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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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太阳就在地平线上晃悠，薄弱的光线从大门外探出，然后就在那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后，光线具消，仿佛被其吸收了过去，只剩下重重叠叠的暗影。

“火正官大人？”

李达一坐而起，表情有些诧异，又有些恍然，因为大内重地，只有阴司镇魔使才能躲过四位大拳师的监视，悄悄摸进来。

火正官本就是个胡髭深重的威严中年人，而此时此刻，阴影像是对方发须上燃烧的火焰，阴影在火焰的燃烧下，越发强大，渐渐扭曲了宫殿，覆压过来。

李达扬眉，脚下影子忽然射出无数阴影长剑，剑光飞射，一一钉在墙壁、石柱、房梁上，镇住对方的扭曲，同时双手虚压，一朵由无数人手组成的莲花浮于脚下。

两股强大的气势在悄然无息间交锋着。

阴司总共不过三位镇魔使，但阴影操控却各有风格，曹胜偏向正统，李达更接近于诡异，而眼前这位，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阴影与神性融合，霸道、强势，单是站在这里，就像是阴影之神！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单以阴影之力的变化来说，李达还不是对方对手。

地面的阴影上渐渐蒸腾起了一朵朵黑火，剑影层层崩溃，除了李达脚下那朵人莲外，殿中已经已是一片黑火海洋，无数恐怖的、尖叫的、狰狞的呓语声在李达耳边响起，比起李达自己开启鬼门关时还要强大十倍。

不过李达攻击不足，自保有余，层层叠叠的五指莲台张开、合起、张开、合起，一张一合，黑雾从指尖渗出，挡住汹涌的阴影火焰蔓延。

他不动神色，就是想看看对方搞什么鬼，然而火正官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欲望。

僵持了片刻，疯狂的呓语声越发狰狞扭曲，像是活人在死前的尖叫。

尖叫过后，声音消失不见。

李达忽然色变，被震的倒退三步，感觉阴影控制权被夺走了。

火正官手臂一甩，所有火焰钻入他的手臂上，而他手臂上则显出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等幻象，幻象的核心是一座巨山，山顶坐着一尊神王，一闪而逝。

不过李达看的很清楚，这尊神王并不是‘坐’在山顶，而是下半身融入山中，半山半神！

不知不觉间，李达脚下的手掌莲花也不见了，空空荡荡，看上去就是施法被取消了一样。

不过李达知道这不是‘取消’，而是这一片的阴影消失了，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这一片的人道信仰。

“你怎么做到的！”

李达缓缓站起，眼神眯起，哪怕这一位突然在他面前跳脱衣舞他都不会惊讶，好吧，惊讶是会惊讶的，但不会像现在这般惊愕！

刚刚殿中凝聚的数千人信仰，在对方的火焰之下，烧掉了！？

龙脉、绝地天通、魔神的本源之力，这属于这方世界最顶级的秘密，就算李达也是只知其表不知其理，但是关于阴影之力的原理，他还真清楚。

假如龙脉是人，阴司掌握的就是‘祂’的影子，而影子能倒映着‘人’的七情六欲。

阴司手段在外人看来诡秘莫测，但为什么诡秘，因为这其中包含着众生欲望的扩大与扭曲，忠诚、信仰、爱情、恐惧、胆怯、自私、情爱，种种感官扭曲在一起，这种感觉融合在一起，直接攻击生灵的核心。

众生尚在，所以人道不灭，人道不灭，阴影便存，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摧毁，神仙妖魔都不可以！历代道门先贤也不可以！

但火正官刚刚的神通展示，则在向他证明，人道本源的力量，是可以被消灭的！

神性与阴影的结合，真的能挖开上古众圣创造的这个‘超大型魔神排斥工程’的根基吗？

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火正官脚下的阴影之火融合在一起，凝成一座阴火王座，他缓缓坐下，刹那间，宫殿的灯盏、石柱、龙骨、房檐同时燃烧起了汹汹火焰，而在火焰之中，一道道虚幻的人影显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相同的是，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怪物’的气质。

