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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良大度的慕容皇后很糟心,可心胸狭窄的木槿也未必好过。

送八位美人过来祸害后宫的蜀使始终拖宕着不曾回国,木槿隐隐觉出哪里不对,叫青桦悄悄过去相询时,却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木槿很是疑惑,夜间许思颜捉了她调笑,她也有些神不守舍。

许思颜问了缘由,遂道:“这还用说,多半是想看看这些美人丢进吴宫的效果怎样吧?她们都该是你那好五哥安排的吧?果然尽心尽力,我瞧着那些女孩儿一个比一个狡猾,狐狸似的精明。堕”

“有什么好看的?若论起以后怎样,哪时十天半个月便能看出的?”

木槿听他扯上萧以靖,也有些烦乱,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许思颜心里明白,思量片刻,又道:“又或者,萧以靖要他们留在吴国,看你有没有继续和我吵架?这是在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你带回蜀国呢!可真是个……好兄长!”

因着话语里的酸意,他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弹珠般的蹦出,难掩的嘲讽之意。

这回木槿倒是转过身来,却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生生将他踹下了床。

许思颜揉着胳膊又爬上来,叹道:“个个都说我怎样欺负你了,他们怎么就见不着你野猫似的泼辣模样儿?”

木槿也不和他争执,只是枕着胳膊思量道:“如今蜀国朝政都由五哥在处置,算日子我父皇和母后,已经八九个月没回蜀都了!”

许思颜脸色便有点发乌,哼了一声道:“大约在哪里玩得乐不思蜀吧?”

“上回听闻去了北漠,可能闵西一带。”

“那里不是北狄控制的地段?怪不得近来蜀兵大量陈兵于北疆,萧以靖也常亲身过去巡视!前日我还和小眠他们议论,也许是因为近年北狄又不大安分,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许思颜讶异,“可荒山野树,大漠黄沙,有什么好景致?且居峌王恨吴蜀入骨,若给识破身份,那还了得?其实咱们大吴江山更是锦绣无边,萧寻可真是好人,宁可把她带那鬼地方去一玩大半年,也不肯带她回吴国!”

木槿摇头,“父皇从不是任性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那里一呆大半年。便是母后,她只对各类药材感兴趣,寻常带我们出去游玩,与其说在欣赏山野风光,不如说在欣赏山野间的各种药材呢!北漠山水土壤迥异中原,虽有些中原没有的药材,但也不至于将母后吸引在那穷山恶水那许久,连……连我都顾不上。”

其实不是连她都顾不上,而是她新近入宫,又听许知言有些恍惚地提起,夏后已经有一年未给他书信了。

萧寻素有心机,千方百计拦了夏欢颜,不让她入吴,但从不曾阻拦过她与吴帝的书信来往。

——以夏欢颜那朴素的头脑,书信里的一字一句,大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许思颜倒不曾留意木槿话语里的掩饰。

他的眼睫低垂,在面颊投下的阴影罕见的柔和,看着有几分伤感。

“你母后么……”

他轻叹道:“十七年,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更记不得……她怎样的行事了!”

木槿道:“我倒是记得,只是越想越不放心怎么办?听说我有个很厉害的学医的外祖母,曾在谯明山隐居过很长一段时间,莫非他们也跑到那老屋子里隐居去了?”

许思颜想起父亲的孤单,听得心下很不自在,看木槿眉心蹙起,想事儿又想成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遂不满地将她拖到怀里抱住,说道:“他们跑山野间过他们的悠闲生活,你又操什么心?怕萧以靖没有父母扶持,当不稳他的太子吗?”

木槿气急败坏,“许思颜你混……”

话未说完,许思颜已将她唇亲住。

萧寻也罢,萧以靖也罢,他都不想她继续牵挂着。

对着他许思颜时,她的心里的眼里,只该有他一个人。

若她做不到,他只能继续努力,让他在她的心头铭刻得更深。

木槿虽有恼意,但受体位和体力所制,却再也挣脱不开。

她小小年纪糊里糊涂怀上一回又小产一回,身子依然稚弱娇嫩,不免又受些苦楚,却恨这时候没那力气一脚踹他下床,只能攀着他的脖颈由他摆布,委委曲曲地呢喃道:“我只

是忽然想起……外祖母……想起外祖母的病了……”

眼前阵阵地昏黑时,木槿仿佛已置身于高山绝顶,被山风吹得毛孔纷然张开,银河自九天漫下,星光明明灭灭闪烁于身周。

“大狼……”

又一波强烈的快意淹没了她,满眼的星光的乱晃。她克制不住地失控唤起他的夫婿,声音遥远得仿佛飘在了云端。

星光蓦然大亮,如有荼蘼万重一路盛绽,流光溢彩,将他们一齐托往极致的人间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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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过了小雪,天气愈冷。

凤仪院的木槿叶子开始萎黄飘落,每天扫上几回,依然有落叶在寒风里翻翻滚滚。原本殷艳如火的红枫染了霜色,颜色便暗了下去,如佝偻着背的衰老妇人。

木槿嫌院里清素,叫人从花房搬了几盆菊花进来,放在朝阳之处,可惜不几日花朵亦被冷霜打得颓丧卷曲,不复原先风姿。

明姑姑笑道:“索性再冷些,腊梅和山茶开了,咱们拥雪赏花,又是件乐事,公主便不会嫌闷着了。”

木槿道:“花开花落,各有节序。这时候看不到花,原不稀奇。可不知怎的,近来我忐忑得很,眼皮也跳个不住,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看着这光秃秃的院子便心里发慌。”

明姑姑便问:“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木槿摸了摸近日渐渐恢复神采的大眼睛,沉吟道:“好像两只眼都跳呢!”

