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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多名冒险者进入森林狩猎,除了原本就在计划之内的猎物,回来的人却只剩出发时的一半。即使对于六千人的大军来说两百人的损失仍然算不上严重,可通过这次试探性的狩猎活动所探知到的信息却让人怎么也乐观不起来。
首先,隐藏在河中的水族一直都在不间断的妨碍人类通过捕鱼补充食物资源,在水下这样的特殊环境中,想要同生水种族战斗无异于自杀。如果只是什么智慧底下的水怪,依靠智慧和武器一些熟悉水性的冒险者或许还能从中取得一线胜机。可当敌人拥有与人类同等智慧的时候,想要在水下击败他们或许并不会比在森林中击败精灵来的更容易一些。更让人感到无奈的是,甚至没有人能确定那些隐藏在河中敌人的数量。
到了现在,几乎所有的捕鱼用具只要一被使用,用不了多久就会遭到破坏或是被拉进水里。精良的鱼线和渔网同样属于难以制作的工具,无法通过它们在岸边捕鱼,下水捕鱼就显得更加不理智了。即使在河边擦洗身体都有可能遭受袭击,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点儿食物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将食物补充的希望寄托在周边广袤富饶的森林上在现在看来同样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昨天一天的情形上看,想要在森林中先于对方发现隐蔽起来的精灵简直就像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想要瞒过敌人的耳目进入森林狩猎同样显得很不现实。只要那些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射手不停下骚扰,冒险者们就无法放开手在森立之中获取食物。
除了食物补给像一根慢慢收紧的绞索,逼迫着驻扎于河岸的冒险者们不得不尽快做出应对,敌人布置在森林之中的军队同样让人类觉得如芒在背。精灵游侠作为射手的能力传遍整个嘉兰迪雅的时候还要早于五百年前那场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全身精钢铠甲的矮人战士同样也是所有轻甲兵种的噩梦,这些都是许多年前就已经被大陆上所有智慧生命所认同的共识。兽人战士到底有多勇猛,冒险者中有幸见识过的同样不在少数,至于那些曾经将整个嘉兰迪雅拖入战火的魔族,关于他们的传闻至今还在被大陆上几乎所有的父母频繁用于吓唬家中不听话的孩子。当这两者装备上刀剑难伤的精钢铠甲时,对于所有人的人类而言都无异于他们最不想去面对的敌人。
唯一直持着六千名冒险者,让他们未曾考虑过退却的,就是他们所一直坚信的关于敌人数量的推断——不管是从城市的规模,还是军营的占地上来看,敌人的数量都要远远少于聚集在一起的人类!冒险者们相信在正面战场上,他们绝对没有任何的胜算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使用各种层出不穷的阴险手段,只为想尽一切办法削弱他们在正面战场上无法战胜的对手。
现在冒险者联军所要面对的唯一难题就是如何尽快逼迫敌人与自己进行正面决战。
尽管人类早就已经开始在制造渡河用的木筏,可在水流湍急的丰水期过河仍然不是一种理智的选择,难以掌控的木筏很难在河面上保证战士们的安全。没有足够的兽皮囊球,木筏的载重量同样十分有限,依靠这样的渡河工具,即使在没有敌人阻挠的情况下渡河都显得十分困难。更何况通过视野宽阔的河面,人们经常能够看到敌人斥候的身影。一旦有人企图强行渡河,在对面迎接的必然是全副武装的敌军。原本这样的窘境是能够通过长时间的准备来尽力克服的,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渡河的主动权一直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上。
紧盯安德拉芮动静的人类斥候每天仍然能够看到有许多的大船进出那座高大的城门,眼力敏锐的冒险者甚至能够隐约看到港口上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象。拥有如此之多的大型舰船,安德拉芮的士兵想要渡河人类只能依靠斥候进行预警。如果敌人选择一个离冒险者大营较远的登陆点,等营地中的人类部队赶到,对方只怕已经完全摆开了战斗的阵势。毕竟冒险者的脚程完全及不上安德拉芮的魔法帆船。
也正是因为敌人一直把握着主动权却没有选择正面交战,冒险者们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战力占据优势的必然是自己这方。安德拉芮的城主到底在想些什么,除了少数几人以外,这群人类冒险者似乎全都毫无兴趣。
渡河作战在短期内已经被人类头领们认定完全不可行,森林中敌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办法潜伏着至少不下百人的兵力。显而易见的,在森林中战斗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敌人的手中,想要找到并且消灭他们同样不现实。如果不是这样,狩猎队伍也不至于在损失了两百人后却连敌人到底伤亡多少都毫无概念。不论是哪一方面,战斗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中,这让自认拥有战力优势的冒险者联军觉得无比的憋屈,却又毫无办法。
