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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这一次谈话后不久,官员们带来了北京的最新消息,对于在琉球之战中“投笔从戎”的一些陈健提名的人着实勉励了一番。
陈健之前和这些人说的“送一程”的说法,算是兑现了。
从涉足泉州开始到现在,其实他已经送了不少人一程。有前程、有生命、有希望,当然也有死亡。
比如对于孙元化来说,陈健送了他们一个前程;而对于在北京居住的利玛窦,陈健则在前往天堂的路上也送了他一程。
琉球之战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上一次和陈健派去的使者争论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的利玛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病情更重。
本来他是希望靠着文化和历法知识,来结好达官显贵,从而获得官方许可的传教机会的。
可是这条路被另一群人堵死了,自己勉力支撑却独木难支,远远不是这群有备而来之人的对手。对于天主教在中国的未来,他感到了深深的担忧,换揣着梦想远渡九万里来到中国,当眼看着梦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和恐慌以及那些对异端邪说的愤怒让他五十多岁的身体撑不住了。
琉球之战后不久,利玛窦又收到了一封同时耶稣会来华教士的信。
信的前面是一些问候的话语,在问候的话语之后,则是一些隐约的批评和不满:
“尊敬的里奇,上次的书信我已经收到,但是我仍然坚持我的想法。”
“我翻看了《大学》、《论语》、《中庸》等书籍,对于上帝这个称呼越发的感到不安。上帝这个词与我们的神是格格不入的,并且有他本身已经存在的解释。甚至于在日本的弗朗西斯科教士认为我们的译作是异端,以至有不信教的可能。我们所信奉的陡斯,不是上帝,这一点我们必须要清楚。”
“而且孔子作为异教徒,我们必须要和那些已经入教的举人、秀才和官员们说清楚。他们不应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去参加祭孔的典礼。”
“至于他们对祖先的崇拜,或许是出于道德的孝,这是我们支持的。但是他们会在祭拜祖先的时候祈愿,请求祖先的保佑。只有神可以被祈祷,他们的祖先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如果他们在祭拜祖先的时候祈求,那么他们的祖先就是异端的邪神,所以可以允许他们祭祖,但是一定不能允许他们祈求任何的事物。”
“以上这些,是不可更变的底线,如果我们连这些都变更了,那么和那些异端又有什么区别呢?”
“此外,多明我会的人已经开始攻讦我们在西班牙总督区的传教活动,认为我们将羊驼豚鼠等内容带入福音的内容、允许印第安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祭祀等等,都是异端的行为。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罗马的反应,中国教区能否独立,这都是未知的。如果我们继续这样做下去,用上帝之类的称呼、允许信徒们祭祀祖先,这将会被多明我会的人攻讦。他们热衷于异端审判,这些问题不需思索就知道是他们不能允许的。”
“即便这些改变是为了传播福音,但最好还是尽快派人回罗马,汇报这里发生的事,让教宗做出决定。”
“另外,修士们的中心应该放在传教上,而不是把重心放在传播数学和其余的科学上。如今我们已经在中国站稳了脚跟,不可能会被驱赶出去,我认为是时候给皇帝上疏,允许宗教自由传播了。”
“以我在南方的传教行动来看,我们的做法可以更为大胆一些。在南方,我尝试着让信教的父亲去教导他们的女儿和妻子,因为在这里女人是很难抛头露面的。现在看来,效果很好,这些女人们在他们自己的圈子中继续传播,每隔几天就会组织读圣会和唱诗忏悔等活动,他们很愿意参加,而且对于我们信众皆是兄弟姊妹的教义十分认同。”
“与士大夫的交往是很难的,他们很难放弃妻妾,而底层他们虽然也很难放弃,但是他们没有,所以他们很容易接受。在南方,我将教众们组织起来,有人家中失火教众们会一同帮忙;有人家中遇到了困境,教众也会解囊帮助。每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受洗的人也就越多。他们很少有这样的社区活动,所以很容易得到在平等基础上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如果罗马能够支援我们更多的金钱、书籍和人员,我们在底层的传播活动会更加顺利。”
“最应该让我们感到欣喜的,是在一些地方的传教活动遭到阻挠时,会有中国的信众站出来,手持黄旗疾呼:‘愿殉教为上帝死’。没有什么事能比又多出一个忠实的信徒更让神所高兴的事了……”
看到这里,利玛窦已经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本来因为生病已经昏沉的头脑更加的疼痛。他觉得若是自己这时候死了,恐怕自己在中国活动这么多年的成果都会毁于一旦。
