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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
距离咸阳的彻查,已过去一个多月。
始皇的震怒,对朝野震动很大,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在一番彻查下,咸阳大小官署,上百名官吏被抓,十几名官员被免、被废。
眼下咸阳的彻查渐渐落下尾声。
傍晚的咸阳很寂静。
一间灯火通明的邸店内,却是聚着七八名锦衣男子,有的发须已全白,有的不怒自威,也有面色沉稳,但眼中不时流露阴鹫的中年男子。
众人齐聚一堂。
为首的依旧是冯栋。
在相邀的人来齐后,冯栋轻咳一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道:“这段时间咸阳发生了不少事,大小官署都有官吏被查被抓,更有方士被抄家灭族,不过各大官署混乱,却给了我们洞悉更多内幕的机会。”
冯栋话语落下,众人目光闪烁。
冯栋扫了眼众人,眼中露出一抹冷色,道:“大家都是商人,暗地的手段,几乎都心知肚明,我冯氏能查出来,你们想必也早就听闻了。”
“官府在一个多月前,就在大力鼓励盐池、矿山的人,提高食盐跟生铁产量。”
“眼下在关中各大盐池、矿山内,都已囤积了不少食盐跟生铁,这些食盐跟生铁,官府并未交给我等贩售,恐是在有意提防我等坏事。”
“我们却是不得不谨慎。”
程郑面无表情,道:“冯兄,你认为朝廷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程郑的话语落下,其他人面色一沉。
冯栋笑了笑,道:“应该不是,若官府真察觉到了,你认为我们今天还能坐在这?官府这次彻查,可是将几名御史都给下狱了,以秦廷的残暴,又岂会将我等商贾放在眼中?”
“但不管朝廷是作何想,我们这段时日都必须慎之又慎。”
“决不能轻易为官府察觉。”
“再则。”
“无论官府是不是针对我们,但此举,都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计划,这次将伱们请过来,就是要重新商议当初谋划的事,还要不要继续做。”
“这船还沉不沉?!”
四下安静。
众人目光闪烁,但都一言不发。
良久。
冯栋眼中露出一抹不悦,但还是压着性子,道:“我冯栋不才,就先说下自己意见,我认为当继续沉。”
“冯兄可否说明理由?”曹邴生扶了扶须。
冯栋道:“理由很简单。”
“钱财!”
“自商人王亥开始经营商品交易后,我等商贾的追求便是逐利,而今秦廷暴虐,不仅征收高额商税,还强行霸占我等赖以生计的盐铁之本,而今我等四处经营,也只能勉强维持族中生计。”
“但这又岂是长久之计?”
“以我等的实力,自无法跟秦廷抗衡,但可以多争取些利益。”
“比如减税、自主定价等。”
“然秦廷的所作所为你们也都看到了,在霸占了我等家产之后,并未真的信任我们,还在暗地另有算计,若非这次官府大动,让这些事暴露了出来,不然我们还会被蒙在鼓里。”
“秦廷不仁,就休怪我等不义。”
“若是继续忍让,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被秦廷吃干抹净,到时别说去跟朝廷讨价还价,只怕连经商都会是个问题,也注定只能仰官府鼻息。”
“你们忍得了,我忍不了。”
“而今官府囤积的盐铁数量还不够,并不足以维持整个关中经营,而这也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我们抓住了这次宝贵良机,就能够逼迫朝廷退步,继而为自身谋取更多利益。”
“另外。”
“官府大动。”
“但盐铁官员因上次之后,反倒因祸得福,在这次并没受太多影响,我相信,关中不少盐铁官员,都给你们暗中有着不少联系,只要我们手脚利索点,未必会被朝廷查出问题。”
“诸位也要想清楚。”
“囤积了整个冬季的盐铁,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数万钧的生铁,上千钧的食盐。”
“没了官府商税,我们私下可获利多少?”
“再则。”
“等船只沉没后,我等也可以自身亏损为由,让官府对我等让利,准许给我们降低商税,亦或者准许我们自主定价,无论哪一种得逞,我们的获利空间都会大大提升。”
“日积月累,便是海量。”
“更关键的是。”
“一旦盐铁供应出现问题,官府必定将多生产的盐铁拿出来,到时我等可按当时官府给的分配份额,将其中九成多的盐铁拿到手,如此关中的盐铁依旧控制在我们手中。”
程郑对此不以为然,说道:“冯兄,你可是忘了,我们的‘船只’在那时已经毁了,官府又岂会将那些盐铁再交给我们?”
