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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故事写下来的过程,是一个回忆的过程。
那些已经过去久远的,在记忆盒子深处静置落尘的故事,像一部旧电影,经年不曾打开,当你重新点下播放,泛黄的久经岁月洗礼的画面一帧一帧苏醒,那些曾体验过的感受,从未离开。
程恩恩27年的人生中,只为这一个人心动过。
她的青葱稚嫩的17岁,“重来一遍”的第二个17岁,始终没有逃过“江与城”。
此刻27岁的心重温剧情,一点一滴,依然逃不过地心动。
程恩恩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总结自己写下第一个章节时的心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许多事就发生在她身处的这所房子,此刻回过头,仿佛还能看到江与城当年第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样子。
那天他来给哥哥送东西,没进门,清隽的身影立在门外,两人带笑的交谈声传进来。程恩恩怕生,从房间里探出头,悄悄往外瞄了瞄,只瞥到一抹黑色衣角。
那天她连他的脸都没看到。
后来他时常出现在这里,和他们兄妹两人一起吃饭,偶尔一起看没有营养的综艺。他会像程礼扬一样,十分自然地给她剥虾、剃鱼刺、捡走她碗里不爱吃的蔬菜。
他知道她脸皮薄,偏喜欢拿话逗她,程恩恩刚开始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招架不住了就红着脸跑回房间,等他走了再悄悄给程礼扬告状。但程礼扬进修的那三个月,他照顾她,就像她另一个哥哥一样。
程恩恩不知道江与城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深以为是自己追的他。
花是程恩恩自己去花店买的,每一枝玫瑰都是她亲手挑选。
店长很耐心地为她出谋划策,说可以搭配一些桔梗、薰衣草或者其他的什么。程恩恩摇头,她就想送他玫瑰,最红最热烈的玫瑰;店长说19和99的数字最多见,寓意着长长久久,其他如11、21、33也是不错的选择。程恩恩依然没有采纳,自己选了27朵。
店长用包花纸为她包装时,好奇地问:“为什么是27朵?”
程恩恩说:“因为我27岁了。”
——27岁的我,依然为你心动。
这是她想传达给江与城的话。
卡片上的网址是程恩恩亲手写的,事实上,这书花也是她亲自送到诚礼的。她跟店长戴借了一顶印着花店logo的棒球帽,低着头把花交给前台。
十分钟后,那束27朵的玫瑰便出现在了江与城的办公室。
程恩恩心情轻快地离开诚礼,想给江与城发个信息问收到没有,但一想他现在可能正在打开那个网址,便作罢。
他会猜到的。
坐在车里,她忍不住又打开《少女甜》,今天第十三次阅读。
每一个细节她都熟知于心,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敲下,却反反复复看不够。
慢慢地、很珍惜地从头看到尾,她发现文章下面多了一个评论。
一个ID叫做“范sir”的读者,评论:这不是我城哥吗?】
程恩恩:“……”
这个ID和这个口气,是范彪无疑了。但是他为什么会看到?
程恩恩一秒钟从偷偷的喜悦跌到惊悚。从高致,到江与城,再到这个大字不识几个、惯常以块头唬人的彪形大汉……怎么现在的男人们都这么爱看网络言情小说吗?
一想到自己那些隐秘的心事全都被范彪阅读……
程恩恩抓狂地把脸埋在了方向盘上。
诚礼大楼,总裁办公室。
刚坐下一分钟,日常打开文学网站APP到程恩恩专栏蹲更新的范彪,意外发现一篇最新连载,对着《少女甜》三个字露出便秘的表情。虽然这个文名和他的气质严重不符,他还是秉着为大嫂打call的忠实迷弟心情,虔诚地点开阅读。
看了几行一拍大腿:
“城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江与城的第二遍刚刚读到三分之一,范彪举着自己的手机吨吨吨跑到办公桌前,献宝地把屏幕杵到他面前,一张巧克力色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出了狞笑。
“看!”