愿殉教为天主死……这在那些蛮荒之地或许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可在这里会招致灭顶之灾。
如果说是否翻译成四书中已有的上帝和天,这还只是个文化和普及是否方便的问题。可禁止官员和举人祭孔、禁止祭祀祖先、禁止立牌位种种这些行为,怕是一旦实行在中国就根本无法立足了,被赶走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多明我会是靠异端审判所起家的,与耶稣会之间有冲突,利玛窦清楚真要是被多明我会的那群人参与到中国的传教事业中,那群狂热的以审判异端而闻名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
至于耶稣会内部的分歧,利玛窦也清楚这些事不简单,而是关于教义的大事。很多人对他翻译成上帝之类的词汇极为不满,只是他为耶稣会在中国活动打开了大门,众人对他很是尊重,活着的时候没人敢于直接反驳,他也能压制两派之间的矛盾,团结众人。
可他也清楚,一旦自己魂归上帝,这两派的人会立刻因为这个分歧而陷入争吵和矛盾。自己要做的很多事都还没完成,可现在已经时日无多。
第二天一早,利玛窦便开始准备回信,同时开始了准备身后之事。
自己死之后,中国教区的传教方式到底该怎么办?陡斯到底翻译成什么?是否允许祭祖允许祭孔?下一任中国传教徒的监督是谁?接班人能否贯彻自己的理念?能否保证在华传教士内部的团结?今后的传教是走上层路线还是下层路线?靠着文化和科技吸引官员能否胜过那群忽然出现的有无神论和泛神论倾向的异端?能否斗得过那群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异教徒?能否在哲学辩论上胜过那群认为神在创世之后就没有意义的泛自然神或者干脆就是无神论的使团?
种种这些后事,让利玛窦以极为坚韧的精神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
几天后,曾经和他辩论过关于道与上天问题的那群人又一次来了,这一次来的目的是来看望他,送来了一些礼物,同时来请教一些问题。
利玛窦不想关上这扇门,希望能够感化这些人,让这些人的灵魂皈依。
然而这群人来请教的不是关于神的问题,而是一些关于数学、几何等书籍的翻译。他们带来的几何书不是几何原本,而是另一套自成体系由浅入深的算数与几何以及一些关于水利、建筑、工程、会计等方面的书籍。
据说是因为听说利玛窦口述过几何原本的前几卷,而京城中懂几何学的除了这群人也就是利玛窦了,所以想要利玛窦帮着指点一下里面的一些内容或是做些词汇上的修改。至于一些历法方面的问题,更是直接询问利玛窦了一番他们预测过几天有月食,不知道利玛窦先生对这个预测有什么看法?
说是来请教,不如说是来炫耀。说是来看望,不如说是生怕利玛窦不能气急攻心忧虑而死。
利玛窦翻看了几本书,心中明白靠科技文化争取上层官僚的路彻底被这群人堵死了,又想到之前收到的那封关于礼仪问题和翻译问题的信,顿觉两眼一黑,心中剧痛,捂着心脏做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却不想这群人拿出一枚小药丸,利玛窦吃下去后心痛和慌乱竟然好了许多,只是心灵的不安更加严重。
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后,利玛窦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国家派来的正使,对于这些知识掌握多少?”
他此时迫切盼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如果对面的正使是一个职业的官僚或是不懂这些东西的贵族,那么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我们的正使?说起来,我要称他为先生的。他是极端反宗教的。”
简短的一句话,了结了利玛窦心中最后一点盼望。
……
数日后,陈健率领的使节团正式入京。论新奇,有携带的大量山海经中异兽的皮毛;论亲近,有琉球之战拥护亚洲朝贡体系的事实;论历法,有一名专职的天文学家;论警惕,有完全心思传播一神教的商人;论技术,有随船带来的优秀工匠;论数学,有这个历史线上微积分和平面直角坐标系的最早一批的学习者……连同这一切一同带入北京的,还有许多的书籍。
数日后,忧虑不安心神不宁重病缠身的利玛窦与世长辞,这个原本应该再活些日子的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使者和可以称之为利子的人物,被陈健送了一程。
最后的回信没有写完,下一任中国传教区的监督没有指派和推荐,关于礼仪问题的正值他一死再也压制不住。一场关于祭祖、上帝、天主、教义、继续坚持上层路线学术传教是否还有意义、是否派人去罗马请求教宗因地制宜等等问题的争执,在他的葬礼之后展开。
而他带来的与影响的关于直角、钝角、锐角、线段、直线、几何等等译名的传播,并没有因他的与世长辞而中断,继续影响着这里的现在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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