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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散去之后。
杨翁子跟李信并肩离开。
在走了一段路后,杨翁子看了看四周,突然问道:“李信将军,你可否感觉殿下说的这些主意,有些过于急切了,甚至是有些为了解决而解决,实则走上了一条并不顺畅的道路?”
李信停步。
他看了杨翁子几眼,冷声道:“杨将军慎言。”
“殿下这么做,自有殿下的打算,岂容我等暗自揣测?”
杨翁子连忙道:“末将自不敢随意揣测殿下的想法,只是末将在军中有些时日,对朝廷的一些情况多少也有些了解,殿下的这些主意,仿佛仅仅是为了应付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后续,此法固然能解一时之忧,但时间一长,恐会出问题。”
“而且是大问题。”
“正是考虑到此,我才多此一问。”
杨翁子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非是他惊疑。
而是扶苏的做法有些竭泽而渔了,为了应付上次胡亥给出的承诺,就这么匆忙的去兑现,还一口气铺的很大,乍一听只给人一种很是振奋鼓舞的感觉,但若是真的细细琢磨,也会立即察觉到,这些政策的不可持续性。
大秦哪有那么多官职提供?
南海北疆士卒高达八十万,这么庞大数量的军队,按照扶苏给出的安置之法,朝廷要提供的官职跟提供的上学衣食,都将是一个海量,这明显已超出了朝廷的界限。
这个道理,他都能看出,他不信李信看不出。
李信眉头一皱。
他深深的看了杨翁子几眼,沉声道:“殿下究竟是如何想的我并不清楚,但就我对殿下的了解,殿下并非是这么草草敷衍的事,纵观整件事,你难道没感觉这一切似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
闻言。
杨翁子一愣。
这点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极强的不安。
见状。
李信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不要用过去的目光看我们的这位殿下,我虽跟殿下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回到咸阳的那段时间,却是听闻了不少有关殿下的情况,殿下是一个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的人,并不会轻易做出草率的举动,更不会做出这般因小失大的事,只是我们目光浅显,看的并不深刻,所以才有了误解。”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李信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觉。
杨翁子若有所思。
他知道李信之所以将此事告诉给自己,是因为李信跟杨氏关系亲近,当初李信能从军中脱颖而出,杨端和是帮了不少忙,所以李信才会这么沉得住气的。
他拱手道:“或许的确是我多心了。”
“只是末将实在见识浅显,想不到殿下日后会怎么解决,这可是八十万大军啊。”
杨翁子轻叹一声。
李信摇头道:“不知道。”
“但当年官山海政策出来时,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后续?”
“殿下既然能考虑的这么细致,并不可能因噎废食,更不可能为了一时之利,损害将士的长久信任。”
“我等身为将领,按吩咐去做就行。”
“日后一切自会明了。”
李信并不想就此多说。
他也实不知该如何去辩解,用什么角度去辩解。
杨翁子也是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殿下这一番操作下来,只怕军中士官都会积极的退伍,这对军中现有秩序冲击很大,甚至不失会彻底改变军队现状。”
李信笑了笑,道:“这未尝不是好事。”
“而且殿下说的没错,老秦人为天下付出太多了,理应得到该有的尊敬跟敬重。”
“平心而论。”
“殿下提出的办法是很有见地的,也很容易让人信服,军心定,天下安。”
“或许大秦真会因殿下而彻底安定下来。”
杨翁子颔首。
两人并未过多交谈,随后各自离开了。
不过扶苏对士官说的那番话,没有多久就传遍了全军,让人为之振奋之余,也是让很多将领感到了一些不安。
因为几乎所有士官都申请了退伍。
而且都上交了申请书。
在申请书上更是很详细的说明了行伍经历。
这让不少将领毛骨悚然。
他们直到这时才惊觉扶苏的用意。
他们前面都被扶苏的豪言壮语给惊住了,却是忽略了最为紧要的事,扶苏让士官主动申请退伍,并建议士官详细阐明行伍之旅,士官为了让自己能够从军队退下,自是将过去军中的点点滴滴,事无细巨的写了上去。
通过此法,扶苏对军队的真实情况,有了最直接的感受。
也知晓了军中士官得以升迁的原因。
更令他们感到惊惧的是,士官写的申请书并不会交到军中将领手中,而是直接传递到了扶苏手中,这让很多将领一时有些心乱。
临尘。
赵佗坐在高坐之上。
听着赵眛讲着军中近况,眉头更是紧皱在了一起。
赵眛满脸不安道:“父亲,现在军中的情况不对啊,这些士官都为扶苏殿下蛊惑,为了争得一个退伍名额,可谓是绞尽脑汁,将过去的很多事都大书特书,千人千口,这些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在军中时日却不短,若是让扶苏发现其中的不端,恐会引出不少麻烦。”
赵佗揉着额头。
他又如何没有察觉到?
但这就是扶苏的高明之处。
在前几日就这么明晃晃的告诉给了他们,只是与此同时,扶苏也告诉给了到场士官,退伍的名额有限,想要争夺到一个退伍资格,就注定要按他的想法去做,其中最主要的参考便是士官各自呈上的申请书。
只是前面他们大多被扶苏的其他话吸引了心神。
却是忽略了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计。
良久。
赵佗才凝声道:“我们都小看了这位殿下,殿下真是好深的算计,兵不血刃的就摸清了军队虚实,也就此探明了士官跟军中将领的情况,现在殿下恐对军中真实情况有了彻底了解,就算我现在想阻止,恐也根本做不到。”
“我们都被殿下给戏耍了。”
“父亲,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赵眛有些急了,说道:“这次扶苏殿下来势汹汹,本就是针对父亲而来,等他摸清了军中情况,恐会直接针对父亲下手,到时父亲辛辛苦苦经营的亲信,恐都会被退伍,到时父亲麾下岂不是再无可用之人?”