明姑姑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眼一齐跳,财与灾相抵,自然不会有事。”

正说着时,青桦匆匆奔来,悄声禀道:“蜀国使者传讯过来,说有要事与太子妃相商,请太子妃即刻前往。”

木槿一怔。

不论是蜀国公主还是吴国太子妃,都可称得至尊至贵。蜀国使者不过寻常礼部官员,若有事本该前来太子府求见太子妃相商,哪有让太子妃纡尊降贵前去的道理?

但能遣来出使吴国的官员,岂会是不懂礼数之人?

木槿心念电转,已吩咐道:“备车。”

她早已是太子府说一不二的人物,一声令下,那边主管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即刻为她预备妥当。

匆匆赶至驿馆,蜀使早已在迎候着,见木槿下了车,忙行了礼,便将她引往蜀人所住的那进院落。

院内,有男子萧萧落落立于一株老梧下,仰头看日渐稀疏的黄叶。

不过一身寻常的墨蓝衣袍,却风华倜傥,俊逸洒脱,淡然凝立之际,自有一份清刚贵气无声漾出。

听得脚步声,他缓缓转身,英挺面容已绽出明朗笑意。

他温和唤道:“木槿,你来了!”

“父……父……”

木槿向前挪两步,待要唤他,已凝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颗大颗泪珠滚落时,明姑姑、青桦等已一齐跪地。

“臣等拜见国主!”

----------------萧寻来了-------------

宫中,涵元殿。

几名老臣正泣泗交下,论老临邛王慕容启生前种种功绩。

如今的临邛王慕容宣不如其叔威震三军,但行事四平八稳,颇得皇后欢心,群臣拥护。

世子慕容继初没能继承叔祖父的才干,却继承了二叔广平侯的风流。

他不但曾被许从悦、木槿撞破过和广平侯爱妾偷情,还悄悄截下了泾阳侯的两名美姬纳入府中,近日更借口请雍王爱姬教习妹妹箜篌,将她诱入府中奸污。

那被污的美姬正是许思颜送给许从悦的花解语。

许从悦性情虽好,也容不得临邛王世子这样张狂,一怒便唤了成谕让他将花解语领回,“从悦无福消受美人恩,不如请太子将她转赐继初表兄吧!”

许思颜听闻这个不成器的表兄居然欺负到雍王头上,着实大怒,待要和父皇商议着将他削职治罪,慕容氏一系的臣僚百般谏阻,时不

时拿慕容启生前功绩压过来,令他很是头疼。

正烦恼之际,那厢亲卫过来传话,织布奉太子妃之命请他回去,不觉惊讶。

他深知木槿颇知政务,行事有度,绝不会无故要他回去,忙将此事压后,先随织布出宫。

宫外早已备好马车,迎他上车后即刻扬鞭飞奔,竟是顾湃亲自驾着车。

许思颜瞧见所行方向并非太子府,更是诧异,忙问道:“这是去哪里?”

织布迟疑了下,才道:“大慈恩寺,也就是锦王故邸。”

锦王故邸,便是当今吴帝许知言未登基前所住府邸。

许思颜一失神,“太子妃去了那里?”

“是,太子妃已先过去了,和……太子的一位至亲。”

“至……至亲!”

许思颜忽然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似有片刻的停顿。

多少年前,承运门外,清美无双的女子满眼泪光瞧着软舆上年幼的他。

他问:“姑姑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怔怔地落泪,“也许……很快吧!”

很快……

很快的意思,是指一别十七年吗……

------------心中有恨,更有泪--------------

许知言少年时便精于佛理,与佛门高僧多有来往,登基后遂把锦王府舍给佛门,改修作大慈恩寺,也是为社稷苍生积德祈福之意。

但许知言再三交待,当年他曾长住过的万卷楼及附近院落不许翻修,依然密密锁着,并有专人负责洒扫收拾。

如今,万卷楼依旧藏书无数,不乏孤本、珍本。

但自从许知言搬出,除了每年七夕晒书,再不许人翻动分毫。

慕容皇后见楼阁久历风霜,朱漆剥落,墙面斑驳,也曾建议将其好好整饬整饬,却被许知言一口拒绝。

许思颜踏入万卷楼,已闻得另一边佛门特有的香火气息正袅缭传来,伴着僧人们悠扬缥缈的颂经声,本来急促的脚步不由轻缓起来。

整座府邸已与幼年记忆里的模样相差颇远,万卷楼却一如既往地清寂,甚至因着那陈旧发白的门窗梁楣,更觉苍凉淡泊,似已无声无息地与繁华尘世隔绝开来,深处于远离人间的世外幽谷。

楼内有洒扫的下人跪在道旁相迎,而楼内寂寂无声。

若非半掩的门,许思颜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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