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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乔茵只能在外头等待。
肖明工作忙,打电话把肖杨脱险的事告诉了肖杨的父母,便跟乔茵打了招呼,先行离开。小陈听了肖明的指示留在医院,中午买了两份盒饭回来,结果没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找到乔茵。
四处找了找,他才看见她站在最近一条走廊的尽头,对着窗户打电话。
大概是担心在重症监护室附近打扰到病人休息,乔茵讲电话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将脸对着窗外,尽可能压低声线:“对……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过三天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所以开庭那天我一定可以去。给您带来不便真的很抱歉,待会儿我就会跟陈律师商量赔偿问题……”
小陈这才意识到乔茵来之前手头还有一场官司要打,不由得感叹这两件事碰在一起还真不是时候。拎着盒饭站在一旁,他想等乔茵打完电话了再把盒饭给她,没想到她挂断电话以后又紧接着拨了另一个号码,看样子很忙。
于是小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打断她,就在这里等她忙完。
乔茵正忙着解决手头的事,也就没注意到小陈就站在后头:“喂?敏怡?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在重症观察室,还需要观察三天。我刚才已经给翁先生打过电话了,这几天我可能还要待在医院,赔偿的问题你看着办,好吗?”
“嗯,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陈敏怡似乎心情很不好,只是顾及到乔茵目前的状况,便隐忍着没有发作:“你怎么样?”
对方却愣了愣,“嗯?我?”
“你不知道你从律所跑出去的时候,脸色是什么鬼样子吗?”她疑惑的声音好像是彻底惹恼了陈敏怡,她咬咬牙,不自觉地冲着电话抬高了音量,“乔茵,你真的有好好想过吗?你问问自己,这几个月有多少案子本来该你接,最后都被你推掉了?以前每次聚会你都会参加,这两次为什么没来?我们是律师,该做的应酬、该有的社交活动,这几个月你都推掉多少了?”
这质问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乔茵跟陈敏怡共事这么多年,当然听得出来她情绪快要失控。因此乔茵沉默了一会儿,打算先冷处理:“敏怡,这事我们之后再说吧。”
想不到这一句话却又一次激怒了陈敏怡。她憋住一口气,再开口时,总算是把几个月以来闷在心口的话一股脑吐出来了。
“你跟他是准备要结婚的,以后肯定还会要孩子。刑警的工资是什么水平,奖金要冒多大危险拿,你不知道?现在养孩子花销多大,你不知道?今后你们整个家庭可能都得靠你挣的钱来养孩子,你说你现在这个状态负担得起吗?别跟我说现阶段是培养感情的特殊阶段,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妈总希望你找个家庭煮夫,肖杨又是为什么到了三十一岁还没结婚?”
听着电话那头陈敏怡接二连三的质问,乔茵没有作声。眼泪擦干以后她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所以干燥的脸颊被窗口的冷风刺得生疼。她觉得她脸部的肌肉有点儿麻木,摆不出任何表情。
其实乔茵很想直接挂电话。但她知道,要是她真这么做了,按照陈敏怡的性子,势必要跟她决裂。这不仅会影响她们两人的关系,还会影响整间律所。
她突然觉得很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
然而另一头的陈敏怡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她那从大学时代开始就出了名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这时候也能挑出最尖锐的问题抛给乔茵,语速飞快,声声刺耳:
“因为你们两个工作都忙,在这种忙碌的情况下,只有找个能全天守在家里的伴侣,才能长期维系夫妻关系。而做他的老婆,除了要守在家里等他回家,还得随时准备接受他缺胳膊少腿——或者丢了命的消息。你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打过多少场离婚官司,难道还会不知道婚姻有多脆弱?又想维系这段感情,又想挣到足够的钱养家——你以为你目前真有这本事?你再问问你自己,如果他今天真出了什么事,你能扛得住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需要我告诉你吗?”
激动的情绪在一次次质问中得到发泄,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时,陈敏怡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她没有再说话,一面调整呼吸一面等待电话那头乔茵的回应。
“敏怡。”半晌,确认了陈敏怡再没有下文,乔茵才再次平静地开口,“这些我都知道。之后再说。”
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陈敏怡噎了噎,而后抿紧嘴唇,“好,我信你心里有数。”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乔茵握着手机合了合眼,也锁了屏将手机揣回包里。她转身要回重症监护室那边,一抬眼就瞧见等在一旁的小陈,下意识地一惊:“咦,小陈?”
“乔律师。”小陈咧嘴笑笑,拎了拎手里的盒饭,“我买了盒饭回来,才发现你跑这儿来打电话了。”他脸上还留着几分担忧的表情,斟酌了几秒才问她,“是在谈工作的事吗?乔律师你是不是还有官司要打?”
