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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高有些恍惚。
他们的眼中依旧充满着不可置信。
良久。
公子高压下心中的惊骇,开口道:“先生所言当真?”
“大秦军功爵制真会改变?”
非是他们不信。
只是大秦军功爵制推行了上百年,早已深入人心,陡然听到要变,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是感到了几分心惊。
嵇恒轻笑一声,很肯定的道:“当然。”
“军功爵制是一个好制度。”
“但就目前而言,靠军功进行人才筛选,这种情况已不合时宜了。”
“目前虽还能运转,但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支撑不了太久了,而今的确没有表现出来,但总有爆发的一天。”
“变化是必然的。”
“只是如何变却需有一定的考究。”
嵇恒稍显停顿。
他其实思考过军功爵制后续的情况,只是大秦的情况比较复杂,不仅要兼顾老秦人的情绪,还要给予关东民众上升空间,总体而言,想全盘改变并不容易,稍不注意就可能引起各方不满。
必须慎之又慎。
公子高微微颔首。
他对此倒是颇为认可。
军功爵制的确不好变动,当初立国时,始皇就曾问计百官,但满朝大臣无一人敢吭声。
为何?
就是军功爵制牵扯太大了。
哪怕是当时的丞相王绾、隗壮都不敢冒然吱声。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那先生认为当如何变?”公子高好奇的问道。
他还是很好奇嵇恒的想法的。
嵇恒的想法比较别树一帜,跟其他人跫然不同,也相对天马行空。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嵇恒的一些观点,其实很有启发性。
嵇恒眼皮微微一耷,脸上露出一抹凝色,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敢轻易断言。”
“但我知晓,军功爵制想改变,定然要兑现之前的承诺。”
“没有赢得上百万将士之心,又谈何去做改变?”
“而且改变必须让秦人信服。”
“不过”
“到时秦廷顾及的就非只是老秦人了。”
“而是天下万民。”
“但大秦的现状,你们应当也知晓,寸步难行,稍微一些动作,就可能引起各方动荡,就算是朝廷这段时间,也相对都沉稳不少,大秦目下的国力并不支持这般大动,然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
“若是始皇在时都不去做,大秦的二世皇帝、三世皇帝等,面临的阻力只会更大。”
“在我看来。”
“始皇一定会出手的。”
闻言。
公子高微微颔首。
他也觉得,若是军功爵制要解决,定然是始皇出手。
他问道:“那为何要降低入学条件呢?”
“这对朝廷的负担岂不很重?”
嵇恒轻笑一声,淡淡道:“负担的确会有,但这本就是朝廷该付出的。”
“另则。”
“这同样是给朝廷争取了时间。”
“毕竟每个有爵者家中不一定刚好有总角之龄的孩提,所以一定程度上,朝廷对有爵者的功赏,会拉长到一定时间段内。”
“并不会一窝蜂的去儒学。”
“而且上学对朝廷而言,的确就是最简单的。”
“诚然。”
“这种奖赏并不直观。”
“在朝廷大臣眼中,可能并不值得。”
“但上层的环境跟底层的环境是不一样的,底层有爵者最质朴的想法,便是让自家孩子能出人头地,而想要真正的出人头地,无可避免的要解决一件事。”
“便是识字!”