冯栋点了点头,冷笑道:“话虽如此。”
“但官府若不按约定将多生产出的盐铁给我们,那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可借机索要一些利益?”
“不然我等就有足够的理由将过去剩下的盐铁禁售。”
“以此来表达心中不满。”
“若是官府强行索要呢?”曹邴生扶了扶须,目光冷冽道。
冯栋不在意道:“秦廷很重视春耕,到时为了满足春耕,一定会倾尽全力,未必不会来抢夺我们手中盐铁,但官府若是这么做了,岂非是失信于商贾。”
“到时天下商贾谁不惊惶?”
“我等商贾之力的确微薄,但天下商贾大富,贩夫走卒却是众多,见到秦廷这般模样,岂会不人人自危?”
“到那时头疼的就不是我们了。”
“甚至于此举会将商贾尽数推向六国贵族。”
“商贾的家产不少,若是尽数倒向六国贵族,只怕担忧的该是秦廷了,齐地本就爆发了一次动乱,若再曝出这般丑恶,天下只会更加动荡。”
“我相信秦廷不会饮鸩止渴的。”
“诸位认为呢?”
冯栋目光冷冽的扫过全场。
众人目光闪烁,并没人开口,但都有所意动。
冯栋其实就是在赌。
赌秦廷不会将他们赶上绝路。
赌秦廷会做出一定的退让,继而让他们从中获利。
但一旦赌输了。
或许的确能如冯栋所说,秦廷为天下商贾所厌恶、所抛弃,但他们却是要损失惨重,甚至秦廷若真狠下心,未尝不会将他们给夷灭。
秦人可从来没有正视过商贾。
但若是赌赢了。
只要‘沉没’的盐铁不被官府查出,他们就可借此谋取暴利,更能借此让官府退步,给自己争取到足够多的利益,一年下来,也会是一笔可观的利润。
四下安静。
程郑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一抹纠结。
一边是利益,一边是风险。
最终。
程郑问道:“冯兄的想法是极好的,但我们眼下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事要解决,如何不被官府查出问题,这可不是一两条船,而是数十条大船。”
“这么多船只沉没,朝廷恐会严密探查。”
“一旦出了纰漏”
“别说让官府退步了,我等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官府可不会对我等留情。”
冯栋微微额首,眼中露出一抹凝重。
沉声道:
“这的确是问题所在。”
“也必须解决。”
“但诸位也莫要忘了,大秦是以法立国,想给我等定罪,最终看的是证据,只要没有了证据,谁又能给我等治罪呢?”
“我们的船沉了。”
“数以万钧的盐铁也随之沉入了水中。”
“而在船上的人同样死了。”
“死无对证。”
“就算案上有拉船的纤夫,他们又能知道多少?船中发生了什么,他们又岂能知情?他们唯一能见到的,便是眼睁睁看着船只沉没,而后慌忙的去报官。”
“我等再心急如焚的赶到,恳请官府派人下去打捞。”
“但船只下沉的地方足有数十上百丈深,世上谁又能真的下水去实地查看情况?”
“我们到时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让官府来做判断。”
“而我们再暗中买通官府的一些官员,让他们将问题引向船夫操作不当,触礁,亦或者是遭遇风浪,船体遭到损坏,后续一些船只无意撞了上来,以及生铁捆绑出现问题,在大风浪下击穿了船体等等,只要想找理由,还怕找不到吗?”
冯栋朝着众人一笑。
众人跟着一笑。
找理由。
他们可是再擅长不过。
曹邴生迟疑了一下,凝声道:“即便如此还有一个问题。”
“船只既然要沉,那定然不能装太多盐铁,那这些盐铁偷运出去,恐要耗费不少时间,若是这般,只怕很难不被人发现。”
冯栋哈哈一笑,道:“曹邴兄,你太多虑了。”
“想运走盐铁,这还不简单?”
“只需跟相关官吏打好交代,提前运走就行,虽然盐池、铁矿那边会有些麻烦,但盐池、矿山生产出的盐铁,本就要每天运到外面囤积,而这个过程,只要谨慎一点,基本不会出太多问题,而且过去盐铁都是我们的,我们还能不知盐池、铁矿附近的情况?”
“不过小心总归是没大错的。”
“花钱消灾。”
“这点钱财还是可以花的。”
“就算日后这些官吏意识到了问题,他们真敢出卖我们不成?”
“不敢的!”
“都是一根绳上的。”
“我们若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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