见他神色不对,乔茵原以为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跟陈敏怡的通话。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她便放了心,顺着他的话回答:“哦,是,正好是今天上午。不过我已经申请延迟开庭了,影响不大。”
小陈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事儿你别跟肖杨说。”乔茵转而又叮嘱他,然后笑笑,“是真不要跟他说啊,可别又像上回那样又告诉他了。”
知道她说的是上回她被吴佳颖打的事,小陈挠着头打哈哈,心里头倒是真松了口气。因为靠近重症监护室,这条走廊是比较安静的。刚才陈敏怡声音大,他又站得近,所以她说的话,他是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幸好他反应快,不然也不知道乔茵得多尴尬。
不过松口气归松口气,小陈还是难免暗自叹息。从前他觉得肖杨跟乔茵很是登对,性格又互补,在一起肯定没什么悬念。可听了陈敏怡那番话,小陈才意识到自己太想当然了。他险些忘了乔茵是个律师,而律师这个群体,说到底都是冷静又现实,不会异想天开,也不常发白日梦。
况且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就算真是做了一段日子的白日梦,也该被吓醒了。
小陈把盒饭递给乔茵,真担心再过不久,肖队又要面对一次恋情的失败。偏偏明眼人又都看得出来,肖杨对乔茵,跟他对之前那两个亲戚介绍的女友是不一样的。如果真分开了,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受。
乔茵不知道小陈的心思,只接了盒饭道谢,跟他一起在走廊吃完了饭。
他们俩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一直等到晚上七点,都不见肖杨父母的身影。小陈打了好几次电话,依然联系不到人。
“诶……这是怎么回事?应该五点就到了啊?”渐渐觉得情况不对,他有些焦急,反复不停地拨着那个号码。
拎了包起身,乔茵思忖了一会儿,出声提议:“要不我去车站看看,你继续打,实在联系不到就问问肖局长。”
这时一个老人匆匆向他们跑过来,还急急地挥了挥胳膊,“小陈!小陈!”
“伯父!”一看见老人的脸,小陈就叫出了声,赶紧跑上去扶住他,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您总算来了,我们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伯母人呢?”
乔茵便知道这是肖杨的父亲肖正,于是也跟着跑上了前,帮着扶扶老人家。
“她高血压,送病房了……”肖正喘着气,在他俩的搀扶下慢慢往重症监护室那边走,嘴里不忘解释,“我们路上就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不过没事,她没大碍,就是得在医院住个把星期……阿杨怎么样了?送重症监护室以后没出什么状况吧?”
小陈忙应:“没事没事,现在一切都稳定。”
肖正吁了口气,“那就好。”他这才反应过来另一边还有人扶着自己的胳膊,扭头瞧见乔茵,立马认出来,“哦,这就是小乔吧?”
“伯父。”乔茵点头跟他打了招呼,扶着他让他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您先坐下来歇会儿,肖杨现在人还没醒,但是情况稳定,不用担心。”等老人家坐稳了,她又细声细语地问他,“伯母也是在这里住院吗?住院手续是不是都办好了?要不我先过去看看吧?”
简简单单三个问题,倒是让肖正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姑娘心思确实细,他想着,点了点头:“都办好了。阿明之前打了电话告诉我们阿杨没危险了,所以我等春梅醒来了才过来的。”留了个心眼,刻意顿了顿,他叹气,拍了拍腿,无奈地摇摇脑袋,“她这人也是犟得很,我要留在病房里陪她,她非得让我过来守着,说不放心。”
老人家不放心,要让老伴过来守着,不是不能理解。可这么一个人住在病房,到底也不是个办法。肖杨醒了要是知道,一定也不会放心。
“那不如您把病房号告诉我,我过去。”乔茵便没有多想,主动开了口,“老人家心里不踏实,但也得有个人照顾。”
肖正看看她的眼睛,总算觉得儿子看上的姑娘真是不错。懂分寸。
“也好。”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同意得这么快,终于叫乔茵看出了端倪,察觉到老人家这是借机试探。她也就只颔首,“应该的。”
因此四天后,肖杨在普通病房醒来时,看到的只有父亲坐在病床边的身影。之前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肖杨陆陆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毕竟是刚从抢救中挺过来,前些天又根本没好好休息,他每回都是刚醒来便又睡过去了。这次睁眼,他算是清醒了不少。
环顾了一眼病房,守在这里的只有肖正一个,大约是休息时间太少,这时候还在闭眼打着呼噜。
肖杨皱了皱眉。担心母亲张春梅的同时,他也想到了乔茵。明知道乔茵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肖杨还是莫名有些躁。乔茵没有出现,他首先是担心她知道自己出事以后会被吓出毛病,紧接着又想到这事儿过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变数。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烦躁。
最终他还是张了张嘴,嗓音干哑:“爸。”
肖正闻声一弹,张开眼,歪着脑袋瞧了瞧他,“醒了?”
稍微点头,肖杨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张春梅没有大碍,于是也没吭声。他还有点疲惫,但脑子已经清醒,许多零碎的念头涌上来,心情说不上好,过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问:“妈呢?”
“你妈都被你吓出高血压了,隔壁病房住着呢,这几天还是小乔在照顾她。”肖正缓了缓神,原还是有气的,可真见儿子醒过来了,也只会口头哼哼,“当年要你跟我学做菜你不听,非要去报警校。真让我们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肖杨合眼听着,面上也不露情绪,只任他发泄。
总归是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肖正数落了两句,便也就没再说下去。他长叹一声,还是耐下了性子“循循善诱”:“整个刑警大队那么多人,你一个刑侦队长,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冲过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真不顾及我跟你妈,也该想想人家小乔。还没结婚就来这么一遭,你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这回肖杨眉心微拧,总算丢给了他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她不会。”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肖正却不给他面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到时候才知道后悔。”
一言不发地合了眼,肖杨不再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有很多现实问题需要面对的。
这也是老肖最担心的。不是他不信任乔茵,只不过就像肖爸说的,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很多事,你说不准。就像那句老话,最不靠谱的不过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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