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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降临在闽城,新年来临的时候陈健还在海上,努力地向前航行着,不知何处。
陈健在年初就离开了闽城,三月份从龟岛出发。按照闽城人的记忆,陈健在大荒城出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
而距离嗟远山升为郡副守、主管市舶商务之事,已过去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闽城发生了很多的变化,那些悄然的改变越发深入到这个影响最深的郡城。
嗟远山真心感觉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八个字的力量,兴奋于自己当初赌对了,扛起了当时看起来乱成一团的闽城。
当时的赌注终于在一年半后看到了回报,这回报是如此的丰厚。他在当初选择赌的时候,就想过回报,但却没想到这回报会大到这种程度。
他来闽城之前,闽城的局面并不好。
当时墨党四处活动,棉纺合作社运动如火如荼,底层和上层的承包商行会之间势同水火。
刚刚过去的矿工请愿风潮,也让一些人第一次见识到了雇工的力量,面对新的局面不知所措。风潮中投机商们的嘴脸更让闽城的矛盾变得难以压制,小报四处煽风点火,将人们积累的怨气一点点地宣泄出来。
墨党分子通过猥琐的合作社与造选民活动,虽然由于等级票权的原因不可能有太多人进入议事会,但这是第一次党派合力要发出声音。富户、大土地主和大商人们和行会对此战战兢兢充满警觉,到处挑唆事端,看上去裂痕深种。
旧的问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不断出现。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闽城是个火药桶,稍不注意就会爆炸。
然而等到嗟远山上任之后,那些恐惧不安的人才发现局面并没有恶化到这种程度,相反似乎之前的那些对抗和裂痕只是人为夸大的一种假象。
这一年半的时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效果逐渐显现。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经过这一年半的焚烧,渐渐竟有了燎天之势。
第一家官方背书的航海保险公司,借着开海贸易和闽城地理位置的优势,让闽城在两年之内成为了一个航海业中心。
陈健探出的新航路、经纬度的使用、东北信风的标注,让闽城很快成为从齐国港口前往南线贸易的毕竟之路。
一个小型的三角贸易开始出现。
闽河上游和闽城发达的手工业、新的玻璃、钢锭、煤油、炸药、碱、肥皂等等货物,从闽城装船。
向北到大河入海口进行一次贸易,随后在大河入海口装货,经过龟岛的港口继续向东到达齐国。在齐国装满货物后又向南折返闽城。
航海保险公司又让闽城港口的地位更高,一方面造船业开始迅速发展,以紫石英号为蓝本的新型货船广泛建造,更大型的船只也在尝试,更多的资本涌入到航海业当中,有海运保险作为保障,让他们更加安心。
另一方面,临近郡的货船也会前往闽城的港口,因为航海保险公司只在闽城港口办理业务。
临近郡的船只不断在闽城的港口停留,由航海保险公司的人登船检查货物、估算价值。之后船主会按照目的地选择不同的保险种类,需要逗留一两天的时间。
逗留的这一两天,让港口附近变得更加的繁华,越多越多的茶馆、酒肆、花柳街之类的场所也人声鼎沸。
作为第二把火的期货和股票交易所,更是逐渐成为了闽城的另一个中心,连带着附近的房价地价也在不断上涨。
许多闽河上游的大农场主选择在这里进行交易,他们有些不想经营只想着将土地出租出去。
而一些资本丰厚的人则抓住机会,租赁这些土地,种植各种可以进行期货交易的农产品。
甚至闽河上游两郡的一些大商人和附近沿海郡的一些商人也会聚集在这里,互通有无,寻找商机。
停靠在闽城的货船也会将各种大宗的货物放在期货交易所进行交易,或是用先订货后转运的方式赚取差价。
投机商们有了新的猎物,大量的闲钱涌入闽城,冲击着闽城原本的那些产业和行会。
南安煤业集团凭借水运的优势,不断兼并着其余的矿场,价格战还在继续,闽城的煤价比起两年前低了五分之一,即便这样有水运优势的南安煤业集团依旧有的赚,可是其余的煤矿已然支撑不下去。
煤炭的期货交易和低廉价格,让闽城的港口有了大量的运煤船,继续供应着附近一些郡县的用煤。
新的股份制公司的形式,也让闽城的行会出现了危机。
许多大作坊主采用募股的形式,以那本关于分工劳动的小册子为基础,建立了新的管理方式的分工作坊。
比如陶瓷作坊借助煤炭降价的时机,利用募集股本和分工合作的形式,开始扩张挤压那些小作坊。
比如印染作坊,利用化工作坊的漂白粉进行漂白、用新染料染色、开始使用温度计等等,弱肉强食,不断兼并。
不断有人失业,也不断有新的职业出现。混乱中充满了生机。
海运的优势、期货交易的优势、煤价降低的优势、开海贸易的港口优势……这一切,都让闽城的手工业焕发了新的春天。
轰轰烈烈的棉纺合作社运动仍在继续进行着,承包商和原本的旧行会已经撑不下去,彻底地名存实亡。
就在陈健出海后不久,科学实用技术研究院开始大规模销售手拉织布机。
大大小小的织布合作社经过一年多没有承包商和行会盘剥的积累,多少有余钱可以购买这种新型的手拉织布机。即便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有一台,但是每个小合作社却可以保证集资购买一台。
这是合作社的真正目的,而非仅仅是为了对抗行会和承包商,将个人分散的资本集中在一起完成技术升级。
