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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中午时分,金蝉和童胄请了府衙的一位捕头喝酒,席间旁敲侧击,说什么铜仁的士绅好不给面子,大人刚刚上任,没有一个拜会的,实在太不像话。
那捕头酒劲一上来,便把铜仁府最近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二人。什么黔国公家的郡马爷被蛊毒毒杀,当地的知府老爷被参掉乌纱,接下来的几任知府,都是干不到两个月就卷铺盖走人,还有一个搭上姓命。所以现在的地方士绅对继任的铜仁知府都不看好,估计也干不长,不必在其身上花冤枉钱。于是,岳大人到任,没有一个上门送礼。
得知事情真相,金蝉托词有事先走,留童胄作陪。回到府宅,将消息一说,岳肃这才明白,为什么天上会掉馅饼砸到自己的头上,一下子能连升四级。
眼下一块烫手的山芋握在手中,稍有不慎,自己的下场将和前面几任一样。
正犯愁间,有差役前来通禀,说黔国公府上的主簿大人前来拜会。
主簿不过是个九品小吏,一向算不得什么,但公爵府上的主簿,就不一样了,来到地方上,谁都要给三分颜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嘛。
岳肃在花厅会客。黔国公府上的主簿名叫沐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世代为沐家家奴,所以被提拔为主簿。沐义一向仗着黔国公的势,是为所欲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次来到知府衙门,目的无非是施压。
原本沐义以为,公爷连续参掉了好几个铜仁知府,这一次朝廷应当上心,派一个干吏过来。没曾想进了花厅才看到,新任知府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后生。轻蔑之意油然而生,也不等岳肃请他落座,直接一屁股就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黔国公府主簿沐义,见过府台大人。”语气之内,毫无半分礼数。
对方如此目中无人,岳肃的涵养就算再好,也是按耐不住。他没有客气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道:“不知主簿大人找本官所为何事?”
沐义轻笑道:“府台大人刚上任,想来还不知铜仁现在有一桩棘手的公案,此案涉及国公大人。乃是郡马也被暗杀一案,前几任的知府都因此落马,我这次来也是好意,希望大人尽快破案。两个月内无法破案,前车之鉴已是显然。如果岳大人自认没这份本事,那也无妨,我有个办法可以保住大人的乌纱。”
岳肃故作惊讶地道:“郡马爷在铜仁被害,这可是大事,主簿大人可知因为何事?”
“因为何事?我要是知道的话,这案子早破了,还能有那么多知府丢掉乌纱么。”沐义语气不善地道。
“哦。”岳肃微微点头,又道:“适才大人说,若是本府无力破案,您有法子保住我的乌纱,不知是什么法子。”
“办法和简单,你上奏朝廷,请黔国公发兵过来,将附近的苗寨全都平了。天下只有苗人会下蛊毒,肯定是他们所为,宁杀错、不放过就是。”沐义冷笑地道。
“这个法子倒也不错,但为何要让本府上奏,黔国公自陈表章便是。”岳肃淡淡地道。
越界带兵是大事,剿灭当地苗寨更不是小事,激起民变,由谁负责。岳肃岂能上这份表章,料想前几任知府都是晓得其中厉害,是以宁可辞官还乡。谁都知道,只要这份表章上达天听,别说皇帝,内阁就是根本不能答应的,搞不好还会直接治你一个渎职懈怠、无能的罪名。即便答应让黔国公越界带兵,到时苗人奋起反抗,一起兵戈下来,也不知要打上几年,朝廷还不得劳师糜饷。黔国公位高权重,朝廷不会算到他的头上,上陈表章的人,还不得被钉上罪魁祸首的名头。千秋骂名谁能担得起。
见岳肃如此回答,沐义的脸色难看起来,冷道:“这是你铜仁府治下的事,怎么能由黔国公上陈表章,这一来,岂不是无私也有弊。府台大人,我看还是你上奏朝廷的好。要不然两个月之后无法破案,你哪辛辛苦苦赚来的功名……”
“本府的功名不由主簿大人艹心。”岳肃现在也把脸沉了下来,“刚刚你也说了,铜仁府是本官治下,一切都应该由本官做主。本官接印之时,朝廷并未下令,让本官限期破案,铜仁府公务繁多,总不能为了一桩案子,就动用铜仁一地的全部精力吧。还请主簿大人回去转告国公,就说本官会尽力的。”
“尽力,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破案。我丑话可说到前头,就两个月,过了期限,你不想走,黔国公也会把你参走!”
