必须服从自己为了免于遭受人性本恶的混乱死亡而交出的由别人行使的权利。
君主,即为国家。
那么国家又是由人构成的,所以君主的荣光、财富、权利、胜利,即为国家的荣光、财富、权利、胜利,即为所有人的财富、荣耀……因为如果每个人都穷困,那么国家必然穷困,而作为国家化身的权利君主也必然穷困……
这样的言论不但盛行,而且鼓动了一批人写成了书籍,大肆传播。
同时笼络了一大群年轻人,建立了一些组织,逐渐完善了非血统神圣的君权至上合法性理念,但却放弃了最重要的君……是谁的问题。
这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但他显然也明白过来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东西,什么血统神圣之类的东西已经在统一战争被彻底击碎,他只要自己的权利,自己死后哪管自己的儿孙什么样。
这种不求后世只求自己这一生的态度让他变得坚强无比。
随着去年万物微粒说、人的权利、自然趋势状态、国家权利等小册子出炉后,这位齐侯更是找到了自己这一套理论的“科学”解构支撑点,所以他对陈健的名字早已耳熟,虽然陈健弄出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想说这个。
齐侯仔细读过那本流传过来的小册子后,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如果本恶,那么没有绝对权利的状态人世悲惨,最坏的政府也好过没有政府,而只有绝对的权利才有可能趋近于完美的状态。
如果本善,那么没有绝对的权利之下人与人之间可能会形成一个更为完美的世界,所以人如果对政府不满的话可以推翻重新建立。
事实并非这样,可对如今的世界来说这还是很有道理的一种基于归纳和逻辑的推理。
这位齐侯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又活到了读到小册子、微粒说的时候,自然是做了很多的变革并且获胜完成了集权。
在父亲薨后,即位不久便以自己在学堂时候信奉他那一套的年轻人为班底,组建了亲卫军,鼓励工商业,继续开办学堂,重建太学,开办艺术院,建立新式军官学校并且自认督办。
即位四年后,颁布新的律法,宣布集中权利、解放北边庄园土地所有制下的农奴,允许北部土地私有,允许农奴迁徙,废除北部庄园的自治权和对农奴的处置权,允许农奴自由结婚,废弃北部的一些矿山专营权,赎买土地,重新分配等政策。
借助海军的势力,在对岸没有反应过来准备干涉的时候,两场战役完美地解决掉了内部矛盾,杀了一批,赎买一批,统战了一批。
农奴们分到了小块土地,允许土地自由买卖,除了国家赋税外不再缴纳任何形式的地租。
跟他站在一起的一批人得到了被没收的土地,矿山,兴高采烈。
没有参与叛乱和武力抗拒的庄园主旧势力们,以农奴分到土地的粮食产量的三倍作为赎买资金,无息分二十年偿还。
收回军权,所有陆海军的权利归君主所有。统一铸币,废除行会法,废除部分专卖权,实行全民开蒙教育,推行新法典。
废除采邑庄园,采用郡县两层的政治结构,把权利的手自上而下地伸到最下面,将顺从的旧势力全部迁到了国都。
组建内阁和虚名议事会,君主具有一票否决权,可以指定议事会成员,内阁与议事会没有关系,只对君主负责,可以随时裁撤内阁。
内阁成员基本都是旧贵族和新势力阶层的子女,基层官员则是通过考核上任从底层干起。
制定君主行为法,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对自己进行法律约束……
土地狭小可以勤政巨细,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培养除了新的知识阶层作为后背官僚,军权在手,意识形态建设深入,借助了北部农奴和庄严土地主的矛盾,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顺利地完成了。
当年逃亡过来的大批依附贵族生存的艺术家或是生活优越可以奢侈的学习自然科学的博物学家们,让这边的艺术氛围浓厚,取得了大发展。
解放后的农奴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劳动积极性,农作物的产量急速提升,土地私有制下的兼并政策也让部分农民走入了手工业发达的城市,普及的开蒙教育和意识形态教育让很多人第一次有了国民的概念,而这个概念并不与君主制冲突。
变革之后的第十年,一场戏剧性的全民实名推选下,年已不惑的齐侯终于有了两个称号。
“华夏的齐侯。”
“东海诸岛贵族、工商业主、自耕农及剩余全民推选的无上权利的裁决者。”
前者源于数百年前的盟书,后者以据称以识字且地产财产在一定数量上的人百分之百的实名支持率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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