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狼女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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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曾经想象过自己在被人类虏获之后会遭受一些让她不堪忍受的苦痛和屈辱。可事实上，作为有钱人才有权利享受的商品，她在被出售之前并未经历那些想象中的羞辱，就像那些被精致木盒包装起来的奢侈品一样。在机缘巧合遇到眼前这个让人无法看透的半精灵之后，她和她的同伴虽然身处混乱中的人类城镇，却非常奇怪的成为了这片错杂乱象之中最为平静镇定的几人。

除了他们几个，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刚刚还十分热闹的拍卖场。混乱波及之后的露天场地上到处都是倾倒歪斜的椅子，甚至还有几只灰扑扑布满鞋印的鞋子孤零零的被遗落在地上，见证着半个沙漏时之前气氛热烈的拍卖现场。

安德烈静静的看着沃?尔娜没有说话，后者则表情复杂的欲言又止。

相比那些可能遭受的屈辱，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严重到难以启齿的事情，可狼女此刻的心情却十分矛盾。虽然沃?尔娜并没有在口头上答应过什么，但是当对方将洛姬雅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那一刻，娜便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这些帮助过自己的异族在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难以预料的混乱时不应该完全被蒙在鼓里。

是的。兽人们的大举进攻，就像深渊之子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个早有预谋的计划。

“在离开部落前往自由集市同人类商人进行交易之前，我对之后被捕奴者抓住以及之后的所有这些事情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尽管在同伴面前谈到这些让她感到胸中苦闷，可娜还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选择说出了连洛姬雅和奈奈莉都不知道的辛秘。

对此一直非常在意的安德烈在狼女说出这句话后便对事情的轮廓有了大致的推测，奈奈莉和洛姬雅却仍然蒙里懵懂的一头雾水。至于拉里和他的侄子，他们就更不明白这兽人姑娘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这是一早就被安排好的？”或许是因为心中仍然抗拒，娜在说完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便开始沉默起来，想要了解这件事细节末枝的安德烈不得不进一步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的。”娜琥珀色的眼睛茫然的看着离着几步远的地面，双手不自然的僵着，似乎不知该摆在何处，失魂落魄的模样与那个总是沉着镇静兽人姑娘仿佛判若两人。

奈奈莉满脸好奇看着情绪低落的娜然后又将目光转向皱着眉头的深渊之子，完全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气氛为何会突然变得这样奇怪，“什么、什么？什么是一早安排好的？”

狼人姑娘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己元气十足的同伴，却又在眨眼间移开了视线。

“我最大的疑问是。虽然兽人和人类之间的摩擦从来就没有断绝过，可至少最近这十几年大多数兽人部落同人类城邦之间仍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贸易关系。捕奴队的行动全部都是私下里进行的，这种行为确实在名义上不受城邦庇护。可一直处于弱势地位的兽人就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大举攻入一座属于人类的小镇，这样行为难道不会对城邦和部落之间的脆弱平衡造成无法挽回的震荡么？”

安德烈所考虑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你们兽人已经被人类城邦压迫了几百年，人类的捕奴行为虽然屡禁不止却也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了，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发动战争的一方至少得有一个能够勉强站住脚的理由。如若不然，即便这座小镇并没有同那些强大的城邦势力牵扯过深，端坐于人类社会顶端的那些城主们也必然不愿意看到兽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这般“肆意妄为”。

“我是裂齿氏族大酋长唯一的女儿，沃、尔娜?银牙。贪婪卑鄙的人类捕奴者妄图将奴隶的身份施加于银牙这个古老而又伟大的姓氏之上，这是在整个利爪氏族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裂齿部落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以裂齿氏族女儿的名义，我发誓绝不轻易饶过存在于这座小镇中从事奴隶贸易的所有人类！他们无法逃避吾等利爪一族的怒火的仇恨！”在灰发狼女的眼中，名为仇恨的火焰仿佛被已经被点燃，娜咬牙切齿的宣告着她的身份和意图，仿佛这座城镇中的人类曾经无止尽的向她施加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屈辱……从肉体以及精神这两种途径上。

然而酋长女儿这一番激动的陈词却让深渊之子觉得有些可笑，安德烈咧着嘴朝娜摆了摆手，挖苦道：“您这番话还是留着去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城主们说去吧，尊贵的公主大人。”

“我才不是什么公主！我是一名优秀领袖、一名强大战士的女儿！”娜皱着眉反驳道，咧着的嘴角边露出了尖利的犬牙，似乎真有些生气了。

“所以你那身为优秀领袖以及强大战士的父亲就这样亲手将自己可爱的女儿推到了敌人手上？”深渊之子面上有些不以为然，百无聊赖的笑着。

“你凭什么诋毁我的父亲！？这样的安排完全是出于我自身的意愿！！为了部落的未来，我个人的牺牲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裂齿氏族的大酋长似乎就是这狼人姑娘的死穴，她情绪激动的朝着曾多次帮助过自己的恩人大声喊道。

“原来你们被抓到这儿来仅仅是因为兽人们的计划！？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作为一名带领主，拉里对于勾心斗角之类的玩意儿也算是耳熟能详，如果说到这儿他还不明白，那么作为一座村庄的实际管理者他也就显得有些太不称职了。

脖子上的青筋和脸上的潮红慢慢消退着，激动过后的娜开始平静下来，至少眼前的这几名异族并非应当承受她怒火的敌人，“是的，这次主动进攻代表着荒原上众多部族再次凝聚在一起发起抗争的起始。就像五百年前，这片大地上的所有民族一同抵御魔族的压迫一样，这些年来吾等兽人写满屈辱与悲愤的历史，必将迎来崭新的一页！”