“当官府承诺,近乎半免准许他们子弟入学时,这对他们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有爵者大多数都会同意的。”
“永远不要低估父母对孩子的殷切期待。”
“天下看似承平,但徭役很重,各家聚少离多,因而真正适龄的学子并不会很多,加之朝廷并不是承诺,让他们进入学室,只是教他们最为基础的识文断字,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的支出无疑会大幅锐减。”
“而且时间也会不断拉长。”
“将原本堆积在朝廷身上,甚至是已经无法兑现的承诺,一下子拉伸到几年内,甚至十几年去对兑现。”
“这对朝廷而言,压力可谓骤减。”
闻言。
公子高若有所思。
他已明白了嵇恒的心思。
就是将本该赏赐给有爵者的钱财、田地,换成入学资格,借着身为父母,对孩子的殷切期盼,继而给朝廷减负,而且因为朝廷规定了适合上学的年龄,因而朝廷本该承受的压力,还会得到不小的分散。
总体而言,利大于弊。
公子高点头道:“先生之见,我已明了。”
“的确为一道良策。”
“我等谢过先生为国出策。”
公子高朝嵇恒恭敬的行了一礼。
公子将闾几人也跟着行了一礼。
嵇恒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同样是有自己的心思。
只算相辅相成。
他道:“民无信不立,国无信不兴。”
“大秦想要真正坐稳天下,定然要取信于民,就如当年商君徙木立信一般,重新赢得黔首信任,只不过这些年大秦要做的事很多,加之的确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并没有兑现的想法,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或许朝臣中有人认为,朝廷可置之不理。”
“这也能为朝廷节省很多钱粮。”
“然此种做法无疑是饮鸩止渴,得不偿失。”
“另外。”
“大秦以法立国。”
“想真正的秦法落实下去,就必须要将法推广出去,仅靠宣传律法的法官根本不够,必须从其他方面着手。”
“下沉教育便是其中之一。”
“过去因为教育的成本高昂,朝廷根本无暇去触及。”
“这才让儒家渐渐得势。”
“若是我的建议得行,大秦将教育下沉,无疑会挤压儒家的环境,将儒家的一些迂腐思想,彻底从底层抛弃掉,也利于日后大秦律法的进一步推广,毕竟教材对人的潜移默化,比世人想象来的要深。”
“正因为此。”
“我都坚定认为朝廷会这样做的。”
嵇恒语气很坚定。
公子高也面露肃然之色。
他其实对朝政理解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也知晓朝廷面临的严峻形势。
若是真能借此平息底层民众的不满,对大秦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随即。
他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近段时间城中沸沸扬扬的盐铁之事,先生可有听闻?”
嵇恒眼中露出一抹异色,笑着道:“自是有所耳闻。”
“不过问题不大。”
“哦?”公子高面露异色,他紧紧的看了嵇恒几眼,似想到了什么,苦笑道:“原来先生有所出手,怪不得兄长这段时间这般气定神闲,有先生出手相助,关中的盐铁危机应当无碍。”
公子高跟嵇恒又简单聊了几句,便直接起身告辞了。
既得到获得爵位的方法,他们自要倾力尝试。
他们本就没有多少选择。
与其将命运交给他人喜好,还不如将自己的命运抓到手中,至少曾经尝试过。
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院中。
胡亥并没有跟着离开。
他前面一直在一旁旁听,听得也实在是无趣。
后面自顾自的在院中闲逛起来。
等公子高等人彻底走远,胡亥才后知后觉的走过来,他转过身,看了看已经关闭的屋门,眼中露出一抹警惕,他拿着凉席,朝嵇恒近前挪了挪,开口道:“嵇恒,这次盐铁之事,当真是出自你手?”
嵇恒蹙眉。
他平静的道:“并未参与太多,只是有所提醒。”
胡亥眼中露出一抹不悦,埋怨道:“嵇恒,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分明是我发现的伱,为何你现在跟大兄走在一起了?”
他对嵇恒的做法很不满。
当初若非他慧眼识珠,嵇恒当时可能就死了,哪有现在的风光?结果嵇恒非但没怎么帮自己,反倒一直在帮大兄做事,这让他心中很有情绪。
嵇恒眉头微皱。
他冷声道:“无关乎帮谁,我只是一说故事的人,并不牵涉其中。”
“你说谎。”胡亥猛的拍案,对嵇恒怒目而视,他冷声道:“你这分明就是狡辩,你哪没有牵涉?兄长这大半年的变化,就算是宫中的侍女都有所听闻了,这难道不是你的功劳?”
“你口上说着不牵涉,其实根本就没做到。”
“你一直在帮大兄!”
