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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这些年秋冬的天气特别的冷,那怕是杭州这样的江南地界也冻的厉害。亦如这大明的天下,叫人凉透了心。时间从1617年跃进到1618年。
年节前的时分,欧阳君和罗烈两人从京城一路到了江南。两人原本想要见识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风景,却大失所望。他们是被赶来干活的。
“唉……,如今这国事艰难,杭州也不再是人间乐土了。”欧阳君站在城外临时开辟的校场,眼前是百来号懒懒散散的募兵。他本是锦衣卫的人,自打‘革命军’崛起就跟着跑前跑后,一直是有惊无险却也没啥功绩。这次来杭州,完全是来避难的。
欧阳家在京城有些势力,却也知道大明的江山是越来越烂了。过去的一年,‘革命军’就光在天津一代搞商贸,愣是不费一兵一卒,光靠做生意就把北面的明军给搞垮了。
而且经过近一年的建设,‘革命军’联系天津和唐山的木轨线路慢慢的开始通车。唐山的煤矿和铁矿出产是越来越大,瞎子都能感觉到这‘革命军’手里掌握的铁器是越来越多,价钱还越来越便宜。这就是实力的体现。
虽说还有不少坚贞之士要为大明尽忠,可欧阳家就觉着自己应该把子弟多多派出去。由于‘革命军’对旧官僚家庭出身的人普遍不怎么信任,欧阳家就把欧阳君远派到了杭州——杭州现在可是反革命势力最强的地方。
“呸……,强个屁!”欧阳君蹲在一辆偏厢车上,手里捏着一份报纸骂道:“这江南文人真是无耻之尤,还吹嘘什么‘长江防线’固若金汤。固个鬼啊,就凭我眼前这些废物么?”
大冬天的难得出个太阳,募兵们蹲在校场上晒晒自己发霉的身子。好些人在相互捉虱子,嘻嘻哈哈的没个整形。罗烈站在校场边在他自己的一百号人马,挥舞鞭子将士卒们抽的哇哇大叫,正在学习如何列队齐步走。
欧阳君瞥了眼自己朋友,摇摇头继续看报纸。
‘革命军’办报纸很成功,宣传效果极佳,也引发了不少势力的效仿。杭州富商众多,筹点钱弄个印刷坊,雇些人写写文章,这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这‘画皮画肉难画骨’,这江南办的时报搞的不伦不类。上面文章看着就是老学究的手笔,满篇的之乎者也,晦涩难懂,还特别喜欢掉书袋挖一些寻常人不懂的典故。比如上一次就有人卖弄‘回’字有几种写法,气的欧阳君把那份报纸擦屁股去了……
欧阳君夜里去青楼潇洒,裤子一脱,帮他推屁股的丫鬟就止不住的笑。他满屁股都是黑乎乎的油墨,乍一看吓人,细一看滑稽。二十两一夜的花魁娘子平日知情知趣,如花解语,那天晚上却也憋不住的傻乐。害得欧阳君多花一倍的价钱才封住这事。
可恨……
欧阳君被家里安排到江南来寻个差事,结果就是被送来训练士卒。北方明军已经彻底没指望了,不通敌就是大大的忠心,眼下只能指望江南能练出强军——比如戚爷爷的戚家军就是浙兵为主,江南的官绅决定按方抓药,也搞一支强大的浙军。
为了练一支强军北伐,这江南的商人们可是纷纷慷慨解囊。松江府的布商,扬州的盐商,这些人被断了财路,跟‘革命军’都有深仇大恨。他们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去年年末时就筹集了巨款‘一百万两’。
然后就没下文了……
“嗤……,一百万两算什么?”欧阳君看到报纸上还在吹嘘江南士人是多么团结,回回都拿这‘一百万两’出来说事。可他久在北地,既见多了明军的巨大消耗,也看多了‘革命军’的报纸上的预算收支,知道组建军队真是耗费巨大。
“这江南的士人凑一百万两银子就欢天喜地,好像做成了莫大的视野。可还不到一百五十万银元呢,这点钱够干个什么?人家周大帅拿下朝鲜,就投了五千万银元进去。”欧阳君捏着报纸就一个劲的吐槽,他再看训练士卒的罗烈,就高声喊道:“别练了,没用的。”
罗烈手里的棍子都断了几根,却还是没能教会手下的士卒如何列队。他气恼的将棍子一丢,跑回到欧阳君身边抓起一本小册子,抓狂的嚷嚷道:“我明明是按这本《民兵训练手册》练的呀。这可是‘革命军’兵学秘籍,花了我八两银子买的。怎么就是不行呢?”
欧阳君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罗烈,低声说道:“这本《民兵训练手册》是我家盗版的。”
“啥?”罗烈当即暴怒,“我不是让你给我买正版吗?”
