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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
叔天雄哑着嗓子叫了出来,魂魄仿佛也随着这一嗓子飞升而起,眼前一切碎做漫天雨丝。
他的河神……不,他的祖宗!
“孽畜尔敢!”
“妖怪好胆!”
王道长和汪门主也是肝胆欲裂,同声叱骂。
那妖怪一口吃下叔家祖灵,绕身的血痕更加猩红,宛如流动的血光,份外刺目。
又是阵雷光轰下,却并未击在妖怪身上,而是绕着它盘旋,似乎刻意收敛着,不敢直接伤到它。
妖怪顶着雷光升空,俯瞰四周。那如黑洞的眼瞳看不出眼焦,却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正被注视,魂魄由此飘浮不定。
叔家镇请河神的消息早早就放出,今日来了无数看客,加上镇民,此刻聚在河岸边的足有两三千人。此刻除了河崖上的几人,其他人几乎全跪在地上,浑身发软。不少人更是五体投地,抖如筛糠。
“这、这是何等道理啊——!”
天雷让叔天雄扯回魂魄,他难以置信的大喊:“老天爷啊!为何不劈死这妖孽!?”
雷声轰鸣,雷光大作,却还是没落到妖怪身上。
叔天雄转头,看着王道长和汪门主,重复道:“为何不劈死这妖孽!?”
王道长顿足:“这妖孽替了你家祖宗之灵,正在夺河神之位!看这情形,它与贯水关系匪浅,还立有天地功德,上苍又哪会降罪?”
叔天雄目呲欲裂,铿锵拔剑,身上水气萦绕,光华流转,已运上了先天灵气。
“不可!”
王道长惊呼:“那妖孽怕是已到结丹境界,还正受天心审裁,天雷会护着它的!”
叔天雄两眼已是血红:“我叔家祖宗之灵已绝,再被那妖孽夺了河神,叔家还有活路吗?”
他回头招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与我一起,杀了那妖孽!”
后面立着的叔家族人和供奉们这才回过神来,族人纷纷拔剑,供奉们却踌躇不前。
汪门主长叹一声,也拔剑呼喊:“碧水门弟子,与我降妖除魔!”
王道长再劝道:“此时可不是降妖除魔,这妖孽当是出自贯山,甚至……”
终究是隐龙观的道士,精通神灵之道,就听他说:“可能就是贯水原本的河神!”
此言一出,碧水门众人正猛然拔升的灵气顿止,叔家的几个供奉悄悄挪动步子,远离河面。
汪门主呆了呆,剑尖垂下。
此时叔天雄等人已发出几道剑气,他本人境界不高,劈出的水华剑气不出三丈就泯于雨中,另一个老者的剑气倒是堪堪触及妖怪,在那红黑相织的蛇身上拍出一片黑气。
“魇气!”
“这还是条魇怪!”
“魇怪怎么会从河里来?”
众人纷纷惊呼,叔天雄冲着祠堂楼顶高喊:“还不动手!?”
叔家坐拥一处港口小镇,数百年经营,财力是不缺的。为了这次封神,不仅请来了隐龙观的道长,还作了各种准备。其中不乏有应对非常事件的后手,刚才祖灵被吞,叔天雄惊怒过度,一时竟忘了。
祠堂楼顶摆着十数床大弩,数十家丁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半空妖怪。头目高声呵斥,他们终于动弹起来。
若干根弩枪刺破雨雾,射到妖怪身上。大半都被弹开,几枝浅浅挂住,让妖怪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天雷消散,妖头转向河崖,穴窍中溢出股股黑烟,正是贯山人无比熟悉的魇气。
汪门主的剑尖又抬了起来,他竖眉喝道:“便是河神,也已魇化成妖,大家随我杀妖!”
加上他,碧水门此行来了不少宗师,跟随汪门主冲到崖边,长剑劈出道道凛冽剑气。如凝水成刃的晶莹光华激射半空,在妖怪身上击出股股黑气,夹杂着依稀血水,让妖怪的叫声更加高亢。
王道长也在步步后退,望着天上的妖怪,神色异常复杂:“那真的可能是……河神……”
前方聚气挥剑,毫无保留的汪门主,心中也翻滚着涩涩苦水:“便是河神,也要斩于剑下,否则我碧水门在杜国就无立足之地了。”
远离高崖的镇中酒楼,顶层灰檐下,道道剑气光华映得一只灰雀投出朦胧虚影。
“居然是条恶蛟,还杂有草木之气,真是古怪。”
灰雀努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将虚影压下,心中震动不已。
“尚未成就妖丹,至少有虚丹境界,并未被完全魇化。”
“并非原本的河神,跟河神又大有渊源。”
“贯水不属任何水府,没有水伯和龙君节制,直接面对上苍,难怪上苍会给它一个机会。”
灰雀的尾巴急速摆动,内心陷入激烈冲突。
再见到河面波涛奔涌,一股股灰浪已拍上堤坝,灰雀的翅膀动了动,却又停住。
“罢了,这也是天意,是龙气之争的一环,可不是我能插手停住的。”
“再晚些时候,龙气稍凝,府君能伸手至此,倒可降服此妖。现在别说我,就连张灵官也收不得他。”
“叔家完了,叔家镇完了。”
“那叔天雄不自量力,妄图以家神代河神,又有宗门出于私利帮手,却不知道这贯水并非无主。”
“愚蠢……”
灰雀缩起脖子,蜷成一团毛球,静静看着。
高崖上道道剑气激射,祠堂楼顶根根弩枪怒射,在妖怪身上绽起股股黑气,溅出缕缕血水。
那妖怪像是在沟通天地,一直不躲不避,但攻击似乎打断了它,令它嚎叫更盛。
又一根弩枪钉在妖怪侧脸,床弩的巨力带得它身体一偏。
它终于转头向下,游动身躯,轰隆扎进旋涡中。
“射!朝水里射!”
