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 真实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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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死过了……”略带好奇的语气回响在耳边，令深渊之子面色如纸。ㄨ

“可那个时候你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我这里，这难免会让人觉得好奇，不是么？”黄泉领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僵坐在座椅上的安德烈，言语之中尽是奚落。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尊贵的陛下。”深渊之子眼神躲闪，声音中甚至也夹杂着细微的颤抖，依照那些神秘传闻，即便是元素生物的湮灭也在黄泉领主的管辖之下，安德烈只是单纯的寄希望于对方所知有限。

“你还不明白么？”看不到表情的面纱之下，黄泉领主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所有的灵魂在我面前都毫无秘密可言。”

死神的话令深渊之子心中一凛，他记得某些关于死神的传闻和异志之中记载着类似的内容，这种能够看透灵魂的能力同时也是冥界之主审判罪人的重要依据。

“既然在陛下眼中我已无所循形，那么一切都依陛下所言吧。”深渊意志可以为自己重塑血肉、嘉兰迪雅能够将庞大的生命之力凝聚于一颗小小的种子之中，作为一名凡人，安德烈觉得自己在死神的神国之内自己或许也只能保持单纯的谦卑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深渊之子心中的敬意，从一开始便主导着话题的死神竟莫名其妙的轻笑起来：“这样就好了么？来自域外的怪物？”

安德烈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域外”他可以理解，毕竟他所知的那个宇宙就连许多规则都与这个充斥着魔力和异类的世界有所不同。可“怪物”又是什么意思？他并不觉得深渊之子这样的存在就有被神祗称作“怪物”的资格。

“看来你还没有发现……这也难怪，毕竟在血肉之躯的掩盖之下，所有的凡人都很难察觉到个体灵魂层面之上的差异。可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么？”看出了深渊之子心中的疑惑，死神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单手托腮，饶有兴致的引导着对方的思维。

灵魂层面？

安德烈仔细的想了一会儿，然后觉得冥界的主人指的应该是在具体的细节之上自己同身边的人相比确实有着许多的不同之处。

“您是指的是我是天生的‘灵魂歌者’这件事？”深渊之子不确定的试探到。

“那只是表现出来的‘结果’，而非真正的‘因缘’。”没有了一开始那让人感到心悸的压迫力，此刻黄泉领主罩袍之下的双腿甚至都交叠着搭在了一起，让人生出一种朋友之间谈话的错觉。

“那么是天生就知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奥秘？”“生而知之”这个属性也可以说是自己算不上秘密的秘密了，为此安德烈提及此处的时候心中也未有多大压力。

“这同样是‘果’。”黄泉领主换了个更加舒服一些的坐姿，“难道除了这些优越之处，你身上就没有特异于常人的地方了？”

如果要往坏的方面想，那么让自己觉得不适乃至精神错乱的大概也只有那个了吧？

“我曾经有过许多让自己感到错愕的梦境，在梦中我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扮演着不同的人……”关于研究所的那些诡异梦境曾经让深渊之子非常困扰，直到他习以为常并将其当做普通的妄想以后，安德烈才不再为此过分纠结。

“虽然仍然只是表象，不过却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矮桌对面的死神语气中带着玩味，安德烈的回答似乎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兴致。

“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你那不同于所有生命的怪异之处！”伴随着冥界主宰的话语，一人高的镜子出现在深渊之子的面前。

镜子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然而镜中的影像却让安德烈如遭雷击当场愣在了座椅之上。深渊之子看着镜中那不一样的自己，错愕的表情变为苦笑，而苦涩的笑容又从无可奈何渐渐的转变为竭嘶底里的癫狂。

“原来是这样……那些果然都不只是单纯的梦境和妄想！”长久以来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错乱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安德烈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变得如同镜中的景象一般让他觉得怪异而又陌生。然而正是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向他揭示了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真相——