嵇恒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他道:“的确是这样。”
“但我的规矩很早便定下了。”
“一两故事一两酒,扶苏给了足够的酒,我就给他讲足够多故事。”
“这未尝算得上是偏颇。”
胡亥冷哼一声,对这个解释根本不认可。
在他眼中。
嵇恒分明一直在帮大兄。
若非嵇恒相助,大兄岂能在朝廷声望日渐浓厚?
这次盐铁之事,起初大兄将奏疏呈上时,更是引得了朝廷反对,但最终父皇依旧力排众议,放手让大兄去施为,这未尝不是嵇恒在暗中出谋划策,不然父皇岂会让大兄做这么冒险的举动?
“你这就是在狡辩。”胡亥愤怒道:“你就是在帮大兄。”
“你从一开始就偏向了大兄。”
“是不是?!”
胡亥高声质问着。
嵇恒沉默。
胡亥冷笑一声,漠然道:“因为大兄在你心中是公认的储君,是大秦二世皇帝的不二人选,所以你才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大兄,你跟那些朝臣一样,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
“枉我在狱中那么信任你。”
“你就这么对我?”
胡亥越说越来劲,此时更指着嵇恒叫骂。
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
嵇恒面色如常。
并未因此感到愤怒。
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胡亥,似乎对胡亥的发难充满好奇。
等胡亥的骂声渐渐落下。
嵇恒才缓缓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躯,揶揄道:“这番话是赵高让你说的吧?”
闻言。
胡亥瞳孔猛的一缩,仿佛是什么心事被拆穿,脸色下意识一红,连忙否认道:“这跟赵高有什么关系?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就是偏向大兄。”
嵇恒轻笑一声,淡淡道:“是也好,不是也罢,对我并无影响。”
“你之所以有这么大情绪,只是认为我不公罢了。”
“准备说”
“你跟你的其他兄长不一样。”
“你对皇位还有觊觎之心,眼见扶苏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你有些慌了,所以才试图对我施压,让我不要再对扶苏开口。”
“非是我轻视你。”
“以你的心性跟城府,你不会主动做这些事的。”
胡亥面色一滞。
随即眼中露出一抹恼怒。
嵇恒这话不就是说他没脑子吗?
“嵇恒,你这有点羞辱人了。”胡亥不满道。
嵇恒笑容一收,轻叹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你只见到了风光,却并没有见到背地的辛劳,始皇之体魄,你是知晓的,然这些年下来,早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你自认自己能承受得住没日没夜处理奏疏的折磨吗?”
“你也真承受得住担负天下的重压吗?”
“我”胡亥语噎。
他在脑海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开口。
嵇恒看向胡亥,轻言道:“你过去为始皇偏爱,自来就养尊处优,也几乎没有面临过挫折,但凡有事,有赵高在一旁出谋划策,也几乎不会引起始皇不满,所以你骨子里是带着一股傲气的,一股轻蔑的。”
“但事实当真如此?”
嵇恒嗤笑一声,漠然道:“从来就不是。”
“你只见到了当皇帝的风光,却没有想过当皇帝后的情况,你吃不了那个苦的,也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以你的跳脱个性,最终只会讲权柄假以他人,但你跟扶苏不一样,你在朝中是没有多少自己的势力的。”
“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赵高。”
“但内政跟外政其实是不一样的。”
“赵高过去鲜少接触国家大政,顶多就跑腿传信,日常多为揣测上意,让他自己拿主意,他是拿不出来的。”
“牝(pìn)鸡司晨,必致灾祸。”
“另外。”
“我曾跟扶苏说过。”
“不要偏信更不用亲信,要有自己的思考想法。”
“你显然没有做到。”
“我的屋舍就在这,并不限制任何人来,只是相较扶苏,你来的较少罢了,这又岂能怪在我的头上?”嵇恒摇摇头,迈步回到了室内。
今天去交钥匙去了,昨天说的,直接啪啪打脸了。
八点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
尬。
万更欠十九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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