这种气质很熟悉，李达身上就有，而他的‘怪物气质’比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要浓郁，毕竟他是半个魔神，而对方只是魔神血脉后代。

所以李达反倒平静了下来，缓缓道：“想不到阴司三大镇魔使之一的火正官大人，背后身份居然是邪异宗的领袖！”

火正官这次暴露出来的，是类似于‘神王’‘大佬’气场，这种气场很奇特，在皇帝身上有过，在白莲天君身上李达也见过，但无论权柄多大的臣子，都没有这种气场。

火正官缓缓开了口。

“北宫这里曾是‘戚后’的宫殿，而‘戚后’也是阴司的第一位镇魔使，也正是因为她，阴司才建立，皇室才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对于正一道倚重……”

朝廷各方势力鱼龙复杂，但李达知道，自己这一次抓住了一条大鱼！

邪异宗虽然名气比不上寻龙社，但在隐秘程度上更盛，而且手段更黑暗。

李达不言语，听着对方缓缓讲述着‘阴司发展史’‘自家奋斗史’，心里却在捉摸着这一位到底想要干嘛。

“……镇魔使/镇妖使是朝廷修炼体系的极限，再往上无路可走，因为现实有一层天花板，一旦到达极限，便只有走下坡路，道门也是如此，但是道门毕竟找到了登天路，那就是阳神，我们也找到了。”

李达目光一动，心头第一个想法是对方在吹水，阳神是道家几代、甚至是几十代的前辈修行成功积累，最后才成功打破极限。

一代人怎么可能做到百代事。

不过当他听到‘我们’二字时，便忽然意识到，这也未必不可能。

道家的起源有二，一是上古社会流传的鬼神崇拜和巫术，二是战国秦汉的神仙方士和方术；但邪异宗中人身具魔神血脉，是真正的巫教正统，论起资历来说不必道家弱多少，毕竟道门就是从他们这里起源的，而一直到汉朝，巫教的势力还要盖过道家一头。

而接下来的‘衰弱’，或许也是‘绝地天通’自然运转、隔绝魔神的结果，非人力能够挽回。

“你们怎么做到的？”

李达直接道，毕竟巫术的核心是‘以舞弄神’，但现在魔神都没有了，那还怎么弄法。

“借九州信仰，人造魔神。”

火正官将手一指，黑火凝聚，阴影开裂，渐渐的，一座神秘的、恐怖的，像是火山岩浆喷发后的怪物缓缓从阴影中挤出，虽然没有固定的形态，但它的核心是一颗血色蛇瞳，蛇瞳转动间，一切意志、精神、空间都被僵住！

其中就包括李达。

更重要的是——

这尊‘人造魔神’的血脉浓度，远超于李达！

如果说李达算是半个魔神，这位就是几乎完全体的魔神。

但似乎还有一丝丝微妙的差异。

而当李达再想感应时，火正官、人造魔神、包括那一道道幻影，全部消失了，耳边只留下一句话。

‘天地大变在即，你我皆是一类人，你若有事，便来寻我，你和联手，足能定鼎乾坤。’

李达眯了眯眼，宫殿已经恢复了正常，然后他看到不远处朱麒麟正狐疑的打量着他，咧嘴一笑，然后继续躺尸。

‘火正官什么意思，暴露这么大的秘密就是为了招揽我，他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告密，还遇到困难找他，我哪有什么困难——’

李达双眼一瞪，想明白了！在自己看来，佛道之争已成定局，他如今这是在进行政治投机；但在外人看来，自己这是标准的找死，以一己之力跟正一道角力，加上如今已深陷囹圄，指不定外面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处置他，所以这正是‘抄底’的好时机！

而收服了自己，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东厂！

邪异宗野心很大啊，人造魔神，朱麒麟、小督公的魔神血脉难道都是他搞的鬼？

不过火正官怕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以为自己在‘抄底’，其实李达也在抄皇帝的底。

而且抄的比谁都狠！

‘咣当’一声，李达看着门外上百号内卫高手，朱麒麟用着冷静，但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

“李大人，您的判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