黑色丝线将源自不同主人身上的碎块强行缝合拼接在一起，左手的尾指到中指显得纤细而又修长，食指和中指却让人觉得粗短而笨拙。泛白的伤口遍布全身，几乎每一处灰色的肌肤之上都有着人工缝合的痕迹，它们之中有的已经愈合，有的却仍然像是粗略的结合在一起的肉块。镜中那张让人不适的脸，再也不是黑发黑眸的英俊少年模样，如同长虫一般的伤痕将几张不同的脸硬生生的拼凑在一起，安德烈依稀能够从中看出一点梦中“自己”的影子。

“我早该想到的！龙白光、秦激炎、艾瑞克他们全都只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深渊之子看着镜中那个如同拼凑尸体一般的怪物，双眼出神的喃喃自语。

“不得不说，深渊的手艺还真是精湛绝伦。如此复杂的灵魂拼凑居然只留下了梦境这种无关紧要的症状，连我都不由的被你这样的‘怪物’所吸引！”黄泉领主捉住了深渊之子布满魔力缝合丝线的手掌，第一次同死神直接接触，安德烈只感受到了冰凉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眩晕感。

“深渊意志将自我和与研究所无关的记忆全都剔除了出去，只保留了一些知识和与研究所的共同生活相关的部分记忆。”深渊之子面沉如水的推测着，“为此，我才遗忘了前世的自我，就连做梦也只记得研究所中的场景！？”

这大概也是自己各个方面、杂七杂八的冷门知识都知晓一些却又记不得具体细节的原因之一？混乱的记忆和知识交错在一起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安德烈在心中苦笑。

“已经得知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怪物，可你看起来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般混乱和疯狂。”坐在对面的黄泉领主显得兴趣更盛了，“居然还能够通过自己的状态来推断深渊意志的具体手法。莫非在那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之中，那里的人们对于灵魂的认识竟然不比亡者国度的臣民浅薄？”

“那里的人们对于灵魂只有单纯的猜想，令他们不停研究并且不断加深认识的是凡人心中的思想。”深渊之子不知道应该怎样向冥界的主宰解释哲学的含义，在瓦尔哈拉，哲学、神学、心里学被简单的归纳总结到一起——那儿的人们将其称之为“魂学”。

“那里的人们对于思想的认识都像你一样深刻么？”

一谈起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安德烈就总会下意识忘记对面那位亡者主宰的身份。

“那里的人们在物质得到的满足的时候就会选择醉生梦死，或是满足自己在精神上的追求，说白了其实也不过吃撑了闲的。”安德烈表情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被掌握在对方手中的，自己的手掌。

“没有纷争的富足世界？这就是你所生活过的世界？这也是你能够将自己的领地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的原因？”不仅捉着深渊之子的手没有放开，黄泉领主反而伸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面纱下的脸离安德烈仅有咫尺之遥。

“纷争只不过被压抑在了某一个界限之下而已，陛下您觉得没有纷争的世界是有可能真实存在的么？”垂下的白色长发拂过深渊之子的手臂，感到不适的安德烈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你似乎很畏惧我？”死神放开了深渊之子的手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就连你这样的怪物都畏惧我！？”

似乎有一道透骨的寒气自己从面前掠过，安德烈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命运此刻仍掌握在对方的手中：“伟大的陛下，难道您不觉得凡人敬畏神祗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像你这样的怪物也能自称凡人？你不觉得自己的言论非常可笑么？”不知道为什么，深渊之子总觉得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死神有些过分的纠结于“怪物”这个词儿。

“陛下，我并不觉得自己同凡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我所追求的、喜爱的、厌恶的与我领地之中的众人并无二致。”嘴中侃侃而谈，深渊之子的身上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些暗黑魔力所纺的丝线隐入皮下，灰白的皮肤转变为健康的色泽。不一会儿，安德烈重新转变成年轻见习魔王的模样。

“这么快就掌握了这种技巧，也难怪嘉兰迪雅会将繁荣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黄泉领主的赞赏之中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失落。

“在我所知的那个世界之中，有一句话叫做‘相由心生’。我原本就是名为安德烈·格萨雷斯的深渊之子，不管我从前曾经是什么，这一点始终都是不曾改变的。”源自异界的灵魂十分平静的回答。

“相由心生……不错的论调。”言语之间，就在安德烈错愕的目光之下，黄泉领主的外表飞速的产生着让人惊异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