就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聚集在一起的六千冒险者开始隐隐的分为三个阵营——占据一半以上数量的冒险者队伍想要主动打破现在的僵局,却苦于无从下手。另外一些补给还算充足的团伙则打算静静的等待合适的时机。人数最少的那一部分,包括克兰德的队伍在内则感到事不可为,已经开始萌生退意。
“我觉得我们应该调集一定的人数,进入森林清理之前的战场,这样至少能够让我们对于敌人的战斗力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在决策者们的思维已经陷入僵局的时候,从未发表过建议的克兰德首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
于此同时,安德拉芮的审查官们对于俘虏的问询同样接近了尾声。面对不怀好意的敌人,安德烈麾下的魔族审查官并不需要遵从安德拉芮的法律。这同样也是精灵审查官没有大量加入这一次行动的原因,他们还无法为了安德拉芮的安宁就完全放弃自己心中的道德与底线。而恶魔们却完全不必在乎这些,这个新兴种群的核心信念就是在面对盟友坚持道德准则的同时,对敌人采用任何必要或者有效的手段,至于那些手段到底是卑鄙无耻还是残忍血腥,包括安德烈在内的所有恶魔他们全都不怎么在乎。
足以让那些对于恶魔的来历不知根底的人在惊愕中大喊“不可能”的是——精灵以及矮人早已默认了恶魔们这样的行为准则,那些经历过战争的精灵领袖们甚至认同许多阴暗手段在混乱年代之中甚至足以作为保全国家以及整个民族的必要措施。
洛珊殿下本人就曾经策划过多次足以颠覆某个魔族军团的间谍以及反间行动,那些在历史上未曾留名、却以一己之力左右战局的无名英雄将被作为正在编撰的史诗大剧的部分内容得以在和平年代重现,其中包括不少承受着痛苦和屈辱,在魔族的统治下伪装成堕落叛逆的精灵间谍。
一直不曾让年轻精灵接触这些有关人性的阴暗面,只是因为害怕那些从小便在善良和美好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会因为突然认识到这些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阴暗而导致三观崩毁,进而迷失自己。如同长公主、大祭司、德鲁伊长老这样的人同样是因为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挫折和苦难才能够保持在尔虞我诈之中坚守本心。
正因为如此,那些经历过战争洗礼的精灵领袖对于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将敌我、善恶、信念、手段分得如此清楚的安德烈不由的另眼相看。一名年轻的深渊之子能够在善恶以及人性的边缘徘徊却又不为之迷失,这是许多历经磨难的长者都难以把控的事情,对于这名说到做到的年轻领主,精灵领袖们也只能以智慧超卓以及血脉使然去理解他了。
有了这些坚定的将深渊之子视为精神指引的恶魔在,无异于在单纯年轻的精灵、矮人以及人性阴暗之间架起了一道有效的缓冲和保险。恶魔坚持在自己人面前保持光明磊落,在需要的时候却能够化身来自地狱的恶鬼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有了这些突出的榜样,森林中的年轻人就能够更好的把握住自我,善与恶在他们眼中不再向以前一样泾渭分明,什么时候应该坚持自身的纯洁,什么时候又该抛却道德的枷锁,那副奇异却又震撼人心的人性画像已经由安德拉芮的恶魔们为他们揭开了帷幕的一角。
……
自从被安德烈诓骗,友情出演了“暗月假面”之后,亚瑞特·星火一直对于那次被叔母当众教导而感到耿耿于怀。虽然领主殿下诱使他出了个大洋相,年轻游侠心中却并不记恨,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即使在精灵与精灵之间也会偶尔发生,也就更谈不上什么触及恶魔们的禁忌了。只是事后年轻人突然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在瓦尔哈拉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候补审查官,如此简单就被算计实在是很不应该。
即使捉弄他的是在安德拉芮倍受尊敬的安德烈殿下,并且只是让他小小的丢了个脸而已。
痛定思痛的年轻人决定要好好的温故一下自己的专业课程,于是他就经常趁着眼下没有任务的时候辗转于军营之中。斥候在森立中捕获的俘虏已经全部都被转移到了那里,由安德拉芮现任最高审查官卡珊德拉带队,许多恶魔甚至兽人都在蛇魔的指导下尝试着审讯这些犯人。
审讯的核心技巧是年轻蛇魔早已掌握的老套路,直接出自她所崇拜的深渊之子。通过反复的询问一些琐碎并且没有多大意义的问题确认受审者到底有没有编造谎言,诸如被抓之前有哪些人知道你进到森林里去了、你的头领是从哪儿听到能够在安德拉芮大赚一笔的……
将所有的回答全都记录下来,如果内容是由受训者所临时编造的,在长期的疲劳以及海量信息攻势之下,那么他总有前后回答不一致,露出破绽的时候。只有完全按照事实做出回答的人才能真正让人找不到破绽。甚至于心思缜密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也不过比常人坚持得更久一些而已。
至于拒不配合、保持沉默或者完全就是胡编乱造一气的,那么非常对不起,忍饥挨饿、得不到休息只是最低等级的审讯手段,一天以后如果继续这样,那么不光前面的手段持续时间无限期延长,依照犯人的态度甚至还会追加一些极不人道的痛苦刑罚。