“这殿下怎么就这么阴险。”
赵眛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闻言。
赵佗面露不悦。
他目光凶狠的瞪了赵眛一眼,呵斥道:“休在这中伤殿下。”
“殿下这么做,自有殿下的道理。”
“而且你真以为我出手就能阻止?大秦现有的制度下,殿下给出的办法,就是当下对士官最有吸引力的,这些士官之所以之前心有怨念,便是因为朝廷言而无信,但眼下得到了退伍的机会,而且是终身退伍,世上有多少人能抵制诱惑?”
“兵者,死生之地也!”
“你若非是因为我的关系,在南海这些年,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现在轮得到你在这大言不惭?”
“你这些年太过骄横,有些忘乎所以了。”
“南海是大秦的。”
“秦军也是陛下的军队。”
“军中的将领也好,士官也罢,都是陛下的臣子,他们并不是我赵佗的私兵,这一点我心中很清楚,这些人同样清楚,你以为这些士官真的就没有脑子,看不出其中的状况?”
“他们看的清。”
“而且看的比谁都清楚。”
“但有什么用呢?”
“军中并非所有士官都升迁不明。”
“只要有人开了那个头,其他人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甚至他们为了争得那个资格,只会越发激烈的去堆积过往的经历。”
“这是阳谋。”
“算计的是人心。”
“现在敢将过往经历写上去的,大多都是有功绩傍身的,也都是有实打实战绩的,这些人身正,与此同时,那些没有写的,甚至是就没有打算递交申请书的,一下就变得刺眼起来。”
“这是两杯毒药。”
“只是看这些士官选哪一杯罢了。”
“而殿下暗中恐还在盯着我们这些将领,想看看我们究竟有哪些人沉不住气,哪些人会私下跟士官去联系,一旦为殿下知晓,这些人也将直接成为殿下后续整治的重点。”
赵佗目光微阖。
他其实早就看穿了一切。
只是这一切,他无力去改变。
这是大秦的军队。
从一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赵眛脸色变了又变。
他不安道:“可若是继续放任下去,那岂不是一切都毁了?”
他眼中充满了不甘。
闻言。
赵佗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
他对赵眛彻底失望了。
赵眛只是个志大才疏之徒,眼中只有着人私利,根本就看不清局势,也看不清状况,现在人心是向着扶苏的,不仅是士官向着扶苏,底层士卒同样向着扶苏,扶苏是众望所归,在这种情况下,越做越错。
如此明了的状况,赵眛竟还不知所谓。
他已被野心蒙蔽了心神。
但一个人若是光有野心,却没有相匹配的能力,那注定是一场灾难。
赵佗冷声道:“这次殿下南下,为的就是削弱将领在军中地位,不仅是我的,其他将领也不例外,大秦的将领只有领兵之权,并无驭兵之权,这是朝廷划下的界限,谁若是胆敢阻止或者阻拦,那只有死路一条。”
赵佗目光很冷漠。
他不会有任何举动,只会选择服从。
赵眛看着赵佗冷冰的目光,也是难得的露出一抹惧色。
他感受得到。
父亲对自己生出了强烈不满。
只是他很不甘,他们在南海分明拥有极大权力,但仅仅不到时间半年,一切就瓦解了,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楼崩塌。
赵佗没有理会赵眛。
他更不可能再因赵眛去犯蠢。
眼下退缩,尚且能保全家族,若是敢以下犯上,那才是真的找死。
他的确很疼爱赵眛。
但也有底线。
他不会拿家族的存亡去冒险。
另一边。
扶苏相对很从容。
他的身前堆积着成小山的文书。
这些都是军中士官这几日呈上来的申请书。
扶苏看的很仔细。
每看完一份,还会做些备注。
在几日的处理下,他对军中情况,已有了彻底了解,也大致清楚了军中状况。
他轻笑一声,淡淡道:“现在军中的士官,恐都认为我给出的好处是昙花一现,这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所以才会这么积极主动的投书,试图让自己能成为最终的获利者。”
“嵇先生说的果真没错。”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就算过去他们跟将领走的很近,甚至被引以为亲信,但在涉及到自己更切实的利益时,依旧会下意识选择为自己。”
“利益才是一切的根本。”
“一旦利益大过了亲近,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趋利。”
“不过这本就是我的目的。”
扶苏摇摇头。
他这次主要针对的就是中间层次的士官。
这些人是最容易摇摆的。
通过利益,让原本无法轻易破碎的关系破裂,进而让他能很轻易的改变军队现状。
期间,他有意的营造出了政策没有持续性的效果,一来是为了制造出一种紧迫感,让士官更加主动,二来也是想尽可能的减小影响,避免此事最终闹得太大,从而生出太多变数。
一切都要控制在有度的范围内。
扶苏从席上站起。
他来岭南这边已有一些时日。
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可是清楚,零陵还有不少人正等着自己,至于南海的事,也该再进一步了。
不过赵佗的安分,还是有些出乎扶苏意料,他本以为赵佗会暗中做一些手脚,但从始至终,赵佗都表现得很老实,从未有任何多余举动,甚至都没有过多打听,只是在军营准备着接下来的第三次征伐。
扶苏凝声道:“赵佗”
“你是一个聪明人。”
“你也很清楚军中的现状,只是有些错是不能犯的,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
“错就是错。”
扶苏冷笑一声。
他大袖一挥,让随行的小吏,将这些竹简搬到马车上,给军中将领简单说了几句,便启程朝零陵走去。
扶苏的离去并未在军中引起太多波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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