“其实没差呀。正版要一百两呢,我家印刷出售的才八两而已。其实里头写的东西是一样的。”欧阳君说道,“反正都是字嘛,我保证没错。”
“这怎么可能是一样?文字一样,其精神肯定不一样。我练不成这军阵,肯定就是因为你卖的盗版。”罗烈气得更是抓狂。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事,翻到小册子的封底问道:“这上面明明印着每本五两,你怎么收我八两?”
这个……,欧阳君有点难以解答。他稍稍挪开点身子,轻轻说道:“飘没。”
罗烈一蹦三尺高,伸手就要去抓欧阳君的脖子,口中大骂道:“你连我的银子也敢飘没?”
这一抓压根没抓住,欧阳君别的本事不行,轻功却是一流。他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出一丈外,看着罗烈要追过来,便高声喊道:“我爹说了,猪肉过手都要留一巴掌油。银钱从咱手里过了就得留下点,这是官场的规矩。”
“你个真小人,有种别跑。”罗烈修为比欧阳君高,偏偏就是追不上后者。眼看欧阳君溜的没影,他骂了几句后只能又气恼的回到校场。
校场上,欧阳君负责训练的兵卒都没精打采。罗烈训练的兵卒一个个呆呆傻傻。后者长叹了一声,又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没办法练出‘革命军’那样队形整齐,令行禁止的强兵。
为了炫耀武力,‘革命军’在天津经常搞公开的军事演练,每次都能吸引人山人海的观众去看。虽然都只是最基本的队列训练,可只要现场感受一下整个方阵齐步前进的整齐划一,所有人都会为之迷醉。
‘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罗烈和欧阳君也偷偷去看过近卫队的演练。只是看过之后两人的反应却不一样。欧阳君是彻底打消了自己从军的念头,他觉着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练出这等强军。罗烈却一门心思就想将近卫队的步兵方阵复制出来。
一个是不想练兵,却被赶到杭州来练兵。一个是想练兵却练不出来。这两人都是一肚子的烦恼。欧阳君跑的不知去向,罗烈也没了训练的劲头。他让手下的兵卒列队站军姿,自己则抓起欧阳君刚刚丢下的‘江南时报’。
别说欧阳君看不起这些江南士人,就连罗烈也看不起他们,“这些穷酸,办个报纸都办不好。人家‘革命时报’上好事坏事都不避讳,专门有记者采访民间,让下情上达,让天下知晓。可这江南时报上全是些假消息,连个荤笑话都没有。”
这报纸上唯一能信的大概只有商家的广告。罗烈知道北方物价普遍在下跌,按说今年漕粮不用运了,江南的粮价应该跌才对。可他瞄了眼就发现这杭州的粮价,布价和盐价不降反升。这可真是奇了怪……
“你们平日买粮,多少钱一石?”罗烈就向校场上的兵卒询问。得到的答案是二两五钱左右一石。可平常江南冬天粮价也就在一两五钱左右。至于北方,现在都跌到一两以下了。“你们的粮价怎么还涨了呢?”
“听说这次江南各家豪商凑钱建军,大家都觉着出了好大力,这都想在粮食上把钱再赚回来呢。”
“布商盐商去年没赚着钱,他们宁愿不卖也不肯降价。说是那怕烧掉也不愿意便宜我们这些穷鬼。”
“还有人宁愿低价把粮食都卖到北方去了,再从北方贩卖些走俏的商货回来,还更赚钱。”
听着兵卒们的言语,罗烈似乎有所悟,却又更加困惑。这物价高,百姓日子就苦,江南之地更加不是‘革命军’的对手。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些士人怎么就不懂?
人家‘革命军’宁愿亏本也要保住百姓的口粮,拼命要把物价压下来。若有人敢屯粮抬价,一个‘投机倒把’罪就能把奸商抓进牢里去。这帮费力经营,方才换得老百姓死活都不要明军打过来,甚至换的明军自己都纷纷投诚去天津。
“这些官绅满口的仁义道德,办的报纸也全是锦绣文章,可干的事全都是王八操蛋。”罗烈想到最后也是泄气。他把报纸一丢,再看那一百号被自己训的战战兢兢的兵卒,只能一挥手让他们休息算了。
没一会,刚刚跑掉的欧阳君又溜了回来,招手喊他训练的兵卒集合。罗烈也不跟他计较刚才的事,就问了声:“你要干嘛?”
“做生意,大生意。”欧阳君乐道。他的手下一听做生意,原本懒懒散散的模样立刻变得精神抖擞,让列队就列队,让正步就正步,比罗烈累死累活训练的还要好。
这人比人,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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