江与城瞥了一眼。
“……”
江与城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向他的脸。
范彪激动地用自己的手指指着页面上的小字,生怕江与城不识字似的,一字一字地往外念:“江、与、城……程姐的新小说,你是男主角!”
他太激动以致于忽略了江与城的脸色,跟男主角是自己似的情绪高涨。
“我知道了。”对比之下江与城显得非常冷淡。
依然蹲在那桶花前锲而不舍浇水的江小粲立刻丢下小喷壶,跑过来:“什么男主角,我看看。”
范彪从江与城这儿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立刻转战江小粲,把手机递给他,双眼放光,关切地问:“你看得懂吗?字都认识吗?有朗读功能,我给你播放……”
江与城忍无可忍道:“他才八岁。”
范彪被一盆冷水浇醒,给八岁小孩儿看言情小说,那不是教坏孩子么。忙把手机拿回来,尴尬咳了一声:“那什么,我太高兴了。”
江小粲啧了一声,他虽然只有三年级,但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了,他爹的名字再认不出来那不是白做了八年儿子么。
他跑到桌子前拿起自己的手机,趴在沙发前翘着两条腿,给程恩恩发微信。
江小爷:妈妈,你让爸爸做男主角啦?】
楼下,程恩恩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正要发动车子,手机叮了一声,有新消息进来,打开一看——
脸瞬间红了个透。
江与城应该不至于在儿子面前现,肯定是范彪告诉他的……这个脑子缺根筋的肌肉姐姐!
程恩恩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江小粲又发来一条:妈妈,我可以看吗?】
程恩恩顶着发烫的脸回:粲宝儿不能看,你还小。】
那我长大了可以看吗?[可爱]】
“……”
程恩恩深吸一口气。
可以。】
江小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发来一张玫瑰花精心插在花瓶中的照片,鲜嫩的花瓣上还残留着一颗一颗饱满的水珠。
今天有人给爸爸送花哦。】
爸爸让秘书阿姨把花养在办公室,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
程恩恩心里一软,又有些好笑。
程恩恩没有相关经验,追人计划做得非常不完善,每天只有干巴巴地两个固定项目:兢兢业业的连载,和发表十分钟之后准时送达的一束玫瑰。
江与城左等右等,几天不见动静,看手机的次数明显增加。
这天临近下班时间,刚刚结束一个主管会议,他便拿上外套离开办公室。方麦冬紧随其后进入电梯,争分夺秒地拿出一份文件给他签字。谈完公事,他看了看手表,多说了一句闲话:“恩恩在八分钟前更新了第七章。”
——对于江与城终于摘下二次元绿帽,成为实至名归的男主角这件事,范彪作为他的最忠实迷弟,比他本人还欣慰,不仅自己每天频繁刷新app蹲更新,还不厌其烦地安利给方麦冬,并邀请他一起蹲。
方麦冬对于言情小说没有兴趣,但程恩恩与江与城这一路走来,他是唯一一个经历十年的见证人。他对程恩恩会怎样写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
这几天周围的氛围一直如此,江与城已经见怪不怪。
八分钟之前更新——意味着今天的花马上就要到了。
江与城左手插在口袋里,背脊笔直地立在电梯中,淡淡“嗯”了声。
到达一楼,两人一前一后迈出电梯,江与城步伐一顿。方麦冬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瞧见一个戴着花店帽子的女人从前台离开,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江与城停在那儿,微微眯了眯眼。
前台的一个工作人员抱着熟悉的花束走来,抬眼瞧见他们一愣,立刻小跑几步:“江总,您的花到了。”
江与城垂眸扫过新鲜散发着香气的红玫瑰。除了第一天之外,之后的花束没有再出现过卡片。
程恩恩追人追得很低调,几天了不仅不露面,一个电话都不打。
“送到我办公室。”
江与城说完越过前台,大步流星走出大堂。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一辆车从停车坪开走,车型和牌号都很熟悉。
方麦冬也看见了,惊讶:“那不是恩恩的车吗。”
江与城思索了片刻,问:“明天晚上什么安排?”
