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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德嵩跟在袁可立身边干事也有了十多年,因而也有些袁可立嫉恶如仇和刚正不阿的品性,一见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他也没管眼前这人是什么天启二年的进士,曾做过中书舍人的文官,直接大喝一声:“将他拿下!”
这时候,两个身穿鸳鸯战袍的士兵将干痩的孔闻诗拽了起来,若拖死狗一般将孔闻诗拖出了草堂。而孔闻诗的奴仆也不敢前来阻拦,躲在草堂后面的孔兴燮则是面露笑意,闪身出了孔闻诗的草堂。
一身血淋淋的孔闻诗被带到了朱由校和袁可立面前,连带着他手上的那把剑也带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孔闻诗好歹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你们就这样对待他?”
袁可立叱问了自己的属下两句,丁德嵩也不愿意吃这哑巴亏,忙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回禀中丞,非末将鲁莽,而是末将亲眼看见这人杀了一年轻女子,他手中的剑就是物证,还有被杀之人,末将也着人抬了来。”
丁德嵩说着就朝自己的人招了招手,顿时就见一女子被抬了上来。
孔胤植见此不由得大声惊呼道:“素薇,这是怎么回事,你爱慕七公才华,老爷我才将你赐给七公,你才去了没三天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孔胤植说着还直接恸哭了起来。
朱由校见此忙起身摇开折扇,说到:“孔衍圣公,你倒是好眼力,盖在这女子头上的白布还没扯开,你怎么就知道她叫素薇,还知道她是你赐给孔闻诗的?”
被当今陛下朱由校这么一问,孔胤植不禁止住了哭声,脸色忽的一下变得苍白无色,结结巴巴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表现得这么急切,把预先设计好的路子全给打乱了。
“这个,这个”,孔胤植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然知道陛下这个时候只怕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局,要不然陛下这时也不会面带冷笑,不过孔胤植并不担心自己会因此被陛下治罪,只要孔闻诗不反悔,陛下即便是怀疑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朱由校回到了座位上,没再多说什么,他倒想看看这孔胤植接下来来如何应对。
而袁可立这时候则问向了孔闻诗,他的脸色铁青,拉得很长,问道:“孔闻诗,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女子可是如孔衍圣公所说,名叫素薇,是他送给你的婢女。”
孔闻诗站了起来,虽然在孔氏一族中他辈分很高,但实际年龄却比孔胤植小得多的他此时看上去却比孔胤植还显老态,且在这堂上也没孔胤植显得淡定,瑟瑟发抖的朝朱由校拱了拱手,就垂首回道:“回中丞,此女的确是叫素薇,乃衍圣公孝敬于学生的婢女。”
“那此人是否被你所杀!”
袁可立不禁勃然大怒,这孔闻诗与他交情深厚,且他也知道孔闻诗此人虽怯弱自卑,但的确是一清廉自守之人,甚至满朝文武,整个士林之中,也都曾赞誉过孔闻诗有圣人之遗风。
所以,袁可立不愿意相信孔闻诗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有些气急败坏的他甚至没有顾忌陛下朱由校此时也在旁边,直接大声喝问了孔闻诗一句,且两眼喷火一般盯着孔闻诗,只要孔闻诗否认,他袁可立就会选择相信他。
而朱由校此时也是没想到孔闻诗会突然出现,而且会承认孔胤植所说,虽然朱由校不认识孔闻诗,但也不想就因为这孔闻诗的突然出现而使得今日审讯孔胤植的事出现差错。
因而朱由校也冷声问了一句:“孔闻诗,你可得想好,若包庇某人,事后若是被朕知道,朕会对包庇之人同犯罪之人一起处治,明白吗?”
“学生明白,学生不敢欺瞒陛下和中丞,素薇却是被学生所杀,学生有愧于圣人教诲,陛下期望!”
孔闻诗说着就取下头上冠带,自觉地跪在了朱由校和袁可立面前,但整个动作却很是僵硬,鬓角筋骨暴起,貌似已经做出了重大的抉择但却又很违心一般,极其痛苦,毫无承认自己犯罪后的一种解脱之感。
袁可立恨不得此刻就过去抽这位昔日好友几巴掌,咬牙问道:“那被发现的数十少女也是被你所害?”
“是的!”
朱由校直接站了起来,手中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指着孔闻诗骂道:“荒唐!孔闻诗,你就不怕朕砍了你脑袋,抄你全家吗!”
说着,朱由校就偷眼瞥了孔胤植一眼,只见孔胤植面带微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顿时,他心里也觉得很不好受,同袁可立一样,他也能看出此事绝对非孔闻诗所为,所以对于孔闻诗这种自甘扛锅的表现,朱由校也很愤怒。
孔闻诗知道当今陛下的厉害,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怕彻底惹恼了陛下,自己的家人不可能得以幸免,但当他一想到孔胤植那日对他所说,为了宗族利益牺牲个人乃至于自己的家庭算不得什么时,他就一咬牙朝朱由校磕起头来:
“臣自知罪孽深重,恳请陛下严治臣罪,臣和臣的家人不会怪罪于陛下”,孔闻诗说着就依旧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朱由校。他知道,他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就等于自己彻底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朱由校的屠刀之下。
但孔闻诗并不因此而后悔,他虽然受过宗族同宗人的欺凌,但在进学乃至于中举后也受过宗族同宗人的支持和投献,所以他对宗族的感情是复杂的也没办法逃脱宗族的控制。
比如现在,宗族有难,尤其是嫡系北宗孔衍圣公有难,陛下朱由校要拿他孔氏宗族开刀问斩时,他作为宗族成员,没办法背叛自己的宗族,且必须拯救宗族,否则宗族被灭,自己孔氏数千年的荣耀会因此而断,而日后如自己这样的庶出且家境不好的孔门子弟会更加难以崛起。
除此之外,孔闻诗也明白孔衍圣公为代表的北宗在儒林中的地位,一旦北宗孔氏被除,不但意味着孔门北宗将从儒林中从巅峰中跌落也意味着儒家失去他天下独尊的地位。
袁可立此时实在是无话可说,而朱由校也很是郁闷的看着这个一心要为宗族牺牲的孔闻诗,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迂腐且又倔强的孔闻诗比狡诈而又心狠毒辣的孔胤植更加可恶。
前者才是这些世家宗族如磐石一般千秋不衰的真正原因,是推行小农经济的最大阻力,因为你没办法从道德上将他们铲除,只能运用暴力,血腥的暴力,这也许就是为何改革者不得不狠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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