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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华灯初上,大燕皇城最大的一间青楼上灯火通明,大堂中丝竹悠扬,欢笑声与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唱曲闹酒,好一片升平祥和。
二楼一间最大的雅间里,雅间地上铺着西域地毯,墙上挂着织花壁毯。女子的娇躯在轻歌曼舞中摇曳,薄纱下的美妙景致让人迷醉,丝竹婉转的鸣音配合着脂粉的甜香,感官的刺激达到了极致,让人有沉入温柔乡不再醒来的欲望。
一曲舞罢,舞姬款款而退,一个身穿薄纱的清丽女子敲响矮几上的金钟,随着钟声袅袅,内壁上的几幅仕女图缓缓翻转,几位怀抱乐器的乐娘鱼贯而出,边走边轻轻弹奏乐器,葱白如玉,十指轮弹,展现了一手高超的琴技。
雅间里坐了七八个客人,衣衫名贵,器宇不凡。觥筹交错,一派融融洽洽的气氛。
为首的一人身着赭黄长衫,生得眉清目秀,举杯笑道:“顾先生难得来此风月之所,今日倘若不尽兴,家父必然要责怪于我,顾先生饮胜!”
客座首位的却是一位白袍雅士,他生得俊美绝伦,便是寻常女子也比不得他的绝代容姿。举止神态更是雅致潇洒,闻言笑道:“上官兄客气了,小可此来多赖诸位帮衬,这天子脚下,倘若没有诸位协助,只怕我这外乡人当真是寸步难行。便敬上诸位一杯,聊表寸心!”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纷纷饮干杯中酒,自有少女再行斟上。其中有一位身着蓝黑色劲装的青年哈哈大笑道:“顾先生说哪里话?你一表人才,文采风流,武功高绝。莫说这皇城帝都,便是那大内禁宫,未必不能一展身手!”
倘若是寻常人等,提到“大内禁宫”无不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这几人却似乎毫无顾忌一般,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另有一人笑道:“唐小二,你唐家天罗诡道一脉乃是大燕供奉,在禁宫畅通无阻,为何不趁此机会将顾先生推荐给今上,也好请他出仕。日后我等弟兄时时快活,岂不甚好?”
那劲装青年却连连摇头道:“你们哪里知道,倘若顾先生肯出仕,我唐家岂有不推荐之理?只是顾先生心怀大志,志不在于朝堂之上。我苦劝数次,也是无可奈何……”
白袍雅士只是含笑不语,举起酒杯邀约,岔开了话题。几人虽然年龄都不算大,却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耳闻目染之间,哪里会有蠢人?当下一个个都心中有数,各自举杯饮胜。
几杯酒喝下,众人渐渐有了几分酒意,言辞间更是少了几分顾忌。其中一人生得浓眉大眼,笑嘻嘻的看着那劲装青年,道:“听说前些日子天豪吃了大亏,被唐大供奉禁了足,这才让你执掌金吾。如此看来,咱们平时嫌弃你谨小慎微,反而是好事!”
那劲装青年呵呵一笑,摇头道:“我这位表兄从小是被宠坏了,性子着实急躁了一些,本性却不见得有多坏。我也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况且,如今皇城内外暗流涌动,执掌金吾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白袍雅士目光转处,笑道:“唐二公子,那纯阳宫果真有如此厉害么?天罗一脉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如何败得如此之惨?”
劲装青年一摆手,呵呵笑道:“顾先生何等人物?切莫如此唤我,承蒙看得起,叫一声小林即可。”
在座几人大多知道这青年的底细,闻言都哄笑起来。为首那人指着他大笑道:“唐林,谁不知道你也是被唐家视若珍宝的武学天才?从小便被宠得无法无天,飞扬跋扈,本名叫唐豆豆。冠礼之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得谨慎谦虚,连名字也改了,叫做什么‘林’。依我之见,还不如唐豆豆来的好听……”
唐林被笑得有些面红耳赤,辩解道:“哪有小名叫一辈子的?木豆谓之豆,双豆即为双木,双木为林,有什么问题?”
众人又是打趣一番,这才放过了唐林。他迟疑片刻,这才缓缓道:“顾先生既然提起,在下也不瞒你。其时我并未亲眼所见,只是传来消息,表兄为争夺子衣发起挑衅,纯阳宫三弟子李承渊含怒出手,一把虎头湛金枪施展得出神入化,连挑大伯父与永柏叔两大先天,唐家堡不少人都亲眼所见,想必并非有误。”
顾先生微微颔首,点头道:“江湖诸事,顾某也略有所闻。传言说李承渊乃是镇北军踏燕骑出身,重伤被崆峒所救,辗转投入纯阳宫门下,可有此事?”
唐林点头道:“顾先生所言极是,我唐家堡多方探查,所得与顾先生一般无二!”
他二人谈论江湖之事,旁边几人却听得不耐烦起来,一个样貌儒雅、文士模样打扮的青年笑道:“豆豆的名字来历便是如此,顾先生的名字,可有什么讲究么?”
此言一出,众人均把目光投了过来。
那顾先生也并不讳言,笑道:“此事说来倒是话长了。昔日世宗信奉儒教,却又好长生术,宫中每有斋醮,就命词臣起草祭祀文章。这些文章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谓之‘青词’,先父乃是一位老儒,故而名之。”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六岁便离开江南,一转眼便是物是人非,如今重游故地,却连记忆都没有剩下多少……”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有些感触,唐林笑道:“今日本是风月局,便谈风月即可,何必说那些煞风景之事?来,诸位饮胜!”众人顿时轰然叫好。
转眼已是深夜,众人大多喝得晕晕乎乎,在侍从的搀扶下一一乘马车离去,顾青词与唐林走在最后,唐林醉态可掬,笑道:“顾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聚。”
顾青词笑道:“自有相聚之时!”
唐林呵呵一笑,拱手行礼,径直迤逦而去。
见众人走得干干净净,顾青词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酒气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略显醉意的眼神中顿时清明无比,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向暗处走了几步,唿哨一声,一只巨鹰扑棱棱的飞将下来,立在他的肩头上。他顺手从鹰爪解下一个竹筒,取出绢纸看了几眼,皱眉道:“昆仑小挫,萧千离断粮道报复?这隔着千山万水,我就算匆匆赶回又有什么办法?”
他又翻过绢纸打量片刻,摇头苦笑道:“林东来,我早就说过,你这般从乡野入手,无论扩张如何神速,终是无法为高门接纳,仅能流于二流教派而已。”
顾青词沉吟良久,喃喃自语道:“明教遇难,且不可不救,且让我谋划一番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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