“结寒冰剑阵,把此妖冻死在河中!”
叔天雄和汪门主大喊着,调度族人和弟子,杀心如烈焰,焚得两人都神魂飘摇。
下一刻,仿佛天雷在河水之下打响,妖怪又从旋涡中飞出,带得旋涡倒卷,变作一股水柱,冲天而起。
此时的妖怪又有变化,浑身被浓稠黑气包裹,伸展蜿蜒间,身体不再是纯黑粗鳞,而是血红细鳞。环绕全身的血线却又变作浅紫长鬃,从尾拉到头。
黑气中伸缩不定的妖头也有了变化,那双如黑洞般的眼瞳亮起紫光,与长鬃同色。
如果加上腿和角的话,长鬃收到头顶,脑袋粗短圆润一些,这妖怪几乎就是头龙了。现在却只是条奇异一些的蛟蛇,连蛟龙都算不上。
妖怪裹着黑气,牵着水柱冲向高崖,叔天雄和汪门主,连带叔家族人和碧水门弟子,惊骇得一齐大喊。手中长剑,楼顶床弩癫狂般射出剑气和弩枪,那水色剑气一沾黑气就化雨而散,弩枪也再无法穿透血红细鳞片,只是砸出叮叮细响。
妖怪头下尾上,降到十多丈高度,张嘴喷出烟气冉冉的黑水,将整个高崖罩住。
数十丈粗的水柱接着砸下,不知道多少万钧重的河水如水库决堤,让已被黑水罩住的高崖天地颠倒。
高崖上射出最后一波剑气和弩枪,还展开了一片晶莹冰层,那是碧水门仓促结阵展开的屏障。
黑水加河水压下,剑气和弩枪消失无影,那层冰障也瞬间破碎。
崖石粉碎,祠堂垮塌,整座高崖转眼就被冲刷得面目全非。
那妖怪尾巴一扫,正肆虐高崖的水流散作漫天水光,整座叔家镇顿时迎来了比倾盆大雨还猛烈数倍的水流冲击。聚在河岸边的上千人东倒西歪,有如坠入了河中的蚁群。
原本立在高崖上的那些人,此刻却飞上了天。
那妖怪的硕大紫眼放芒,在高飞的人群中掠过,脑袋猛然前探,咬住了一个人。
那正是叔天雄,他正被魇气冲刷得天晕地转,只觉腰间一凉一痛,意识就模糊了。
“我叔天雄不该丧命于此!”
“我叔家不该就此断绝!”
“为何?为何!?”
他虽然看不清,却知大限已至,冤屈和愤懑充塞身心,几乎要将他炸裂。
“我叔天雄……不服啊……”
妖怪嘴巴一合,将嘴里的人体咬成两截,叔天雄魂魄抽离,死得干净利落。
甩甩脑袋,将尸体丢开,妖怪如小鸡啄米,迅疾的再度探头,又在空中咬住一人。
这次咬住的是汪门主,还守着丝清醒,长剑紧紧握在手中。
感应有异,汪门主灵气推转,准备发招,身体上下两面多处同时一凉,股股热辣之气渗入身心,直抵魂魄,顿时将气海搅乱。
“我碧水门……冤……“
汪门主心中只及闪过这个念头,魂魄就脱体而出,直坠冥渊。
妖怪显是异常记仇,将这两人咬作两截后,继续一口一个,将叔家族人和碧水门弟子咬死。
而后还不罢休,冲到高崖下,叼起那些摔落在地的人,连咬带嚼,洒出一片片碎肉残骨。倒是以王道长为首的道士,还有叔家供奉们见得不妙,各展术法,早逃得远了。
此时细雨已变作瓢泼大雨,叔家镇里的水也深到了大腿。妖怪借着水势冲进镇中,朝着乱做一团的镇民和游客逼去。
酒楼上的灰雀振翅飞起,接下来的事情他没兴趣看了。
“待这条异蛟毁了叔家镇,那小子的地盘也保不住,他总该接下仙缘了吧?”
灰雀另有打算,此时倒是了结他这趟差使的好机会。找到仲杳,告知叔家镇的情况,催仲杳上路。为了这件差使,他在此已经待了大半个月。虽有了放松一下的余暇,可身为岱山神将,一直孤悬在外也不是回事,总有正事要做,离开太久,要是府君都记不起自己了,那可亏大了。
大雨中灰雀的飞行毫不受影响,依稀就见一道灰影穿透雨障,朝着西面直射而去。
片刻后,灰影又射了回来,落到酒楼之上。
“那小子居然就在这里!”
灰雀用人声念叨着,语气有些狼狈:“差点错过了!”
镇子里,纷乱的人群中,三个身影逆着人群而行,拉出三道白浪,朝那条怪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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