一些亚瑞特仅仅凭借想象以及听到惨叫就会忍不住寒毛倒立的残忍手段。
当然,那些极度痛苦却不会对犯人造成生命威胁的办法全都属于最后的保留手段。一旦受刑者遭受了过多的痛苦,即使刑后恢复良好,心中也必然已经中下仇恨的种子,对于这样的目标,得到口供之后应该尽快的将其处理掉,深刻的仇恨会在人的心中留下畸形的种子,放任这种人得到自由通常只会酝酿出有预谋的报复行为乃至更多的悲剧。
综上所述,虽然这种手段年轻游侠在感情上不能接受,但是他却又认同这其中的道理。
这些亚瑞特所不想用上基础理论全部都是他所专门研究过的特殊心理学内容,好在俘虏之中并没有真正的硬汉,只要让他们浅尝一下所谓的“保留节目”,没有人会为了一些与自己干系不大的信息同自己过不去。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俘虏们所知道的信息基本都已经吐了出来,迎接他们的也变成了好吃好喝、仅仅限制自由的招待。通过特别调查科的信息汇总,所有冒险者队伍向安德拉芮聚集起来的理由被归纳为一些不实的、极尽夸张的诱导和怂恿。在那些别有用心的言论中,深渊之子治下的城市被描述成了遍地都是财富,人们却单纯且无知,由卑劣的魔族依靠阴谋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地方。虽然大多数人并不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但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冒险者们仍然被那些想象中唾手可得的财富所吸引。
这不光是因为他们够贪婪够蠢,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种说法在城邦之中已经变得大行其道起来,多数人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虽然真正为此而行动的终究只是其中的极少数——六千心怀各异的冒险者所组成的队伍。
想在兵营之中准确的推断出荒原另一头的流言源头显然是不切实际,但是依照冒险者们所属的城邦位置来统计,其中最早听到消息并且做出了行动大多源自一座以奴隶贸易作为繁荣基础的古老城市。
总结着脑中的信息,亚瑞特学着在职调查官一样在心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推演,无所事事的年轻游侠走着走着便在无意间走到了一间较为特殊的独立监牢。
住在其中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人类女孩,曾经由亚瑞特和歌莉娅在侦查行动中亲自捕获。女扮男装的姑娘十分配合军营之中的审问工作,包括卡珊德拉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定这个姑娘身上必定有着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这个年轻女孩却从未露出过一点儿破绽,问什么就答什么,顺从到了让人挑不到毛病的程度。蛇魔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一些隐私或是特别之处就对她用刑,但是每一个尝试着想从她身上掏出一些猛料的调查官到目前为止都未能得手。最后,这个姑娘就被这么晾在了这儿,好吃好住的伺候着,却也没有人再来找她了解些什么。
出于好奇,亚瑞特自然也同这个名为克丽丝的姑娘交谈过,不过他却只是询问了一些自己好奇的、有关人类城邦的话题。
下意识的往女孩的房间里看了一眼,人类姑娘正在用军营中的布头儿缝制着一些装饰用的小玩意儿打法时间。她的床和厕所都挂着遮挡视线的布帘,对于一名犯人而言,这或许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体贴的照顾了。
然而亚瑞特不经意的一眼却通过铁栅栏窗户与人类姑娘的视线发生了交汇,年轻游侠仔细的看了看女孩脸上淡淡的俏皮雀斑,然后装作路过、实际上也就是路过继续往前走去。
“精灵先生!”眼神闪烁的人类小姐迅速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快步走到了铁窗的边上、亚瑞特触手可及的地方,似乎有些害怕对方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能问你一些关于安德拉芮的问题么?”克丽丝蓝色的漂亮眼睛中隐藏着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烦恼。
亚瑞特自然也没法从中看出什么东西,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个姑娘有话想说。
年轻游侠抬头瞥了上方的眼青石天花板……殿下所说的话果然很有道理——某些人的某些话一般而言是很难逼出来的,但你若是放着不管,却也有可能会有人主动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你。仅仅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社会性生物,他们往往耐不住心中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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