邻近的行程方麦冬都烂熟于心,闻言回答:“明晚六点约了大元的时总。”
“推迟,”江与城道,“把时间腾出来。”
“但是这周接下来的行程已经满了,下周二之前没有时间可以安排晚餐。”方麦冬道。
“那就改成午餐。”江与城说。
方麦冬应下:“好,我马上与大元那边交涉,协调时间。”
程恩恩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篇恋爱回忆得到了万众期待,范彪每天给她留言,她都看到了,没有回复。后来这位肌肉姐姐大概摸透了网站的规则,开始给她打赏,一百人民币一个的深水鱼雷,他一次一百个地砸,很快就稳居打赏榜首。
程恩恩只能憋着一口气官方回复:感谢支持。】
然后在微信上点开范彪的对话框,大怒:不要再给我砸深水鱼雷!】
范彪很委屈:城哥让我砸的,说是给你的稿费……】
程恩恩:“……”
恋爱回忆程恩恩写的很开心,时常写着写着就自己笑起来,像个傻子一样。但她一直没有见江与城,是因为不敢。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
回忆越甜,她越怯步。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着已经逼近六位数的打赏,终于还是说服自己。
翌日下午,程恩恩在老时间到花店买花,开车送到诚礼。
她没有再戴那顶伪装花店店员的棒球帽,也没有再低着头,她甚至精心化了妆,穿了一条很漂亮的一字肩红裙,露出清瘦的肩膀和锁骨。
她很少穿正红色,这个特别的日子,特意选了这个隆重的颜色。和她手里的玫瑰一样鲜艳。
程恩恩把车停在路边,抱着花从车上下来,紧张地低头检查了一遍裙子有没有不妥。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抬起头时,看到江与城就丁韶并肩从大楼走出来。
程恩恩微微一怔。
一道声音恰好从背后响起:“恩恩?”
程恩恩脸上怔愣的表情还未褪,回头,看到一辆停在身后的车降下玻璃,高致的手搭在车窗上,视线从上往下,在她身上缓缓扫视一遍。
从没见她穿过这样鲜亮的红色,她身娇体软,这么张扬的颜色竟然神奇地也压得住。
高致打开车门下了车,扫了眼她怀里的玫瑰花,“干嘛呢这是,打扮这么漂亮。”
“我在等人。”程恩恩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高致说。目光频频投向那束在阳光下散发鲜嫩光泽的花束,他笑了笑,“抱着花等人?”
稀松平常的疑问句,微不可查的试探。
“啊,”程恩恩低头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小玫瑰们,“对。”
“谁这么大面子,让你亲自来送花?”高致转着车钥匙,倚在车门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和十七八岁时别无二致。
“送给我老公的。”程恩恩一点都没有遮掩,她很少骗人,愿意说的事情都坦坦荡荡。
高致的笑容淡了些,手上的动作停下:“你们不是准备离婚了吗?”
“是,”提起这个程恩恩就有点羞愧,“所以我打算把他追回来。”
“这么快就和好了?”
“还没……他还没答应我。”
高致抱着胳膊看着她,倚在车门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程恩恩很快回头那边看了一眼,江与城与丁韶停在一辆车前,正在交谈。
“那……”她担心江与城待会儿有事,指指身后,“我先过去了。”
“行,去吧。”高致直起身。
程恩恩刚走出几步,又被他叫住:“程恩恩——”
她转回身,听到高致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写《蜜恋之夏》吗?”
程恩恩一愣。
高致站在车边,嘴角仍勾着微微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写《蜜恋之夏》的原因,和我有关吗?”
程恩恩摇头,瞧他神色有异,不确定地问:“怎么了吗?”
高致自嘲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是我自作多情了。”
“对不起。”程恩恩抱歉道。她写的时候根本没有料想到会被他看到。
“没必要。”高致低了下头又抬起,冲她轻轻摆了两下手便转过身拉开车门,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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