织布效率提高了,同样面积的棉布的织工用量比起从前减少了一半。
化工厂的次氯酸钙漂白剂的销售让闽城的棉布变得更加洁白,看起来质量更好,这让闽布成为了紧俏的货物。
每天在期货交易所交易的布匹也是源源不断,不断有商人到这里购买后装船运走售卖。
棉布的畅销,让棉花和棉纱的价格上升。
一个熟练的织布工,利用手拉飞梭织布机,可以让六七个纺纱工的纱线供不应求。
那些将纺纱作为副业的家庭,收入也比之前有所增加,看起来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可能在闽郡之外受到了闽郡棉布的冲击,但是技术传播的延后性却先让闽郡繁荣起来。
闽河上游的大片土地开始种植棉花,轧花机和期货交易也让这种趋势进行的更加顺利。
期货与股票交易的这把火,烧的最烈的时候是在十月。
这个十月是标准石油作坊募集股本后的第二年,虽然陈健不在,可是作坊内部的会计部门仍旧按照之前定下的,将销售收入以清单的形势完完整整地写了出来。
这些股票的拥有者获得了第一次分红,扣除掉公积金外的利润,让每个持股人每份股票获得了两个银币的分红。
大量的人在旬休日的时候,排着长队去商社领取自己的分红。
谁都知道,将来的分红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稳定的。煤油灯已经开始大规模在沿海地带销售,在中层逐渐代替了蜡烛或是油灯,并正逐渐往底层家庭蔓延。
人们相信,用不了多久,蜡烛或是灯芯脂肪草之类的东西,将会在沿海郡县绝迹。
当初画的大饼,似乎已有了开始收获的意思。虽然有消息说,可能要对煤油征税,但是即便征税也不可能挽救那些蜡烛作坊或是专卖鲸油的几个家族,而且一旦税种太高,会让持股者坚决反对。
有消息说等到陈健回来,可能会发行更多的股票,也可能会去全国其余地方开采石脂炼制煤油。还有消息说可能会成立新的股份公司,人们确信陈健总能抓到赚钱的时机,沿海各郡的资本跑到了闽城,等待着陈健回来,他们也相信陈健这一次去外面寻找未来一旦成功将会带来新的商机。
这两把火,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就算没有这两把火,随着海贸进行和新航路的开辟、煤炭降价和织机革命、被挤跨的行业的闲置资本等等,都会让闽城繁华,从而缓解矛盾。
但这时机,却是嗟远山上任之后开始厚积薄发。
而第三把火,也在一年半后为嗟远山带来的无数的夸赞。
原本脏兮兮的贫民区,第一批建造起来的红砖低矮楼和配备了楼下竹管自来水和全新的公共厕所,让闽城有了一股真正的城市的味道。
拆迁的贫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套筒子楼居住,许多带着原始相机和帐篷暗房的人在这片改造的贫民区拍下照片,颂扬这才是城市应该有的模样。
商社、股交所、保险公司这三座新兴的建筑和连接港口的硬面路,让每一个来往闽城的人都能切实感觉到闽城日新月异的变化。
这三把火随着报纸、书刊和黑白照片,以及闽城纺织业的繁华,让嗟远山收获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上任之前,唯一让他揪心的就是活动频繁甚至开始涉足郡议事会的墨党,可是上任后不久这个畸形的怪物就分裂成了诸多流派的进步同盟。
除了在救济慈善之上依靠党产继续维持之外,原本拧成的一股绳瞬间散开,不同的派别之间已经难以齐心。
唯一齐心通过的一项郡议事会法案,不过是累进救济金缴纳制度,这是唯一一次进步同盟的所有在议事会的成员一致通过的决议,依靠人数优势和舆论宣传完善了这一郡的法案。
之后的几次提议,各个派别之间互相掣肘,根本不能达成共识。而进步同盟内为数不多的声望极高可以确保内部意见一致的人……要么出海去寻找未来、要么单独组党。
嗟远山长松了一口气,也听说前年七月份那群人吵得厉害,还听说是陈健给了坚持团结派会心一击导致了墨党正式分裂。
他不晓得陈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却明白这个现实似乎对自己很有利,不用担心这群人会做出什么大事来。
陈健那一派这一年都安静的很,猫在南安的矿区和学堂,似乎不再过问闽城的事。进步同盟为主体继续进行着合作社改良运动和消费合作社运动,极端激进派被通缉绞死,还有些派别认同绝对集权认为嗟远山是希望……
总之,在嗟远山上任之前看起来可能轰轰烈烈的对方风波似乎烟消云散了。
而嗟远山明白了一件事:走进步同盟的路,让进步同盟无路可走。
在进步同盟的合作社运动初见成效后,又发起了闽郡的消灭天花运动。于是嗟远山为此争取到了一笔还没有算作国税的印花税款,又从富商那里募集了一些,将这个运动的名号捏在了闽郡政府的手中,具体还是进步同盟的人执行,但是给予了大量的金钱支持。
一时间,人人称赞,齐齐赞扬。
新年的时候,嗟远山巡查了闽郡的港口,志得意满。
然而他却不知道,新的危机已经出现。
在南安,一个新的水力纺纱工厂……是的,是工厂而非作坊,悄悄在南安的一条河流上建立厂房。从梳棉、搓条、滚绞再到纺纱,全部都是水力或是畜力机械。用的大部分都是南安本地的女工,但还没有正式开工,还在建造。
在南安,两台新的实验用的马拉棉花播种机和马拉木质脱粒机,正运往附近的农业合作社,以明年的播种作为实验……
这是进步,但对于官员来说,也是危机,尤其是策源地的官员,他们毫无经验去面对这场进步背后的动乱。
毕竟,机械代替的人,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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