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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天空竟缓缓落下一些雪花来,这是冬天要来了么?可是明明才入秋的月份。
我绕过高阔的长廊,终于近了御膳房的大门,门口守着的几名侍卫见我来了点头含笑,许是被子夷特地交代过的。可我突然来了兴致,如孩童那时,翻过高墙,从侧边的窗户溜了进去。
深色的案台前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碗,有的装着细碎的葱花,有的装着散开的鸡蛋。灶台前的那个人,一边擦拭着因热火炙烤冒出的汗水,一边拿着铲子忙乎着。
他转头刚好发现了我,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脸颊上的一抹红晕让我有片刻的失神,“浅浅,马上就好,你先坐一会。”
一碗清水下去,混合着油水在锅里“噼里啪啦”的炸开了花。灯火摇曳,腰间的红丝带慵懒的垂落着,窗外的一片雪花刚好落在他的发丝。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像是一幅美满安和的图画,我沉浸在我的人间烟火里,每一秒都想深深的刻进心底。
“来了,来了。”子夷端着碗快步向我走了过来,眼眸里装满了似水柔情。
“荷包蛋?”
“先用一点油水炸后,再放少许清水,最后盛起的时候放葱花,独家秘方哦,你试试?”他的眼中带着期待。
我拿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夹起碗里的荷包蛋轻轻咬了一口。
“嗯?真的不错哎。”我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任凭香气在味蕾释放,最后连汤底都没有放过。
我觉得我没有那么担心我们以后得日子了,嘿嘿!
“等你脱去了百里青君的名字和身份,就只当我的子夷好不好?”
“好。”他满心满眼的宠溺,任由我开始遐想。
“然后,我们要去探神秘莫测的沙漠。”
“好。”
“还要去塞外的草原骑马,我特别特别想骑马的,哈哈。”
“好。”
“还有还有,还要去烟雨之城的柳州,看繁花似锦,听雨拾花。”
“好。”
“对了对了,还有你说过的仙境云海。”
“好,都去。”
我笑意盈盈的双手环抱在他的腰间,脑袋枕在他温热的胸膛,不让他动,就想这么静静的抱一会。
时光真坏,让我历尽颠沛流离;时光真好,让我仍然还可以去爱。
子夷在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柔声细语的说到,“还有一事,需要你知。”
“嗯?”我抬头望向他,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道圣旨摊开给我看。
“我已拟好圣旨,明日史官将会宣读,更改国号为‘千启’,从前的那段悲壮惨烈皆已留在了‘玄启’之年,明日起,便是新的千启元年。”
“千启,新的开始。”
“你不问为何是‘千启’吗?”子夷故弄玄虚的提此一问。
“为何?”我附和着,故作好奇道。
“因为,‘千’同‘浅’,这是浅浅的新的开始。”
只一瞬间,泪湿衣襟。
我不知何时困意袭来,躺在子夷的怀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记得梦里是我们策马奔腾、小城里听雨拾花的场景。
晨光微熹,清风徐徐。下了一夜雪的皇宫,银装素裹。
“浅浅。”有人破门而入,焦急的呼喊声在头顶轰然炸开。
我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天光微亮的样子,是谁这般扰人清梦?
“浅浅,快去,师傅那里。”他拽着我就往门外拖。
力度大的让我有一丝疼痛,这才看清了来人。陆辰安皱着眉头,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焦急。
“陆辰安,你怎么了?弄疼我了。”我有些气恼,使劲的挣脱着手腕。
“浅浅。”陆辰安突然红了眼眶,颤声道,“师傅的第三件事,是要圣上履行承诺,自奉头颅。”
不远处有飞鸟长鸣一声后,扑扇着翅膀离开枝头,一小块积雪碎落了下来。
“城门西郊小木屋,找无尘。”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堵塞着胸口,我将手上佩戴的佛珠手串递给陆辰安,慌乱的嘱咐着,“把这个给他,他一定会来。要快!要快!”
心底犹如被千斤重石压着,喘不上气来,人已经疯了一般朝西冷宫的方向跑去,鞋子掉了也顾不上。
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外面的时候,因为光着脚踩在雪地里一路奔来,双脚已冻的通红。
我一把推开院子的大门,不知是不是因为脚被冻麻了的原因,一下子摔倒在门口。顾不得一身狼狈,我手脚并用的爬到师傅脚下,一遍又一遍的磕着头。
“师傅,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子夷。”
我自是见过师傅的残忍妖性,也是了解子夷的重诺守信,两个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别无他法,只能拼命哀求。
“浅浅。”子夷想要上前,师傅一挥手从袖中窜出几缕光丝将他绊倒,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不稳,却目光坚毅的凝视着前方,毫不示弱的继续前行。
“你是打算,背信弃诺了?”菊姬扫视了一眼子夷,锐利如刀。
“不会!只愿师傅莫要伤了浅浅。”他停顿在那里,眼神哀伤。
“我只要你一人性命。”
“浅浅。”他嘴上挂着笑,轻声的唤着心爱的姑娘,心里早已泪流成河,一眼,他就奢侈的再多看一眼就足够了。
“你敢!”我像一个野兽一样嘶吼着,一半威胁一半乞求,“百里青君你若是敢自刎于此,我陆浅浅就覆了你的盛世太平!”
“对不起······”
“求你了,别离开我······”
“来不及······深深爱你······”
长剑自手脱离,以极快的速度在子夷的脖子转了一个圈,白色的光芒闪了一眼,帝王的头颅滚落了下来。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他那无头的身子以那般诡异的姿势僵在原地。
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似的,痴傻了一般瘫软在雪地里。半刻后,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潜入心底,一口腥红自喉咙涌上。以极度绝望的姿势在雪地里爬行着,直到抱住了他的头颅,衣衫染血、发髻散乱,眸里死寂一片。
内宫大殿的朝堂上,史官朗朗宣读着百里帝王的圣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故往已逝,重佑吾章,特诏告天下,今更国号为‘千启’,是以千启元年。”
司仪监坐,百官祭告,浩荡的钟鼓之音从正殿传来。
千启元年的第一日,百姓欢歌载舞。
千启元年的第一日,帝君百里氏亡。
千启元年的第一日,我没有了子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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