“对于你们兽人和人类之间的恩怨我没有什么好插嘴的，可人类城邦一直压制着生活在荒原上的你们却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你们这次发动进攻的理由能够堵住那些城主们的嘴，让他们不至于在明面上向你们发起全面战争，可只要他们仍然将盐铁以及粮食的交易主动权掌握在手上，你们的对抗就很难取得长久的优势，一旦城邦中的商人们联合起来封锁一切面向荒原的交易，最后缺少必要物资的你们为了生存也就只能再次低下高傲的头颅。”

安德烈会这么说并非因为他反感战争，事实上他对兽人们的这种血性还有那么几分欣赏。可生活却不是依靠一腔热血就能乘风破浪这么简单的，一旦在贫瘠荒原上生活的兽人们必须物资遭到人类城邦的全面封锁，他们的日子或许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加难熬。

忍一时风平浪静或是怒发冲冠只争一口气对于单纯的个人来说大概并没有那么难选，可一个名族是该忍气吞声在异族的阴影下完成积累，亦或不计后果的放手一搏、在历史的画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不是人们能够轻易决定的事情了。

“这就不由您费心了，梅菲斯特先生。那些贪婪的人类为了荒原上的稀有出产以及东边低语森林的奢侈商品也算不上是铁板一块……更何况，由于低语森林边缘那个被称为安德拉芮的新兴城市和他们令人难以置信的河运贸易系统，我们兽人一味忍受人类压迫的日子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了！”谈到有关兽人的未来，娜的眼神便开始点燃执着而又狂热的神采。

从未想过这些在荒原西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居然会同自己一手建立的领地扯上关系，安德烈竟然一时愣住了，原本他是不想对兽人们的做法指手画脚的，却没想到自己真的拥有干预酋长们决定的资本——如果安德拉芮执意断绝面向荒原的物资贸易，这些部落针对城邦的攻守联盟很可能就会不攻自破……

然后深渊之子突然想到自己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打听一些有关安德拉芮的消息，虽然很可能只是一些已经过时的消息，毕竟同安德拉芮关系密切的兽人部落十分有限，并且安德烈可以肯定这其中绝对没有“裂齿”这个荒原上最强大的狼人部落。

“据我所知，安德拉芮仅仅同荒原有限的那么几个部落建立了贸易往来，而荒原上大大小小的兽人部落至少有几百个之多……”

“荒原上的部族虽然也很难做到真正的一体同心，可我的同胞们却乐于在条件宽裕的情况下相互扶持。金鬃、嚼骨、黑蹄、裂土等许多部族通过与安德拉芮的贸易向荒原上的其他部落输入了大量盐铁物资以换取我们的出产，战士们正在逐渐摆脱依靠兽骨和石头作为武器的窘境。”

“原来是这样……”深渊之子的脸上挂着苦笑，此刻他或许只能将这一切都归结为因缘际会了。

“先生您似乎对于那座被称作安德拉芮的城市有所了解？”裂齿氏族的少主敏锐的发现了深渊之子在态度上的微妙转变。

“我便是来自那座各族混居的美好城市。”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个时候坦白自己的出处反而能够在之后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和误会。

“那么您一定见过那位在传闻中知识渊博并且无所不能的领主大人了！？”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他真的是一位年轻的深渊之子？一位头上长着犄角、背后有着翼爪的年轻魔王么！？”

安德烈的表情更加纠结了：“不，他没有犄角和翅膀，比起魔族他甚至更像是一名精灵，除了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他乍看起来大概同我有些相像。”

出于自己身上的特征变化，此刻安德烈就算承认他自己的深渊之子身份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除非他能够碰到那些真正见识过他容貌的人。否则，仅凭口述的特征大概没有人会将同安德拉芮的领主联系在一起的，眼前的狼人姑娘甚至还以为安德拉芮的“殿下”头上长着犄角呢。

“比起讨论这些，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确定一下撤离的方向？还是直接呆在这儿等着你的同胞们打过来？”安德烈有想意要结束这越偏越远的话题，虽然话头其实都是由他所挑起来的。

“不，我们往小镇西边走。东边现在已经沦为混乱的战场，就我们这几个人出现在那儿也只会成为让战士们束手束脚的负担，我们从西边离开这儿，部族里最强大的战士们已经先行绕到了那儿，预备阻截那些正要逃离的人类。”

“那么我们就动身吧。”深渊之子同拉里和他的侄子招呼着，“放心吧，作为向裂齿公主伸出过援手的人，那些狼族战士应该是不会把你们抓起来当做预备口粮的。”

“啊、哦。”拉里从懵逼中惊醒。

兽人酋长将独女作为诱饵推向奴隶市场作为发起抗争的借口，然后作为精灵国度的低语森林之中出现了一座由年轻魔王统治的城市……这样的消息让拉里觉得完全没有实感。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氛不对，或许他会将半精灵和狼女之间的谈话当成吟游诗人用来糊弄人的拙劣玩笑或是奇怪节目。

胖子拉着他的外甥快走两步紧紧跟上，却没有注意到旁边原本一直蹦蹦跳跳的狐族小姑娘正紧咬着嘴唇、拳头紧握的不住颤抖着。

“我不走！！”奈奈莉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心中的猜测，稚嫩的脸上满是无法化开的委屈，泪珠如同断线一般从她的脸上滚落，在岩石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溅落的痕迹，“不把事情说清楚，奈奈莉哪儿也不去！！”

包括娜和洛姬雅在内，拉里和他年轻的外甥领主还有深渊之子都一脸诧异的转头看着奈奈莉，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活波乐观到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却在这时泪涕横流、哭得不像样儿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