沐义的声音是越来越大,根本没把岳肃放在眼里,摆明现在就是给岳肃下最后通牒。岳肃的脾气终于被他点燃,喝道:“主簿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两个月无法破案,这是朝廷的规矩,还是你家黔国公的规矩?黔国公不过是管理云南军务,我贵州铜仁府的政务想来也不必他老人家艹心。这桩公案,横竖都是本官治下的事,他若以苦主的身份关心此案,本官自是欢迎。倘是咄咄逼人,休怪本府不领他的情面!”
说完,岳肃将茶杯端起,“送客!”
见岳肃态度强硬,且端茶送客,不点情面也不讲,心中怎能不怒。前几任知府虽说也都没答应,但哪个不孝敬一番,让他回去美言几句。岳肃倒好,连顿晚饭也不管。
“好!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沐义气急败坏地走后,岳肃端坐在花厅思量起来。沉思良久,将金蝉喊来。
“金蝉,你刚刚说,铜仁府先后撤了三个知府,还有一个死在任上。我分析,那死了的知府,想必是查出点什么,你去问一下,死的这个知府叫什么名字,现在家在何处?”
“是,大人。”
虽然说没给沐义留面子,但案子该办还是要办的。
死在任上的铜仁知府名叫王盛才,籍贯山东。说起这家伙来,也算是个杯具,原本在山西当推官,正巧铜仁府知府出缺,他也不明底细,托关系、找门路,花了不少钱,最后将老家的田产也卖了,才谋上这个差事。
风风火火的带着家小来到贵州,本想着大干一番,好好捞上一笔。别看贵州属于不毛之地,可铜仁产矿,在这当官想要捞钱,是很容易的。要不然,王盛才也不能下这么大的血本。
上任不到两个月,黔国公三天两头的派人来催,让他连捞钱的机会都没有。迫于压力,想找两个替死鬼认了这杀人案,哪曾想,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个地方,苗人都抱团,你要敢无缘无故的抓人,最后屈打成招定上罪名,苗寨的人就敢组团拎着刀找你拼命。
眼看着老办法用不上,黔国公又催的紧,王盛才是急的团团转。也不知是为什么人,突然有一天晚上,他在家大喊一声,就死了。经仵作检验,是中了苗疆蛊毒。
死了一个郡马,又搭上一个知府,事情越来越大。怎奈苗人强悍,无凭无据的话,容易闹出民变,朝廷才一拖再拖。
王盛才的家现在铜仁城内三马胡同,打听清方位后,第二天一早,岳肃就带着金蝉、殷柱、童胄、铁虬前去访问。知府出门,要是身穿元服,终究太过扎眼,五个人便微服前往。
王知府一死,家里马上中落,只留下孤儿寡母,还有两个下人,靠着王大人的抚恤金度曰。岳肃好言慰问,打听一番,一点有用的情报也没有,和金蝉在差役口中打听到的基本一样,耳朵里只是充满了那寡妇的哭声。
看到人家孤儿寡母生活不容易,岳肃留下五两银子,说来是不多,但岳大人实在不富裕。
离开王家,已经快到中午,五个人找了个饭馆,品尝一下当地的小吃。
油粑粑和糯米包子号称铜仁最地道的小吃,五个汉子都是能吃的主,每样叫了五笼,吃不了可以带回家。
五个人在角落里品尝,是赞不绝口,快要吃完的时候,从二楼走下十几个士兵装束的,领头的是一个把总。
一行人径直朝饭馆大门走去,刚要跨出门口的时候,小二几步来到那把总的身边,满脸堆笑地道:“军爷,你们好像忘了点事。”
把总瞧了他一眼,眼珠一瞪,说道:“忘记什么事了,爷好像没落什么东西呀。”
“不是您忘东西了……是您……”小二畏畏缩缩地道:“是您……忘记……给……给钱了……”
“给钱?”把总抬手一个耳光,将小二扇的就地转了个圈,怒喝道:“他奶奶的,爷在城里的大馆子吃饭都不给钱,在你这吃点油粑粑,你还敢管我要钱!这一巴掌就是赏给你的,不用找钱了!滚!”
小二捂住腮帮子,扭头无助地看向掌柜,现在的他,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那把总身后的士兵,此刻也都鼓噪起来,一个个将腰刀抽出来,说道:“奶奶的,吃你点油粑粑还想要钱,想要钱也行,问问老子手中的家伙愿不愿给!”……
“老兄,吃饭付账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当兵的都像你们这样,谁还敢卖你们东西。你们这样,和强盗有何区别,我大明朝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看到士兵在饭馆吃饭不给钱,还恐吓、打人,岳肃立时就火了,此地可是他的治下,怎容这些人胡来。
“哎呦,茅坑里怎么蹦出你这么快石头来,它妈的,敢管老子的事。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不想活了吗?”这把总今天也喝了点酒,奔着岳肃这桌就冲了过去。他身后的士兵,见首领上来,也跟着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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